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揉碎在了冬日短促的陽光裡,不快不慢,卻足以讓一顆心由冰冷到炙熱。
海風不帶任何感情地肆意撲打在錢小沫的臉上,撩起她輕柔的髮絲如墨色的綢緞在空中翻飛,因爲昏迷她的臉色蒼白不好,越發透露出一種纖弱需要保護的美來,刺激着簡念砰砰亂跳的心完完全全不受控制。
他渴望她,卻又害怕她的拒絕。
最害怕的,還是傷害了她。
漸漸逼近的吻,在錢小沫的脣前微微停頓。
簡念微眯着眼凝視着她,如此近距離的凝視着她,他根本無法把持,所以被她眼底的寒意深深寒透了心。她緊抿着雙脣,渾身都在瑟瑟發抖,臉色忽而青白忽而發紫,讓簡念混亂又狂躁炙熱的思緒瞬間凝固。
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可天曉得他渴望這一天的到來,等了多久!
不過就是一個親吻的距離,錢小沫也沒有真的拒絕他,不是嗎?
他不該停,是的,不該想這麼多,吻下去,什麼問題都迎刃而解。
肅殺冷冽的初冬海風將他們包裹,卻帶走了一切能帶走的溫暖。
簡念雙手緊緊地扣住錢小沫的肩頭,他不想撒手,也不能撒手,更不想失去這個時刻。
一個時刻,在一段親密關係中尤爲重要。
他似乎是最受漫長冬日煎熬的人了,其實,他知道,心裡糾結矛盾了這麼久,其實,所消耗的實際時間不過才短暫的幾十秒而已。他卻已經覺得,像是過了幾十個世紀的冬天,他已經被風雪覆蓋成了冰人,可對錢小沫狂熱的心,讓他難以壓抑生命的怒火。
簡念勾了勾脣角,手裡收緊了力氣,完美的脣瓣最終蜻蜓點水般的擦過錢小沫的紅脣,重重地落在了錢小沫的嘴角,一個吻,僅僅侷限在此。
起身,他的嘴角顫抖着,手臂顫抖着,渾身都在顫抖,尤其是那顆早已經翻騰的心。
可這樣的顫抖,被簡念拿捏得很好,錢小沫完全看不出來。
“我知道你需要時間和空間,我都知道……”
簡念像是在安慰自己勸慰自己似的喃喃自語,擡手輕輕愛撫過錢小沫的側臉,手心炙熱。
錢小沫低垂着眼瞼,像是個乖巧的洋娃娃,臉上卻冰得都能結成霜。
簡念皺眉,立刻上前捧起錢小沫的手,挼搓着,哈着氣,“很冷?我們趕緊回去吧!”
簡念說着攬過錢小沫的肩頭,讓她依偎在自己的懷裡。
溫暖又堅實的胸膛,立刻爲錢小沫擋住了海風。
她擡眸望着簡念,卻在蹙眉,這個懷抱,她竟然連一絲一毫的感覺都沒有。
“少東家。”
他們的身後傳來一節樹枝被人踩碎的乾脆聲,回頭,是夏沁。
夏沁的臉色不好,看樣子是出了什麼大事,“阿正回來了。”
阿正,簡念派出去打聽雷銘和奎因行動的人。
簡念點了點頭,表示知道,又柔情似水地看着懷裡的錢小沫,“我先送你回去,今天不能陪你了……不過,晚些時候我會來找你,你放心……”
“我,現在還不想回去。”錢小沫說。
“我會陪着她。”說話的,是夏沁。
簡念看向夏沁,她已經大步走來,三個人立在海風中,髮絲糾結成麻。
“照顧好小沫。”
簡念叮囑着,又多看了錢小沫幾眼,只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裡,走到哪裡時時刻刻都能看見她,都能撫摸她。
夏沁一直目送着簡念離開,才又一本正經看向錢小沫,“我有話和你說。”
錢小沫看着她,點了點頭,她也有很多話想要問她,可每次夏沁都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感覺,以至於錢小沫都不敢在她的面前說太多的話。
“有些事,我認爲你必須知道。”
“……”
夏沁將亂飛的髮絲別在了耳後,鄭重其事地說道:“我愛簡念。”
“……”
錢小沫詫異地看着她,一臉迷茫不解。
錢小沫自己都不知道,她不解的,究竟是夏沁喜歡簡念這回事,還是夏沁爲什麼要告訴她這件事。又有什麼意義呢?錢小沫的大腦空蕩蕩的,根本沒辦法用記憶中原有的素材進行分析綜合。
難道,這個女人是來宣戰的?
