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長寧陰鬱不悅的心情也並沒有持續的太久,符長安自然是一個很上道兒的人,他這會兒知道自己妹妹思念自己了,見到了妹妹的飽含情感、文筆辭藻無一不精的信件,轉手兒一刻不停的就大筆一揮,回了一封更加感情更加豐沛的回信,並着送給妹妹的小物件兒,快馬加鞭的讓人給送到了建蒙國。
就看看這份兒速度、就這份兒的閒情逸致,任誰,也是分毫都是看不出此時此刻,這位符長安皇太子殿下的國家,正在飽受戰火滋擾與屠戮、百姓與士兵正在浴血奮戰、奮力抗敵的。
但是這一套,符長寧卻是很是受用的。
在符長寧接到了符長安勞馬奔波運送來的信件,開開心心的拆開了,還沒等品讀,先給那送信之人賜了一盞茶,和顏悅色的對他說,“回去以後,定要勸誡你們皇太子,在戰火侵襲的這段時候,是再不能如此的爲了一己私慾勞民傷財了……”——不錯,爲了給疼愛的妹妹回這封看起來很是焦急的信,這位信使秉承着符長安一再強調的原則,一路上那是風霜雨雪的跑死了四匹好馬,最終,才能在信件還泛着熱乎勁兒的時候,送到了這位被他們皇太子殿下千嬌百寵在手心裡頭的建蒙國皇后、他們的慎敏公主,符長寧殿下手中。
那信使這會兒正累的眼皮子都要睜不開的捧着一碗熱茶,昏昏欲睡的聽着符長寧說話,哪知道人說了這一番話,信使一激靈,就冒着大逆不道的危險,傻了吧唧的看向了符長寧——您、您這是逗我呢吧?當我地位低接觸的少,就以爲我不知道的嗎?明明是您老人家十分任性的在這個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胡鬧的派人去給自家哥哥送了一封聲聲啼血的表達您思念之情的信件吧?怎麼這會兒,給人心攪亂了趕忙派人來安撫您的時候,您還說啥別讓人家“爲了一己私慾勞民傷財”了呢?
信使簡直傻了,他覺得自己可能是累的厲害的,腦袋裡頭一時之間竟轉換不出這兩樣之間的關係。
只是符長寧可不管這信
使現在內心當中有多麼崩潰呢,她認真的一再囑咐那信使,“我方纔說的,你可記住了?等你回去,定要如此勸誡你們皇太子,我也會在回信當中對他說明此事的——在這會兒,已經容不得人任性妄爲的了。這話,你若是代傳不了,那可並非是我一人之事,這關乎黎明百姓,你肩負重擔啊!”
“……”信使張大了嘴巴,一時之間竟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看着那信使這樣,於是符長寧揮揮手,把人家趕去休息了,然後這邊兒,捧了信,就高高興興的讀了起來。
“羲和吾妹,見字如晤……”
建蒙國的夏日其實並不很長,反倒是秋冬兩季,像是怎麼也走不完一樣。這會兒的建蒙國,春蟬似乎才方消弭了沒多會兒,夏日裡的知了就已經死絕了。樹上的綠也愈發濃翠,濃到了極致,卻反而變成了一種沒什麼生機的黃。
是的,建蒙國的秋天到了。
符長寧倚靠着美人枕,坐在四合菱窗的下頭,外頭是熹微的天光並着蒼搖欲墜的古樹,她就就着這光,在細細的打一個結子。
結子是普普通通的四合雲扣,沒有什麼花哨繁複的手法,但勝在用料精細——普通的荷包,用的都是一般做衣裳用剩下的邊角廢料,沒有用途了,纔來做成荷包給人佩戴。若是講究一些的人家,是會特意裁開一匹布,來做荷包的。但符長寧手中這個,顏色青白光潤,觸之若軟風流雲,若對着太陽細細的看了,又能看得出其間紋理脈絡細微縱橫,輕薄的不可思議。但若是不迎着光照,這料子卻反而看起來沉甸甸的,十分有分量和質感。
這料子,叫做“雪光緞”,是符長寧素來喜歡裁做外裳的稀罕布料。符長寧有許多件衣裳——長褙子,短褙子,大袖衫,直領披風,豎領披風,用的都是這“雪光緞”
這料子穿在人身上,冬暖夏涼,肌理貼合,是個十分罕見的通透靈性的料子。用“雪光緞”做荷包,別說是富貴人家了,就是皇家,能有
幾個如此奢侈的?要知道,“雪光緞”門幅極窄,又產的少,一個荷包裁好了形狀,就能佔據一大片地方了。剩下的那些料子,不足做長衫的了。就是一般人家,“雪光緞”的毛兒可能都沒摸過,若是得了這樣的好料子,又如何捨得做荷包這麼浪費呢?
偏符長寧就捨得。符長寧也不是給別人做,統共做了兩個,一個是符長安的,捎帶手兒,就也給沈從景做了一個,也是怕沈從景這小心眼兒的人吃味。
符長寧在那裡穿針引線的縫荷包打絡子,一旁的嬋衣和娉衣也已經對符長寧如此的奢侈做派見怪不怪了,還湊趣兒的問道,“主子準備給太子殿下和陛下繡些什麼圖樣上去?”
這是個好問題。符長寧手下的針頓了一頓,蹙起眉頭,頗爲苦惱的說道,“我也正琢磨這事兒呢。我想着,阿兄喜歡竹,那我不若就繡了翠竹上去,可陛下的話——”
娉衣笑盈盈說道,“不若繡游龍戲鳳如何?”
符長寧撇了撇嘴,“太難了些。”
妱衣湊趣兒,“那就長龍入海。”
符長寧擺擺手說道,“太俗了吧。”
嬛衣想了想,說道,“那不若也繡個山水如何?”
符長寧懶洋洋道,“沒那心胸和意境,是輕易碰不得山水之作的。”
最後,倒還是嬋衣瞭解符長寧的心思,頗爲篤定的說道,“陛下龍章鳳姿,哪怕是隨隨便便什麼小物兒呢,也能襯得風華無雙,更何況這時娘娘親手所做所繡,再沒什麼,能比這份心意更加貴重的了……”
符長寧這會兒,一個顏色已經繡到了盡頭,她也不拿小剪子去剪短繡線,反倒是用一旁的小虎牙一勒,就將繡線咬折了。一邊頗爲讚賞的對嬋衣說道,“嬋衣說的是極。我能給他繡荷包,已是他天大的榮幸了好嗎?還何須如此費心?唔,是極,是極。”
幾個丫頭聽了,俱都是面面相覷,竟是對她們的主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