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符長寧聽說沈從景要來,將人擺了迎駕的陣仗,自個兒也不動彈,就在暖閣裡頭正襟危坐的等着沈從景。
沈從景一來,看到的就是菩薩一樣的符長寧。
“哎,阿寧你……”這事兒,沈從景也是又是嘆,又是不知道該拿符長寧如何。
畢竟他很重視福延這位嫡長子,他也很清楚,符長寧對福延有多麼喜愛和看重。
符長寧倏地笑了,“陛下來啦?”
“唔。”不知道如何面對符長寧的沈從景索性含混的點了點頭。
符長寧叫人引着沈從景落座。
這壁,符長寧親自給沈從景斟倒了茶水,沒說昭婕妤的事,先說的宓貴人,“陛下的那位宓貴人,很有趣的一個人。”
沈從景接過了茶水,喝下一口,問了一句,“嗯?”
“竟一大清早兒的就過來鳳鳴宮賠不是,我還沒醒,就已經在鳳鳴宮外頭一聲不吭的跪下了呢。”符長寧笑盈盈道。
沈從景聽了這話,微微蹙了蹙眉頭,沒有說話。
符長寧接着又給自己斟倒了茶水,捧着杯,也不喝,繼續笑道,“陛下說奇不奇怪?什麼時候來請罪不行?非要大清早兒的大張旗鼓的帶人過來,還要不怕丟臉面的跪在鳳鳴宮門口兒,這是做給誰看呢?陛下說呢?嗯?”微笑道,“這時……當誰是個傻的呢吧。”
沈從景這會兒,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生的秀麗非凡、男生女相且頗會討好心上人的沈從景了。他現在雖美貌依舊,也與符長寧相熟依舊,但兩人卻到底不會再像原來一樣肆無忌憚了,符長寧雖不會太過顧念彼此身份,但沈從景畢竟已經是皇帝,再不顧念,這尊卑也已如不可逾越的天塹一樣橫亙在兩人中間。沈從景漸漸習慣了萬人之上的地位,對於符長寧,也不再是原先能腆着臉湊到小姑娘身旁利用美貌迷惑人心的主兒了。這會兒沈從景聽符長寧說的很不客氣,他先是有些惱怒,繼而便嘆了一口氣,對符長寧說道,“你又何必這麼磋磨人?福延生病之事,是我
不好,本也與別人無關的。”他還想說,符長寧怎麼就不能爲着宓貴人想一想?畢竟宓貴人肚子裡頭懷着的,也是他的骨肉。符長寧是皇后,不該這麼不容人的。
但是在觸及符長寧逐漸轉冷的目光以後,沈從景的心也逐漸轉冷,於是再沒說出那話來。
但是他不說,符長寧就猜不到人在想什麼了嗎?這時候符長寧冷冷一笑,將茶杯放下,慢悠悠的說道,“陛下在想什麼,我也清楚,不就是說我心狠手毒,不能容人嗎?”她冷冷一笑。
沈從景蹙眉道,“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我若無法容人,宓貴人肚子裡頭的孩子早該死了……”符長寧這話從牙縫兒裡頭吐出來,很是陰狠冷厲,“我有一百種法子悄無聲息的磋磨死宓貴人的孩子,你信不信,沈從景?但我沒有。”
“宓貴人有沒有孩子,與我是無干的,只要不危及到福延地位——但這回,福延病了,我漸漸瞧出來,並不是我無意加害別人,別人就能放過福延的。”符長寧的眼神很森冷。
“你這話什麼意思?”沈從景皺着眉頭張口問她,“那日本也是我一時興起才帶着你說福延去華清池的,與旁的人什麼干係?”
“你聽沒聽過這麼一句話……”符長寧微勾着脣角,冷冷笑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沈從景的眉心攢成一個結兒,薄脣緊抿成一條線,不說話。
符長寧接着冷笑道,“她懷着龍子,自己精心伺候着自己的肚子,豈會不知道福延那麼小小的孩子,是受不得華清池的寒涼的?你可見過宓貴人得知自己懷孕以後,除了那日之外,其他時候再去過華清池嗎?呵,你未免將女子想的太過簡單。女子爲母則強,身爲女子自然有一種天然的趨利避害的本能,她本不是不能阻止這事,只是不想阻止,只是在推波助瀾罷了。這樣的人,你說她沒有包藏禍心?可能嗎?”
沈從景搖搖頭,“你是不是將人想的的太過複雜了?”
“哦?”符長寧挑眉笑道,“是我
將人想的複雜?還是你將我想的複雜了?”
沈從景凝眉看着她。
符長寧柔聲笑道,“我們本也是一樣的人罷了……”又搖搖頭,“宓貴人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將這敲打的主意打到福延頭上——萬幸她還尚算反應得當,來鳳鳴宮跪了,雖不足以消弭我的怒火,但到底這事,也不過只是給她一個警醒。”
沈從景不說話。
符長寧接着道,“至於說她的好姐妹昭婕妤,就更該是死有餘辜了……”
符長寧說這話的時候,黑白分明的杏核眼微微上挑着,裡面盛滿了粼粼水波。瓊鼻檀口,粉面含春,真個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但這樣的人,怎麼會說出這麼冷酷無情的話?
沈從景微微嘆了一口氣,他道,“阿寧,你何必因這事大動干戈?你若不喜宋氏與孟氏,我便不去瞧她們二人便罷,何必因這個氣苦了身子?”
“你覺得,我是因妒忌才這樣的嗎?”符長寧微微凝眉,斜眼看着沈從景。
沈從景不答話,只微微笑,那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裡盡是包容和寵溺。
符長寧嘆了一口氣,也柔聲說道,“正是因爲你現在這麼想我,所以我纔想處死這些在我面前上眼藥的蹄子們呀。是你害苦了她們。”
沈從景笑道,“你並非這樣的人。”
符長寧也是笑,“這倒不錯。昭婕妤,我就很不想讓她死。”
這話說出來,沈從景心中卻未必有幾分輕鬆,他看着符長寧,輕聲問道,“你想如何處置那昭婕妤?”又提醒,“宓貴人之父,掌管戶部,昭婕妤之父,掌管刑部,不能此時再過過於開罪的了……”
哦,這倆人,一個父親是戶部尚書,管錢的,一個父親是刑部尚書,管刑罰的,確實是位高權重、不能開罪得狠了的。
符長寧笑意微微道,“我本就沒準備開罪他們二人,畢竟近日來,時事很差,榮國愈發不安分了……”
聽她說到這個,沈從景的笑容終於漸漸地也掛不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