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綠色相間的出租車停在公寓小區的外面,錢小沫對這裡再熟悉不過了。
這是她愛的源頭,也是她愛的盡頭。
錢小沫嘆了口氣,心頭翻涌着物是人非的苦澀與酸楚,站在雷銘公寓的房門外,原本想要直接輸入密碼鎖密碼的她,手停在了空中,轉而摁響了門鈴。
這已經不是她的家了,再站在這裡,她只是一個客人罷了。
“你打電話找我有什麼事?”
顧琪雪來應門,穿着居家服,帶着慵懶的小妖媚,讓錢小沫的心忍不住一顫。
顧琪雪打了個哈欠,懶懶地回道:“這幾天我讓傭人打掃衛生,翻出了很多你的東西,所以我是通知你,如果你還稀罕你的東西,那麼麻煩你帶走,別放在這裡礙手礙眼的!”
“是……雷銘讓你收拾的?”
“當然,他說你的東西留在這裡,只會提醒他身爲一個男人有多麼的失敗!”
錢小沫抿着雙脣,垂下了眼瞼,“東西在哪裡?我拿走就好了。”
“東西都在小區的垃圾站,你要的話,自己去找!”
顧琪雪輕蔑的一笑,當着錢小沫的面猛地摔門關上了。
錢小沫僵硬地杵在門外,也不知道雷銘現在在不在家裡,會不會再開門請她進去?
錢小沫苦笑着,怎麼可能呢?
她嘆口氣,失魂落魄的轉身,進了電梯。
顧琪雪關上門後,洋洋得意地回了客廳,雷銘正站在落地窗前,面無表情。
“這下好了,家裡乾淨多了,我和彬彬,什麼時候能搬過來?”
顧琪雪媚笑着,從雷銘的身後抱住了他,滾燙的側臉貼在他冰冷的後背上。
雷銘看着走出單元樓的錢小沫,皺了皺眉,拉開了顧琪雪的手,“我現在只想一個人。”
“你……去哪兒?”
“集團。”
雷銘淡漠的撂下了最後一句話,關上門快步離開了。
顧琪雪撇了撇嘴,雙手抱肩,順着雷銘剛纔的目光看向窗外,什麼人也沒有看見。
錢小沫出了單元樓後,沿着小區的林蔭小道走去,轉過拐角,就是小區的垃圾站。
她愣愣的站在垃圾站前,五個大鐵皮垃圾箱此刻都堆滿了垃圾,還沒有到垃圾清理的時間。她的衣服什麼的,應該還在這裡。除此之外,還有最重要的一樣東西,顧琪雪肯定也扔了……
她皺了皺眉,屏住呼吸,開始在垃圾堆裡翻找着自己的東西。
只是她一手伸下去,不是已經腐爛的蔬菜瓜果皮,就是骯髒的衛生間垃圾,錢小沫只能忍着胸口的煩悶和陣陣乾嘔的心緒,一遍一遍在垃圾裡翻找着。就連她自己身上的那件衣服都被垃圾弄髒,一團一團的烏黑,身上一股酸臭。
眼見着錢小沫好像快要找到了,走過路過來扔垃圾的人一個垃圾袋扔下來,正好砸中錢小沫的手,她疼得皺起眉頭,撥開那些人的垃圾,繼續翻找着,引來了無數詫異的目光。
“找到了……”
錢小沫將一個大塑料袋提了出來,裡面是她的衣服,還好,有塑料袋封着,裡面的衣服都還是乾淨的。她在衣服裡翻找了一陣子,還是沒有她想要找的東西。她皺了皺眉,嘀咕着什麼,轉身又繼續在垃圾桶裡翻找着。
她是一臉的焦慮,頭髮上沾滿了垃圾都不在乎。
“這位小姐,你在做什麼?”一名物管朝錢小沫走來,“誰讓乞丐進來的啊?喂……”
他上前去拉錢小沫,錢小沫卻掙扎着推開了他。
物管見她大着肚子,一時間也不好來硬的,“這裡是高檔小區,不是乞丐隨便能進來的!你趕緊出去……否則,我只有叫人來請你出去了……”
“找到了!找到了!”
錢小沫一陣歡呼,根本沒在乎物管在說什麼。
她興高采烈的看着手中的捕夢網,用手背擦了擦臉,滿臉黑黢黢的,她卻笑得像是孩子。
“這是我老公送給我的結婚紀念禮物……”
錢小沫興奮地搖晃着手裡的捕夢網,衝身旁的物管咧嘴一笑。
物管愣住了,還以爲是遇見了瘋子。
他立刻用對講機通知了自己的同事,很快來了三四個人,其中有人是認識她的。
因爲雷銘之前向物管的保安打過招呼,時刻留意他的太太是否平安回到家,所以有人認識錢小沫就是雷太太。當這個人詢問是否要通知雷先生的時候,錢小沫突然收斂了笑意。
“不用……我……我馬上離開……”
錢小沫說着,將捕夢網放進了衣服堆裡,然後拎着大塑料袋,挺着肚子朝前走去。
認識她的物管趕緊上前幫她拿着,一直送她出了小區的大門,見着她走了,才鬆了口氣。
幾個同事都好奇地看着這個物管,低語着,“你也傻了?不是說雷先生已經離婚了嗎?”