錢小沫沉默不語,風吹啊吹啊,像是海浪悲涼的哭聲。
……
……
忘記時間是什麼時候溜走的,也忘記了夏沁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海邊,沒有夕陽的海邊,只有呼嘯着的海風,帶着刺骨的寒意和無盡的哀愁。
天地之間一片慘白,不是白的如雪的白,而是夾雜着絲絲灰濛濛的白,白的壓抑。
錢小沫呆呆地站在海邊,像是雕塑似的,任由海風在她身上雕琢。
大衣和圍巾翻飛着,給不了錢小沫心裡想要的溫暖。
她沒有說話,雖然夏沁剛纔說了很多,但錢小沫的腦子裡依舊乾乾淨淨的一片空白。
只是這種空白,再也不是毫無重量的空白,而是沉甸甸的空白。
夏沁剛纔的話,沒有變成錢小沫大腦裡的顏色,卻變成了壓着她心口的重量。
“小沫……”
簡唸的聲音響起,是着急,是焦慮,更是不安。
錢小沫剛剛回過頭來,已經撞入了簡唸的懷裡。
他的胸口是冰冷的,缺了錢小沫在身邊,他溫暖不起來。
就像是,月亮依附着太陽的光芒才能照亮大地,簡唸的溫度需要錢小沫在身邊。
只是,她僵硬着,嗅着簡念身上的氣息。
心的溫度怎麼就還差一點呢?錢小沫心裡依舊疑惑着。
“事情處理完了,我去房間找你發現你還沒回來……”簡念擡手勾起了錢小沫的下頜,四目相對,是炙熱是纏綿,“我趕緊出來找你,你怎麼傻傻一個人站在海邊?這麼冷……我們回去吧!”
簡念搓了搓錢小沫的胳膊和肩頭,想要她暖和起來。
錢小沫點了點頭,被簡念摟着,款款朝回走去。
每一步,夏沁的話語都會在錢小沫的腦海裡沉重一份。
於是,一路上,簡念難掩微笑,而錢小沫卻淡入冬風。
對簡念而言,他恨不得帶着錢小沫飛奔在這沙灘上,肆無忌憚地往前衝,逆着海風向前衝,將所有的煩惱都甩在身後,他要帶着她去追尋新的生活,新的開始,完完全全,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日子。
“我們,一直都住在這個島上?”錢小沫忽然問道。
簡念嘴角的笑意看不出有絲毫的破綻,回道:“這是我們的新家。”
“……可是島上,什麼都沒有。”
沒有超市沒有便利店,沒有電影院沒有咖啡廳,甚至沒有其他和簡念毫無關係的人。
——“這座島,就像是囚籠。”夏沁的話。
囚住錢小沫身心的囚籠。
——“你有沒有想過外面的世界?你敢不敢告訴他,你很想去外面看看?”
——“他不是一個簡單的男人,你駕馭不了,只會毀了他。”
——“錢小沫,記得,用心的眼睛來看清楚。”
“小沫?小沫……”
“怎麼?”
簡唸的聲音硬生生將錢小沫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完全不知道之前他在說什麼。
也是這一刻,錢小沫才發現自己已經回了木屋。
“進去吧……”
說着,簡念握住門把手想要轉動的時候,錢小沫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
簡念詫異地回頭,“還沒有玩開心?下次我再……”
“其實,我想說,我覺得自己想去外面走走。”
“……”外面?簡念蹙眉。
錢小沫點了點頭,“說不定這樣還能幫我找回記憶。”
“我就是你全部的記憶,你不需要去尋找。”
“我是很認真的。”錢小沫再三強調。
簡念微微勾起脣角,擡手揉了揉錢小沫的發頂,哄道:“我們吃了飯再說。”
“……”
不容錢小沫再開口,簡念已經牽着她的手推開房門徑直走了進去。
門內,拉着厚重的窗簾,一片漆黑。
沒有一絲一毫的光線,傍晚,冬日的太陽早已沒過海平線。
海夜來得靜悄悄,卻又在簡唸的計劃之中。
“爲什麼突然這麼黑?停電了?”
簡念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牽着錢小沫朝前走去。
走了沒幾步,兩束鋪裝在地板上的暖紅色燈帶緩緩亮起,像是兩條燈帶之間零零星星地灑落着玫瑰花的花瓣,一陣沁人的薰香味漂浮在房間內。
“……”
錢小沫一時驚訝愕然地說不出話來。
緊接着,不等錢小沫意識過來,曲曲折折的暖紅光束亮滿了整間屋子,牀柱上、沙發上等等地方,都纏繞着溫馨的光帶,此刻也都亮了起來。
光線不強,朦朦朧朧,像是空氣中漂浮着一層撩人心絃的薄紗。
錢小沫緋紅的臉,是海風吹的,是燈光映照的,還是她心裡的小驚喜,她自己都不知道。
“來。”簡念又引着錢小沫朝前走去。
每一步,他們都踩着腳下剛剛從荷蘭空運來的玫瑰。
屋子的中間是一張似圓非圓的西洋工藝中式餐桌,只有相對的兩面被截直了,而這兩面各擺放了一把和餐桌裝飾工藝相同琉璃鑲金邊乳白色的餐椅。餐桌上,三座燭臺擺放得整整齊齊,燭臺上各插了三根緋紅色螺旋紋細長蠟燭,每座燭臺周圍還各擺放了五色不同的香味小圓蠟燭。餐盤餐具早已就位。
只差,一個滿懷期待的男人,和一個心亂如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