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很得意？”儘管身體被困住，但卓景寧的神色很平靜，那攀附虛無的藤蔓很詭異，也難怪能將那一副骷髏架子給困住，加上下方這一口枯井的邪異，卓景寧此時親身感受到，發現就算是鬼神落入到這種困局當中，也無法脫身出去。
他不知道十八道年輪印記後的特殊域是怎麼樣的，但想來兩者應該有類似的地方。
“那麼你是什麼鬼神？”卓景寧看着這一副有點得意忘形的骷髏架子，如此問道。很詭異的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卓景寧出聲，明明有聲音，他自己能聽到，但完全傳不出去。
不過，卓景寧可以肯定，那骷髏架子能聽到。
不然不會是那樣一副欠揍的嘴臉。
骷髏架子晃了晃那顆骷髏頭，似乎是在嘲諷卓景寧，然後忽然朝着那老道士一撲。
卓景寧看着，本以爲是很血腥的一幕即將發生，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副骷髏架子完全沒有阻礙的就融入到了老道士體內。
老道士渾身一震，然後從他體內傳出古怪的沉悶聲音。這聲音很細小，如同蚊吶，要不是卓景寧體質足夠強大，還沒辦法聽到。
隨後，在卓景寧不可思議的目光中，老道士逐漸變得年輕了起來。
首先是皮膚，略顯黝黑起了褶皺的皮膚，開始舒展開，然後黑色褪去，皮膚變得光滑細嫩。
那一頭灰白的頭髮，也跟着變成了黑色。
原本佝僂的身影，開始挺直起來。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本該是行將就木的老道士，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年輕人。
只不過，變成年輕人的老道士，似乎隨着自己年輕的同時，也是失去了大部分記憶。這老道士忽然朝着卓景寧跪下，口中唸唸有詞道：“天命石像，恭請聖安！今恩師故去，未能完成祖先夙願，從此以後，許素便代替師父，日夜祭祀，早晚叩拜，絕不怠慢，還請天命石像繼續庇佑許素這一脈，讓我這一脈祖輩的夙願得以實現！”
叩拜完了，許素站了起來，他一臉嚴肅認真，似乎是在鼓勵自己，說道：“天庭中，已經有兩位祖師進去了，爲我打下了基礎，我絕不能叫兩位祖師失望！我這一脈，成敗在於我了！只要我成至人，那麼我這一脈的時代謀劃就有望了！”
看到這一幕，卓景寧的目光，略顯怪異。
原來這個老道士，是叫許素啊！
這可真是一個好名字……
不過這個時候不是讓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卓景寧盯着許素，原來他之前遇到的許素，其實是不完整的。
那副骷髏，融入了老道士體內，化去這些年裡爲了支撐他正常行動而生長出來的些許新骨，不光是讓許素返老還童，甚至還讓許素的記憶跟着倒退了。
這不是奪舍！
就像是在這一瞬間，時光倒流了一樣。
也就是說，骷髏架子其實就是許素！
這一點很匪夷所思。
這些年來，許素叩拜的，居然是自己的骨頭，那麼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還有這一切，又是怎麼回事？”
卓景寧念頭轉動，他原本以爲，這一副骷髏架子是鬼怪，它迷惑了許素的心智，讓許素以爲這一切都是真的，然後爲了那子虛烏有的先輩夙願，堅持了一百多年。
但現在，這一副骷髏架子根本就是許素他自己！
這是在——自己耍自己玩？
這不可能！
卓景寧擡手一掙，那副骷髏架子自己無力掙扎開的藤蔓，被卓景寧輕鬆就掙斷了。一身氣血彷彿在沸騰，一陣陣熱浪滾滾，好似這地方冒出了岩漿一般。
白仙貞會將卓景寧的肉身誤以爲妖魔之身，並不是沒有原因。
卓景寧的肉身，早已經不是凡人所能夠擁有的了！
三十三層懲戒加成的強化，第二層聊齋世界的人道意識加持，讓卓景寧的身體達到了鬼神都殺不死的程度。
氣血震動之下，彷彿火山噴發，一瞬間灼熱逼人。
