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爻、樓適夷此時應該已到滄瀾城,有千蘭配合他,在此混亂、危急時刻,陳尋還以爲他的話能容易唬過樓離、青陽子及學宮衆人,卻沒想到蘇孚琛第一個跳出來質疑他。
蘇孚琛其人雖然蠢笨如豬,但他如此迫不急待的跳出來替樓爻辯解,也說明他沒有什麼問題。
心懷鬼胎者,多半會跟樓離一樣,乍聽到這消息會被一頭打蒙掉。
越爭論破綻越多,陳尋面對蘇孚琛氣急敗壞的質問,淡然說道:“我在寒潭潛修兩月,近日出寒潭才知玉柱峰發生變故。在潛修之前,宗崖、劍鋒等人曾跟我說過,他們會與學宮弟子匯合獵殺青狼。發生變故後,我不能棄他們而去,所以才跑來玉柱峰看個究竟……”
“此事非同小可,你有何證據證明樓爻背叛學宮?”蘇青峰一臉疲態,兩眼死死的盯住陳尋,問道。
此事非同小可。
他們派遣樓爻、樓適夷、千蘭三人突圍,前往滄瀾救援,要是樓爻與玄寒宗勾結,滄瀾派出的援手,極可能會被樓爻誘入玄寒宗的陷阱。
玉瑤師祖已然殞落,青陽師祖也身受重創,蘇家要再有一兩名天元境強者被玄寒宗誘殺,怕是連基業都保不住。
“樓爻與玄寒宗勾結,殺樓適夷時,是在東坡崖洞之中,當時玄寒宗有諸多高手在,我不敢出手相救。當然,我與樓適夷有舊怨在身,也不想出手相救,”
陳尋嗅了嗅鼻頭,他額外加一句,實是要學宮衆人對他心生厭惡,不至於細想太多的事情,又接着說道,
“其後我循跡先找到千蘭。千蘭當時在南坡崖洞才擺脫狼羣的追殺,身受重傷。我將她救下,告訴樓爻背叛學宮一事。千蘭起初也不肯信我,但聽我計策,將衣裳撕破,棄在荒洞之中,僞裝被狼羣碎屍,過不久樓爻尋來想殺千蘭滅口,千蘭才確信我的話沒有騙她……”
“此事可真?”蘇靈音問千蘭。
“我與陳尋藏在暗處,樓爻從崖洞裡撿到我的衣裳,臉露猙獰殺氣,千蘭無時或忘。”千蘭想到樓適夷、樓爻當時臉上露出的猙獰之色,此時仍不寒而慄。
蘇靈音打心底不信陳尋,心想此子奸滑,又能言善道,不用搜魂之術,誰都不知道他的話是真是假,但她與千蘭師徒相處三年,知道千蘭天性純真,不善作僞。
此時看她神色,蘇靈音心裡已經信了七分,頗爲無措的看向蘇房龍、蘇青峰等人。
“是真是假,搜他魂魄便知。”蘇孚琛惡狠狠的說道,他對奸滑的陳尋早就看不順眼,而此事關於蘇氏生死存亡容不得半點虛假,此時不對這小子用搜魂之刑,還待何時?
千蘭臉色大變,沒想到蘇孚琛對陳尋成見如此之深,竟然要用搜魂之刑驗證他話的真假,但看她師父、蘇青峰等人都是意動,她惶然不知道要如何才能阻止。
“夠了,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要胡鬧下去?”青陽子厲聲喝斥道。
蘇孚琛一臉訝然,不知道青陽師祖這時候怎麼竟然也偏袒此子,但青陽師祖發話,就再沒有他說話的餘地。
蘇青峰等人皆面面相覷,既然青陽子都確信陳尋所言不假,他們也不再多說什麼,問道:“青陽師祖,此事該如何是好?”
青陽子白眉微蹙,吩咐樓離道:“樓爻確實有可能爲奸妄誘惑,樓離你速趕去滄瀾,提醒學宮查清相,”又與蘇青峰等人說,“我們要趕緊離開此地,不宜久留……”
狼羣在經歷最初的慌亂之後,又從外圍的林子裡圍殺而來。
神狼與那八頭最爲強橫的異獸,也都各乘一頭巨梟騰空而起。
他們要再不從玉瑤子以命搏來的缺口突圍出去,一旦叫這些異獸纏上,很快就會有越來越多的青狼、荒獸聚集過來,再次將他們徹底圍死在溪谷之中。
當此危急之時,蘇青峰等人也沒有辦法想得周全,只能聽從青陽子的安排,由樓離先單獨突圍出去報信。
見樓離收斂氣息,鑽入密林之中,陳尋心知青陽子太上長老的威勢不容衆人違擰,但他也只能看着蘇青峰等人被青陽子牽着鼻子走。
“學宮於我有恩,樓爻與玄寒宗勾結一事,我不能不趕過去報信。而既然孚琛長老始終都不信我,我也無話可說,那我們就在此別過吧。”陳尋說道,他拱手跟學宮衆人行了一禮,又看向千蘭。
青陽子不是心慈手軟之人,陳尋心想青陽子必然是猜到他在說謊,故而纔會阻止蘇孚琛等人用搜魂之刑逼他說出真相。
青陽子事後會不會派人追殺他們不知道,但青陽子此時既然無意揭下僞裝,那眼前是他與千蘭唯一能逃脫的機會。
千蘭搖了搖頭,眼中神色堅定。
陳尋心裡一嘆,人生來皆有一死,千蘭決意留下來與蘇靈音在一起,他也不再多說什麼,就算千蘭跟他走,未必就能活命。
而蘇青峰等人既然都不阻止蘇孚琛對他用搜魂之刑,但之前的恩情也就了斷了。說到底他們更看重的是宗族利益,他在他們眼底,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存在而已,陳尋也不會再爲蘇青峰等人的命運擔憂什麼。
