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長寧走路的姿態,那是幾輩子世家禮儀積澱下來的成果,就算是在漢人堆兒裡頭,那也是一等一拔尖兒的,別家姑娘想學,還學不來呢。更何況是在向來粗野慣了的胡族人眼裡,符長寧走路,腳動人不動、腿動裙子不動這件事兒,簡直讓五大三粗、放蕩不羈淹留佩服的是五體投地啊。
淹留這邊兒看着符長寧“飄”過來,一邊扯開嗓子就喊了一句,“安寧姑娘!”
離了老遠兒,符長寧就聽到淹留那嗓子亂嚎,她疾行的腳步頓了一頓,似乎在考慮是不是要繼續往前走,讓耳朵遭受大嗓門兒的折磨。她只猶豫了那麼一瞬,就毅然繼續前行了。
淹留見她聽了喊叫卻跟沒聽見似的,以爲符長寧真就沒聽見呢,於是一邊揮着手一邊叫一邊朝符長寧跑,“安寧姑娘!安寧姑娘!我在這裡!……”
符長寧只見一座會跑能叫的“小山”,就這麼奔波而來。她嚇得花容失色,幾乎是立刻就停下了腳步,嚇得她連裙子都震了一震,花兒一般的翻上去了一點兒,但旋即又垂垂的落下了。
但是在淹留小山一樣的身體將將停在了離她身體半寸的距離之處的時候,符長寧又下意識的不堪忍耐的後退一步規避開,然後深吸一口氣,擡起臉,望着淹留誠懇真摯的面容,惡狠狠的警告他,“下次你再敢在人前這般沒規矩,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向來循規蹈矩的建蒙國皇后娘娘,平生最痛恨人沒規沒距。她連當年教授一歲不到的大兒子福延,都得叫人家軟塌塌的一坨丸子躺得規整,就更別提看到像是淹留這樣的人在她面前張牙舞爪,可想而知皇后娘娘此時此刻該有多痛苦了。
聽了符長寧的警告——雖說身高嗓音體型等各個方面,符長寧都顯得氣弱多了,但是這人卻半點不氣弱,符長寧就那麼盛氣凌人的站在那裡,雙手規規矩矩的攏在身子前頭捏着繡帕,嫋嫋往那兒一戳,擡着臉兒說話的時候,就有一種莫名的叫人臣服的氣息散發出
來——在淹留的理解裡,那種“莫名的叫人臣服的氣息”,可能出自於這個女子的聲音比他要高亢尖銳。
你永遠別指望一個四肢發達的胡人要理解所謂的“氣場”,這件事該有多難。
淹留看着符長寧的臉上寫滿了嚴肅,他下意識的訥訥點了點頭,然後剛要開口說話,符長寧就是沉沉靜靜的一句,“閉嘴。”給人止住了。
淹留憋得臉通紅。
符長寧也不去看他。她轉過了身,一邊兒鎮定自若的帶着淹留往出口走,一邊教育人,“行動當穩健如鬆,何故如此冒失?你一個這麼大的塊頭,那般莽莽撞撞的,難看的緊。我這人生平最痛恨有人不知規矩,你們胡族人再如何不規矩都與我無干,但奈何成德將你派來與我保護,我殿裡頭的人物,自然是不能夠再這樣繼續丟人現眼的了……”她頓了一頓,斜着眼睛去看滿面不解的淹留,“學規矩你學不好,我也不強求一個你。但聽命令你總該是會的了吧?”
淹留立刻滿臉肅容的點了點頭,“我是大重國最忠誠的士兵!”莊嚴的彷彿立誓一般。
符長寧點了點頭,滿意的繼續說道,“既然如此,成德將你予以了我,你就該聽我的命令,對不對?”
“是的!”
“那麼……”符長寧話鋒一轉,惡狠狠的突然轉身,用她那雙本來就顯得有點兒兇的杏子眼去瞪淹留,“從今往後,我教你說一,你不能說二,叫你低聲說話,你不能震着我的耳朵,教你走,你決計就是不能跑的,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淹留下意識就回了一句。
符長寧可不管他是不是真“明白”了,反正她是頗爲滿意的點了點頭,她又轉了身回去,這會兒兩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出口處,符長寧現在直面着的,正是方纔凶神惡煞的攔住她不讓出去的士兵。符長寧溫柔的對淹留笑了一笑,告訴他,“他們不叫我出去。然而我也並不想出去。但是尊貴如你的主子
我,身旁怎麼能沒有一二侍婢從旁伺候呢?去,你叫他們派過去一個人,將我的丫頭嬋衣叫來伺候我。”
淹留剛纔被符長寧說得有點濛濛的,這會兒他又聽符長寧說這個,心裡頭也沒覺得人提的要求過分,於是點了點頭,上前走了兩步,嚴肅的對那兩個人嘰裡呱啦的說了一堆什麼——其實方纔那兩人見符長寧趾高氣昂的帶着淹留來的時候,臉色就有點兒泛白了,這會兒淹留吩咐他們什麼事兒,那是點頭哈腰十二萬分的樂意,連帶着眼神兒都不敢去接觸符長寧的了——這纔是“規矩人”嘛。
符長寧看着小跑出去找嬋衣的那個人,滿意的點了點頭——嗯,今天這幾件事兒辦的,都讓她頗有幾分滿意呢啊。
那邊兒看着人遠去了,這邊兒淹留美滋滋的過來討賞了。符長寧點點頭,賞了他一句,“做的不錯。”就給淹留美上天了——符長寧從前沒發現啊,這個淹留,還是頗有幾分,呃,好調教的心啊。
嬋衣來得很快,符長寧這邊兒纔在淹留的護送下回了成德他們所在的高臺不久,人才剛剛頂着無數女子嫉妒的目光,落座在了成德身側,就看到不遠處雙騎絕塵,馬聲嘶鳴,跳下兩兩個丫頭——一個是熟悉無比的嬋衣,另外一個卻是成德分配給她的會漢話的子衿了。
兩個人的動靜不小,在下馬以後,可敦大妃身邊兒的姬瑪——在建蒙國說也就相當於皇后身邊兒的大丫頭的地位——可兒卻皺了皺眉,用符長寧聽不懂的大重的話,揚聲問了一句什麼。
嬋衣聽了,不動如山的將裙幅理正了,然後神色淡淡的朝上面看過去,見符長寧遠坐高臺之上,也不發一言,提足就朝符長寧走來。
倒是子衿,陪笑着與可兒說了一句什麼,可兒柳眉倒豎,卻被可敦大妃淡淡的喚了回來。子衿這纔跟上了嬋衣,朝符長寧走了過來。在路過可敦大妃的時候,可敦大妃擡了擡下巴,剛要開口說什麼,嬋衣卻連看也不看她,徑直就走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