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那張美人被嘉嬪強給扶起來了,又聽了嘉嬪要笑不笑眼裡泛着寒光兒的說上了那麼一番話,哭也不敢哭了,唯唯諾諾又細弱蚊聲的應了一聲“是”。
符長寧對於嘉嬪這會兒,倒是頗爲奇怪的——嘉嬪一向不是那麼喜歡爲難別人的人。
真是奇怪了。
與嘉嬪住在一處兒的珍貴人林琴鳴這會兒笑着打圓場,遞了帕子給個張美人,溫聲笑道,“快擦擦眼,過會兒咱們還要去給太后娘娘請安,別將好好的一張美人臉兒給哭花了,我可不依的。”
張美人帶了些感激的接過那帕子,細聲細氣兒道,“謝謝貴人。”
一旁的嘉嬪帶着笑“哼”了一聲,似是覺着有趣,也似是帶了些不高興,語氣很是難言。
除了剛開始有了這麼一個插曲,旁的倒還都算是和諧了。在符長寧印象裡頗爲能說會道兒的康貴人徐氏徐風恬,也沒吭聲兒,任誰說話也都是笑盈盈的瞧着,若有人問了,或能搭上兩句,也是中規中矩的。
那邊兒的端妃族妹,靜貴人呂玟宣也並沒有恃仗着自己與端妃那層關係,而越過琪貴人坐到端妃下手,反倒是挨着琪貴人坐的,其間也是有說有笑的,看起來並不倨傲。而她對面兒,坐着的正是呂家老對頭,舒貴人鄧氏,鄧庭芳。
鄧庭芳並沒有臨着她主位蕙安妃坐——主要也是因這兩人品階差的太多,中間隔着許多人。鄧氏反倒是挨着帔香殿的瑞貴人溫爾蘭坐的,偶爾兩人也能低聲說上兩句話。舒貴人鄧氏與靜貴人呂氏坐着正對着,兩人也並沒有什麼僵硬神色,反倒是目光觸上了,也淡淡的笑一笑,就相互別開了目光,很是自然的樣子。
就這麼閒聊了一會兒,符長寧待俱都將新入宮的二十幾個宮妃挨個兒的瞧上了那麼一溜兒遍,這才問了問時辰,笑道,“也該是去給太后娘娘問安了……”
於是就這麼,一行人迤邐到了鳳藻宮。
在娶鳳藻宮的路上是,按說除了皇后是誰都不能乘輦的,但符長寧仍舊給幾個主位宣了輦
,叫人坐着輦一道兒去的。其餘的人,自然是得跟着走了。
幸好那輦行的也不快,一路也是說說笑笑、穿花拂柳的,就這麼到了鳳藻宮。
鳳藻宮的女官早就等候多時了,這會兒遠遠地就聽聞了後宮女眷銀鈴兒似的聲音,匆匆回了殿裡,對皇太后笑說,“皇后娘娘帶着人,來給您請安了……”
李皇太后在鳳藻宮的小佛堂參佛,早些時候命人將地方修葺了,又漆了一座金雕的佛像在裡面。小佛堂裡日日蔓延着氣味疏鬱的檀香,時日漸久了,整個鳳藻宮,也就都沾染上了這個氣味。離老遠,就能聞見安心靜謐的味道。
李皇太后近日過得很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意思。
她的鳳藻宮,已經很久沒有人敢生波瀾了。從前她還是李皇后的時候,還有個不安分的良妃搗亂。再先時,在先帝潛邸,有個驕張跋扈比之良妃更甚的高氏跟她作對。高氏是世家女,眼高於頂,手段真是並非良妃可以比擬的。但後來,不也讓她磋磨死了?不僅死了,還一屍兩命,連帶着肚子裡頭的孩子也死了。
真是,罪過啊……
李皇太后唸了一聲佛號。
後來的時候,先帝爺登基,大封六宮,良妃就不知道從哪個窮鄉僻壤裡頭被拎出來了,又是那麼一個風頭無雙的人物。但是當時的李皇后真是倦了——是的,纔剛剛被六宮跪迎入中宮、她纔剛剛做了皇后,就已經倦了。良妃這人,不做分外出格的事,先帝爺也寵她,那麼就讓她或者吧。畢竟早先,他們已經爲了一個高氏傷了感情。感情就像是一瓶子的水,傾灑出去多了,也再不會回來了。越來越少而已。
再後來,李皇后變作了李皇太后。那些曾經鮮花一般鮮活美豔的后妃們,也俱都變成了“太妃”和“太嬪”,或是一具皚皚屍骨,煙消雲散了。取而代之的,正是她鳳藻宮門口等候着的那些嬪妃們,鶯聲燕語,嬌嬌嫩嫩,就像是曾經的她們一樣。
都是曾經了……
“澤芝。”李皇太后慢慢地放下誦經的手,將
最後一刻佛珠捻在手心,淡淡說道,“扶我起來,咱們去見皇后她們。”
“是。”澤芝與湛露一旁一個,搭着李皇太后保養得依舊如同水蔥一般的手,將人扶了起來。
符長寧其實已經有些時候沒有見到李皇太后了。李皇太后近日來愈發沉謐,鎮日誦經禮佛,之前符長寧去問安的時候,也是被稟報李皇太后正在小佛堂禮佛。
時日久了,符長寧也知道,以前那個還愛和她說笑的李皇太后,可能不在了。
符長寧也就漸漸不去了。
這會兒,她帶着身後的嬪妃們站在鳳藻宮寶華殿的門口兒,身後是盈盈跪倒在地的妾,獨她一人雙手搭在一起,給這一家的老夫人行禮,說,“兒臣恭請太后娘娘大安!”
“妾恭請太后娘娘大安!”
“都免禮吧。”
“老夫人”其實並不老,甚至就連聲音也很年輕。符長寧擡眼看向李皇太后——人依舊是年輕的讓人移不開眼,飽滿的面頰,紅潤的脣,髮髻高攏,身上穿着褐色的單衫,但眼裡,卻已是暮氣沉沉了。
符長寧笑吟吟的,“您的氣色倒是瞧起來一日好過一日的。”
李皇太后含着笑,嘆了一口氣,“已與你們小姑娘無法比了……”
嘉嬪嘟着嘴兒,頗爲嬌憨的說道,“您可生的比誰都年輕呢,怎麼無法比呢?”
她這話,算是說出新晉宮妃們的心聲了——沒進宮之前可沒人聽說,這鳳藻宮裡頭的皇太后娘娘,居然是這麼一位面如新月年輕的不可思議的女子。
李皇太后笑道,“偏你會說話兒。”
又不想冷落了其他人,挨個兒的問道,“近日身子瞧起來,倒是大好了……”這說的是端妃。皇太后仔仔細細地瞧了一遍端妃的臉色,才含着笑說道。
端妃欠身回道,“承蒙娘娘庇佑,已大好了……”噙着笑,“也是新來的姐妹們熱鬧,大概驅散了病氣。”
皇太后點點頭,“全婕妤倒不見如何康健,仍舊是嬌嬌弱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