許素頓時就一動不動了，他似乎驚呆了一樣，呆呆地看着卓景寧。然後，身形一震晃動，在扭曲間變成了軟綿綿的一張人皮，掉落在地上，形如紙張，而一副骷髏架子則出現在原地，隨着人皮落地，他晃動了一下頭骨。
“我本來想讓你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來着……”這骷髏架子出聲了，說的是鬼語，意味着這是一個惡鬼。
鬼神級的惡鬼！
“看在你和我的過去之影打過交集的情面上……”這骷髏架子接着說道，這第二聲就非常驚人了，甚至還有點驚悚駭人。
“遺世人？你是坐忘真君？”卓景寧驚疑不定的問。
“是我，你稱我坐忘真君便是，遺世人畢竟是我的過去之影，而我是現在之身！”這幅骷髏架子這樣說道。
“你怎麼死了？”卓景寧看着這幅骷髏架子，這是人的屍骸，這也就意味着坐忘真君是人，可是——坐忘真君是貨真價實的夢魘鬼神啊！
人不是能成鬼神的，更何況是夢魘鬼神！
“我是人魔，最早的一批人魔，並且還不是妖魔血脈的後裔，所以我是人形，身上也沒有其他特徵。”似乎是擁有類似讀心鬼術的能力，骷髏架子出聲說道。
卓景寧點點頭。
人魔，在這聊齋世界，有兩種解釋，其中一種解釋，便是如骷髏架子說的這樣。
“你能遇到我的過去之影，你還是從黑城過來的，難道真猜不到我是怎麼死的？遺世人完全被人道意識影響，要不是你殺死了遺世人的鬼性，我還無法重新感應到他。”骷髏架子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那一陣陣鬼語中充滿了嘲諷之意。
卓景寧臉色一變，他震驚無比，同時也恍然大悟：“原來遺世人的那些舉動，都是你在背後指使？”
“遺世人是我的過去之影，我是遺世人的現在之身，說什麼指使，只不過是我和遺世人的意識重新溝通後，達成了共識罷了。畢竟，哪怕是死了，我也不想被困在這麼一個鬼地方。而那時候，我剛好知道的，大概只有你才能救我出來，所以我沒辦法不打你的主意。”
這幅骷髏架子解釋道，倒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聽他接着說道：“我本來爲你準備了兩條路，讓你從第一層世界過來。一是黑城，那座黑城不簡單，可以橫渡兩層世界；二是讓你通過這夢魘井，從第一層世界爬上來。本來計劃很順利，你上來後也來到了附近，一切都按照我的計劃進行……”
“我的算計堪稱是完美無缺，只不過問我沒有想到的是，你比我知道的更強，連這鬼東西都困不住你。”
這幅骷髏架子說完，就整個形體虛化。
然後卓景寧猛地轉身，就看到他剛掙扎出來的井口位置，又吊着那副骷髏架子了，那些攀附虛無的藤蔓，將這幅骷髏架子包裹的密密實實。
“必須有人當替死鬼，你才能出來？”卓景寧看着這骷髏架子，問道。
問着話，卓景寧眨了眨眼。
不得不說，這骷髏架子吊在夢魘井的樣子……看起來真特麼順眼啊！
“不是替死鬼，是替罪羊。”骷髏架子回答道，然後解釋道：“我沒想到的是，歿界有人從冥河偷渡過來，算計我，暗中幫助人道意識，我中了計，結果我不光是身死當場，一身夢魘血肉化爲了這一口直通第一層世界的夢魘井，死後神魂不得復活，以重傷狀態，永世在此地贖罪。”
“人道意識稱呼是這樣稱呼，但實際上此方世界的人道意識是不存在意識的！真正存在意識的人道意識……嗯，你身上的人道眷顧如此濃烈，那麼多半是你曾經去過那個真界，這樣的話和你說你就能理解了。那個世界我沒去過，但我知道那個世界的人道有多麼霸道，不容許任何非人之物存在，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沒有意識的人道意識，又怎麼能夠將我完整時期徹底殺死，甚至一分爲三？”
“過去之影落入第一層世界，被人道意識重塑了人格，期間可能因爲反抗，過去之影應該被人道意識折騰了好幾次，已經完全神志不清，記憶混亂了。而我化作現在之身，因爲聊齋世界的震怒，在這地方贖罪。”
聽他說到這裡，卓景寧忍不住插嘴道：“你的未來之身呢？”