陳尋當下跟傷勢看上去頗重的蘇房龍行了一禮,又問蘇青峰:“十三爺,宗崖他們往哪個方向突圍了?此行九死一生,倘若僥倖留得性命,陳尋他日再登門叩謝十三爺的恩情。”
蘇青峰老臉一紅,分散突圍,利用其他學宮弟、散修分散狼羣的注意力,好方便他們從缺口突出去,是青陽師祖的決定,但他也知道陳尋此時必能看破他們的心思,心裡多少有些愧疚。
鬃發散亂,然而一臉疲態都難掩絕世容顏的姜冰雲,這時候跟蘇青峰說道:“青璇跟北山諸人往牯牛嶺方向突圍,我終是放心不下。我與陳尋找到青璇,再過來跟你們匯合……”
“也好。”蘇青峰點頭說道。
蘇青峰等人收斂氣息,很快就悄無聲息的鑽入溪谷東側的密林之中。
陳尋與姜冰雲折身往西邊的密林潛行,打算去牯牛嶺找宗崖他們匯合。
然而沒走出數裡地,就有一大羣青狼從西北方向穿林而來,密密茬茬的,就見遠處的林子像波浪一起晃動起來。
而在狼羣的上方,有一頭神犼彷彿統兵大將,正駕乘一頭巨梟,搜尋分散逃亡的學宮衆人。
陳尋與姜冰雲不敢強闖,只能收斂氣息再往溪谷那邊退回去,藏在密林深處,想等狼羣從他們身邊過去後再作打算。
以往姜冰雲高不可攀,陳尋正眼都不大敢多看,怕惹人厭惡,沒想到此時會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連日惡鬥,叫姜冰雲難掩疲態,脖子也不知道哪頭異獸抓破,留下數道猙獰可怖的血痕。
姜冰雲這級數的強者,護身法器之強,遠超常人想象。
陳尋見她的脖子都被異獸抓傷,而她此時手裡拿着一杆黑色小旗,心想她數日之前那件釋發冰錐黑雲的環狀法器,應在惡鬥中被毀。
不過,就算脖子被抓傷數道血痕,也絲毫無損姜冰雲的天姿國色。
陳尋不知道姜冰雲是晉入還胎境中期之後,容貌永遠都停留在三十歲左右的樣子,還是說她此時僅有三十來歲,看她臉頰圓潤,脖子纖長,胸脯高高挺起,水亮的美眸都透漏着千蘭等少女難有的成熟媚豔。
見陳尋無禮的打量自己,姜冰雲秀眉微蹙,心裡不悅。
“青璇怎麼會跟十三爺他們分開走?”陳尋問道。
那頭犼獸就在他們頭頂之上,這邊稍有動靜就會被察覺,陳尋此時竟然出聲說話,姜冰雲嗔怒的瞪了他一眼。
“姜樓主的心思倒是不壞啊,大概是不想殺死十三爺時,叫青璇在場看見吧?”陳尋說過這話,即一躍而起,毫不猶豫的抽出赤烏刀,就衝姜冰雲貌美如花的臉蛋斬去。
姜冰雲手裡動作也絲毫不慢,左手黑色小旗釋出一道極不起眼的細微旋風,就將陳尋劈來重如山嶽的刀勢吹歪一邊,壓着聲音惱恨問道:“你發什麼神經病?”
姜冰雲一張俏臉彷彿寒霜一樣的凍結起來,要是眼神能夠殺人,陳尋已經給她戳得千瘡百孔。
姜冰雲一臉無辜,但陳尋此時絕不會信她。
她此時沒有下惡手,實是怕驚動天上的那頭神犼,叫她自己也脫身不得。
陳尋不再掩藏行蹤,翻身就往林子裡逃竄。
這邊的動靜很快就驚動正從溪谷下游經過的狼羣,當即就數十頭青狼,從狼羣分出來,往這邊撲來
姜冰雲美眸陰惻惻的盯住陳尋的背影,心裡不知道怎麼就露出破綻,揮舞黑旗釋出一道旋風裹往嬌軀,當下也只能一聲不吭的往陳尋這邊追來。
乘梟而行的神犼在空中懸停數息,雙目射出金光,往這邊掃視數眼,然而未見它有任何的動作,就見它呼嘯數聲,喝令狼羣繼續東行,似乎無意爲兩個真陽境的小散修浪費丁點時間。
看此情形,陳尋心裡暗暗叫苦,恨不能豎起中指,朝那頭神犼捅兩下,捅它下來。
他此時突然發作,無非是想誘那頭神犼與姜冰雲惡鬥,他纔有逃脫的機會。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姜冰雲竟然有掩藏修爲境界的手段,叫那頭神犼對她視而不理。
數道已從身後腥風撲來。陳尋揮舞赤烏刀,劈出沉如山嶽的刀勢,將兩頭衝他脖子撲來的青狼逼退,但他這一停,就有十數頭青狼從兩側包抄他的前路,想要將他困死在溪谷之中。
姜冰雲也叫十數頭青狼圍住,但她要比陳尋遊刃有餘。
姜冰雲手裡雖然持着黑旗法器,但怕施展強大法術,會將那頭神犼引回,只是纖嫩手掌像亂蝶翻飛,將一頭頭青狼劈開,身形詭魅的往陳尋這邊欺來。
“你真是不傻,不過你怎麼就看出我有問題的,”姜冰雲嫣然而笑,說道,“我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就把你給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