那物管笑了笑,不答,只是轉身走向另一邊的林蔭深處。
“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做了,雷先生。”
樹蔭下,雷銘的臉半明半暗,誰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垂在身邊緊握的拳頭,卻泄露了他的心事。
……
……
錢小沫提着袋子,一身狼狽的走在大街上,臭氣熏天,走過路過的人都捏着鼻子躲得遠遠的。她也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難堪到了極致,而且她漫無目的地走着,實在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
李千雅的家現在是不能回去的,說不準連老爺子的人埋伏在那裡,只等她羊入狼窩。
可那裡是錢小沫現在唯一能落腳的地方啊!她不去那裡,又能去哪裡呢?
救助站?警局?不不不,去那些地方,也容易被連老爺子發現。
聖安德魯斯療養院?讓自己爸媽看見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不行!
錢小沫拐入了背街小巷,沉重地靠在斑駁的舊牆上,嘆了口氣,現在她還能去哪裡?
她掏出自己兜裡的錢,給連榮麟辦理了住院手續後,她身上只剩下幾十塊錢的零錢而已。
難道,真的只有離開深海市,這唯一的出路嗎?
錢小沫一手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自言自語着,“寶寶,你告訴媽媽,媽媽應該怎麼辦?”
“站住!別跑!站住……”
錢小沫還沒有回過神來,一羣人追着一個女人突然從巷子那頭跑了過來。
嚇得錢小沫猛抽了一口氣,眼見着被追的女人摔倒在自己的跟前,一羣男人喘着粗氣將女人團團圍住。錢小沫一顆心噗通噗通亂跳,猛地想起了在度假小屋的那個夜晚,在樹林裡,她和雷銘兩個人也是這樣被人追趕。
錢小沫驚魂甫定,眼前一個男人揪着那女人站了起來,痛罵道:“敢吃霸王餐?哼……你當老子們是好糊弄的啊?沒錢就別裝!現在,老子看你怎麼辦?”
“求求你……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的孩子,真的很多天沒有吃肉了啊!”
女人哀求着,哭得很是悽慘。錢小沫見她渾身補丁的衣服,也知道是窮困人家了。
“沒肉吃?老子現在就砍了你的大腿,給你兒子燉湯喝!”
“不要啊!”
大叫出聲的人,不是嚇得面色蒼白的女人,而是一旁驚目乍舌的錢小沫。
男人瞪了錢小沫一眼,“管你啥事?”
錢小沫嚥了咽吼中的硬物,踟躕着上前,“她……她不就是欠你們一頓飯錢嗎?何必……何必鬧出人命來呢?”
“一頓飯錢?好啊,你幫她給了,老子就不和她鬧!你知不知道她吃了多少?”
錢小沫抿了抿雙脣,小心翼翼地掏出褲兜裡的零錢,引得那羣男人鬨堂大笑。
“自己都是個窮要飯的,還要打腫臉充胖子?”
“我知道這些錢不夠,加上我的手機,總可以了吧?”錢小沫也交出了自己的電話,“反正你們也是爲了錢,現在我給你們錢,你們放過她,好過你們撈不着錢還鬧出人命啊!”
幾個男人相視一眼,覺得錢小沫說得有理,一把搶過她的錢和手機,指着那女人的鼻子怒吼道:“今天算你運氣好!再有下次,老子要挖出你的五臟六腑涼拌着吃!走!”
風風火火的一羣人,離開了。
女人嚇得渾身癱軟着倒在了地上,錢小沫趕緊上前,“你還好嗎?”
女人勉強點了點頭,這才扭頭看着錢小沫,道了聲謝。
“來,我扶你起來。”
錢小沫扶着女人的胳膊,女人這才注意到錢小沫左手的鑽戒,一驚。
“好在他們沒看見這個,否則,剛纔不知道他們還會對你怎樣!我們趕緊走……”
女人一驚一乍地說着,一面走一面不忘記回頭看着有沒有人追上來。
錢小沫拎着自己的東西,跟在女人的身旁。
繞過幾個巷口,女人將錢小沫帶到了自己的家裡。
左右三十平米不到的小房子,堆滿了七零八碎的雜物,還有孩子的課本和作業。
錢小沫再一進去,兩個女人幾乎沒有轉身的餘地。
“你坐吧,家裡也沒什麼東西好招待你的。”女人笑得十分尷尬。
錢小沫擺了擺手,“我幫你也不圖你什麼的,只是想看你平安回家而已,你的孩子呢?”
“躲那些人,跑散了,不過你不用擔心,他自己會回來的。”
“你們,經常這樣?”
女人嘆了口氣,“談不上經常,有時候太久吃不上一口飯,纔不得不……”
女人似乎不願意多說,趕緊轉移了話題,“我看你不像乞討的,怎麼會落得這麼狼狽?”
錢小沫看着自己手上的鑽戒,無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