陳嬌輕輕搖頭,若有所思的說:“我都喜歡。但是,我就是想知道我的孩子在哪裡,什麼時候才肯來。”
劉徹看她神情失落,安慰她道:“很快就會來了,阿嬌真的別急。”
劉徹有意將陳嬌的注意力引向他處,環顧內殿道,“今日小王美人和卓文君沒來陪你坐坐?”
竇曼文被處死後掖庭妃嬪都對陳嬌這個皇后又敬又畏,就算登門陳嬌也對她們極其冷淡,所以除了例行請安外平日敢到椒房殿來的宮妃真是少之又少,不過王氏姐妹卻是個例外,她們對陳嬌的侍奉非常殷勤,尤其是妹妹王花雨,今年才十七,性情活潑天真愛說愛笑,經常到椒房殿來,有時候也能給陳嬌解解悶。因爲這點劉徹還特別升了她的位分,讓她與姐姐王昭暄位分相當同爲美人。
陳嬌興趣缺缺的說:“花雨來過,坐了一會,還跟我說可以請巫祝來椒房殿起壇做法,說她姐姐的病就是巫祝楚服做法以後好起來的,我當時心裡很亂,也沒當真。”
聽了陳嬌的話劉徹才合掌恍然道:“哦,對,朕都把王美人生病的事給忘了。這些日子前朝忙,太皇太后身體又一日不如一日,長樂未央的來回跑倒把這些小事都忘了,難怪今日上夫人說朕該多關心關心後宮的妃嬪們。”
劉徹說這話純屬溜口,說完之後才覺得在陳嬌面前提起上夫人王娡不太妥當,轉言道:“恩,阿嬌,朕也聽說巫祝卻有袪禍祈福的本事,不如就讓她們來椒房殿起壇做做法,或者可以圓你與朕的子嗣心願。”
“好,就試試吧。”陳嬌說着站起身走向殿外對大寒道,“擺晚膳。用過晚膳後準備鳳駕,去長壽店探望太皇太后。”
長樂宮長信殿裡,薄玉正在陪薄太后用晚膳。
自薄玉生下皇長子劉據以後薄家大受封賞,薄太后可算過上了一段稱心如意的好日子,不過這好日子也不算長久,從建元五年的春天開始王娡的病就有了起色,過了建元五年的冬天竟然一日好過一日,眼見飲食行動就與常人無異了。
王娡畢竟是天子的親生母,又是大病初癒,劉徹難免更親近她跟她在一起的時間長一些,加上兼顧朝政和太皇太后侍疾的原因,劉徹來長信殿給薄太后請安的日子越來越少,這很讓薄太后不快。當然,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偶爾前來說風涼話的趙太后慄姬,見一次煩一次,可顧着太后的風度還不能不見,真是越發糟心。
這時內殿裡的侍女已將穿着低調樸素的採珍引了進來。
“良人採珍拜見太后娘娘,薄夫人。”採珍規矩的跪地向正在用晚膳的薄太后和薄玉行叩首禮。
薄太后放下銀箸微笑道:“起來,賜坐。採珍,晚膳用過了不曾?”
“用過了,多謝太后娘娘垂詢。”採珍微笑着跪坐在一旁的偏席,不敢與薄玉比肩。她招來侍女將一隻彩漆的食盒放在薄太后身邊,打開道,“妾身今日才做了幾樣新式的小菜和點心,拿來給太后娘娘和薄夫人嚐鮮。手藝粗糙,還望娘娘不要嫌棄。”
薄玉讓侍女佈菜,薄太后很給面子的挨個嚐了嚐採珍送來的小菜,點頭笑道,“很好很好,採珍的手藝越發精進了,難怪天子時常誇讚。”
“採珍不敢。”採珍低頭微微地笑着,餘光在薄玉身邊掃了兩眼,有些驚訝的婉聲問道,“怎麼不見皇長子呢?”
提起大皇子劉據薄太后的臉就陰了下來,她已經貴爲太后再沒有必要在自己的宮殿裡掩飾不悅的情緒,一語不發只撿自己看得上的小菜品嚐。
未免採珍尷尬薄玉只得接口道:“是方纔長秋殿來人,上夫人想見見據兒,讓抱過去了。”
採珍微微點頭道:“原是上夫人的意思啊。上夫人最近精神真是不錯,前幾日陛下還讓妾身做了幾樣點心給上夫人送過去,可見上夫人胃口也比先前好了不少。”
採珍話音剛落薄太后就放下了銀箸,她用絹帕擦了擦紅脣,然後將絹帕肆意的丟在了一旁。
採珍見狀,連忙告罪,然後說自己還要去給太皇太后請安,早早的退了出去。
“姑母。”
採珍走後薄玉看着薄太后那張陰沉不悅的臉,在旁邊出聲勸道,“您不要生氣,上夫人畢竟是陛下的生母。”
薄太后冷冷的偏過頭哼了一聲道:“生母又如何,沒有哀家他們母子能有今天?!那個王娡,哼,還真在哀家眼皮子底下襬起生母的普來了,也不想想自己那戴罪之身算什麼,連慄姬那個‘太后’都比她名正言順!”