“那不叫未來之身，叫未來之象。”骷髏架子糾正了卓景寧的的稱呼，然後說道：“我作爲聊齋夢魘鬼神，命運早已經註定，我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所以我的未來之象以我未來最強姿態，去了聊齋世界的第三層世界。”
“聊齋世界的第三層，纔是一切夢魘和邪門物品的最終歸宿。”
骷髏架子說到這裡，看着卓景寧，鬼語中充滿譏諷：“不過你就別想了，你是去不了的！因爲——你個鬼東西沒有未來！”
“我沒未來之象？”卓景寧眯了眯眼。
“你一個逃出僞界牢籠的虛僞之物，要不是機緣巧合，佔據了一個歿界之魘的軀殼，這個歿界之魘的軀殼還見鬼的被你給完全融合了，讓你不光有了臨時的現在之身，還有了過去之影，你怎麼可能來到這第二層聊齋世界？”
“第二層聊齋世界只能存在擁有現在之身的？”卓景寧讀出了這話裡的另一種含義，他開始有點明白這聊齋世界的第二層和第一層，爲什麼會是對映關係了。
“命中註定只有過去的，只能出現在第一層聊齋世界，不過若是一開始就在第二層世界，那麼別成鬼神就行。而擁有現在之身的，則有機率從第一層世界解脫，來到這第二層世界。能夠以一個人之力影響世界，成爲一個聊齋故事的主角，爲這聊齋世界增加一頁的，則是擁有未來之象，可以去第三層聊齋世界。”
骷髏架子說到這，停頓了下：“這從古至今，無一例外。幾千年前，我記得有個自稱黑山老妖的鬼怪，命中註定只有過去，原本他不成鬼神級，此方世界還不會留意到他，他成了鬼神級，就直接被此方世界給扔下去了。據遺世人說，黑山老妖被他打傷後，好像還被人給殺了。”
“應該就是你吧？是你殺了黑山老妖，對吧？”
卓景寧點點頭。
這一點不需要隱瞞，他已經不是過去的他了。
見到卓景寧點頭點的爽快，這骷髏架子於是就說道：“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在第一層世界遇到一些聊齋故事主角，他們的現在之身可能已經消失了，但他們的未來之象都在第三層聊齋世界注視着你。”
“畢竟，夢魘鬼神最關鍵也是最強大的，不是過去之影，也不是現在之身，而是無法觸摸，無法感知，無法看到，更無法殺死毀滅的未來之象！”
聽到這裡，卓景寧不由微微睜大眼。
這可真是駭人聽聞啊！
他看着這骷髏架子，問道：“你爲什麼要和我說這麼多？”
“一個人知道的多，那麼就越痛苦。你當不成我的替罪羊，那麼我就讓你痛苦一輩子！”骷髏架子說到這，鬼語中滿是肆意張揚的笑意，被困在這個地方不知道多少年，好弄不容易苦心孤詣算計了一場，到頭來卻是失敗了，此時這骷髏架子心中別提有多憋屈了，他必須好好發泄一下。
事實上，受罰於此這麼多年，這幅骷髏架子內藏着的坐忘真君鬼魂，其實早就已經瘋了。
他這種狀態，固然沒有死。
因爲鬼魂狀態，是鬼怪的一種生命延續。
雖然，坐忘真君是夢魘鬼神，按照他所說的，夢魘鬼神最關鍵也最強大的是未來之象，而他的未來之象已經去了聊齋世界的第三層。
可是，他要是被困在這地方能舒服，就不會稱之爲受罰了！
“那麼許素是怎麼回事？”
許素這個名字讓卓景寧沒辦法不多關注兩眼。
“那是很多年前，這個小道士和他的師父師兄弟們分開後迷路了，意外之下，居然來到了我面前，儘管他不能作爲我的替罪羊，但是有個人來讓我解悶也是不錯，更何況一個凡人來到我面前，怎麼都像是上天賜予我的玩偶！於是，我就給他安排了一場接着一場的好戲。你看，他不是玩得很開心嗎？真的以爲自己有了這樣一個門派，身上揹負着這麼大的責任！”
骷髏架子說着看向了卓景寧，用鬼語問道：“你覺得他玩得開心嗎？”
“是啊，他很開心。”卓景寧點了點頭，然後按了下懲戒。
他的腦海中立馬浮現出信息：使用懲戒擊殺難纏鬼怪夢魘鬼神遺世人的現在之身坐忘真君殘魂，心境+1。
“好了，這下我也開心了。”卓景寧如是說道。
重傷狀態就別說出來了，他真的會忍不住來一發懲戒壓壓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