薄玉蹙着蛾眉趕忙提醒道:“姑母,噤聲,這話陛下聽了要不高興了。”
薄太后出了口氣,冷冷的看着殿外越來越沉的天色寒聲道:“天子怎麼了,天子也要給哀家行孝子跪拜禮。別以爲我拿她就沒辦法,我能把她弄出來,就一定治的了她。呵呵,不急在這一時,阿玉,你等着看哀家的手段吧,讓你知道什麼叫一石二鳥。”
元光二年開春以後過了上祀節不久就是陳嬌的生辰,她生在仲春,正是百花爭奇鬥豔的時節。因爲子嗣的問題陳嬌最近一直悶悶不樂,劉徹爲了讓她高興特意在這春暖花開的好時節舉行了盛大的宮宴,慶賀皇后的生辰。
陳嬌最近心情鬱結,也有心藉着自己的生日好好放鬆了一下,這天她心情很好,玩的也很盡興,晚間的席宴上還在衆位諸侯、夫人和宮妃的面前秀了自己越發精進的琴藝,一曲奏畢滿座都是讚揚。
“彈得真好。”陳嬌坐回到主位旁邊,微醺的劉徹爲她遞了一杯酒,就着明亮的燈火看着比燈火更閃耀的陳嬌小聲笑道,“你走到哪裡都是光彩照人,朕真喜歡你。”
劉徹殷紅的薄脣潤上清酒的色澤,笑起來格外動人。
陳嬌掩袖飲下美酒,撇了劉徹一眼驕傲的小聲回道:“那是自然。”
“朕去更衣。”劉徹作勢要起身卻就勢又湊近了陳嬌幾分,趁着周圍鼓樂起舞無人注意之際在陳嬌耳畔低語道:“你這麼好不讓朕好好疼愛一番真是可惜了,今晚朕就幫你造個更有魅力的小阿嬌出來。”
畢竟大庭廣衆上百雙眼睛看着,就算在樂舞的掩飾下沒人聽到他的聲音陳嬌也覺得面上過意不去,加上她今天也喝了不少酒,臉頰騰的一下就紅透了,狠瞪了一眼離席而去的劉徹。
劉徹就知道她在瞪他,走了兩步故意回頭一笑,三分得意三分狡黠三分邪魅,還有一點挑釁的意味在其中,真是恨得陳嬌想打他一頓。
劉徹纔剛步下御階,陳嬌就注意到蘇一從大殿入口處帶着幾分慌張的走了進來。
入殿的蘇一疾步上前在劉徹耳邊耳語幾句,劉徹立刻就變了臉色,瞪大雙眼道:“怎麼回事?!”
席間樂舞不歇,陳嬌聽不清蘇一向劉徹稟報了什麼,但看到劉徹迅速變暗的臉色心知一定出了大事。
她起身避席走下御階來到劉徹身邊,關切道:“陛下,出什麼事了?”
蘇一看看劉徹又看看陳嬌只好又如實的稟報了一遍:“娘娘,皇長子忽然病的很厲害,太醫們都在長信殿,太后娘娘請陛下速速過去看看。”
“據兒病了?”陳嬌大驚道,“晌午不是還跟着太后在席間玩耍嗎,怎麼忽然就病了?病情如何?”
在感情方面陳嬌自認是個普通女子,她也有私心,她不相信自己會對其他女人的孩子視若己出,但當她真的見到劉據可愛的小臉,閃亮的大眼睛,抱着他軟綿綿的小身體聽他用含糊的聲音喊“母后”的時候她還是打心眼裡高興歡喜。孩子啊,都是上天的恩賜,她根本就控制不了發自內心的母性,所以聽說剛滿一歲半的小劉據突然病重她也非常心急。
陳嬌催促蘇一道:“你愣着幹什麼,快說,皇長子病況到底如何?”
蘇一看着天子冷下的面色,再看看皇后急切的神色,嚥了口口水囁嚅道:“小人聽太醫們講,說,說皇長子不太好,恐怕,恐怕是要盡人事了。”
劉徹聽罷一甩衣袖快步向殿外走去,陳嬌緊隨其後吩咐蘇一準備攆駕,立刻去長信殿。
“據兒怎麼樣了?”劉徹一進長信殿就高聲問。
坐在主位上的薄太后臉色很難看,她身旁是不停抽噎的薄玉。
看到劉徹進來薄玉馬上站起身,也顧不得什麼禮法抱住劉徹哭道:“陛下……陛下救救據兒,陛下……”
劉徹安撫性的攬着薄玉卻問薄太后道:“母后,據兒的情況如何了?”
“太醫們還在輪番診治,哀家心裡也亂了,就怕據兒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快進去看看吧。”
“沒事,朕在這裡據兒不會有事。”劉徹雙手拍拍薄玉的削肩敷衍的安慰道,“朕去看看據兒,你別憂心。”
此時的太醫們正在太后的路寢裡忙裡忙外輪流爲昏迷不醒臉色發青的小劉據問診,陳嬌站在門口遠遠的望進去都覺得憂心,更別提薄玉這個親生母親了。
一刻鐘後,太醫們悉數跪在了劉徹面前,戰戰兢兢卻回答衆口一詞稟道:“啓稟陛下,皇長子年紀太小病勢兇猛,臣等回天乏術,請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