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天的落雪,讓人都快要忘記晴天的溫度了。
轉眼,這個冬季就快要到深冬時分了。
雷銘這幾日都陪在錢小沫身邊,兩個人蜷在家裡打發時間。雷銘不忙的時候,會和錢小沫一起陪萌萌玩,或者是兩個人一起出門看場電影。雷銘沉浸在錢小沫回來的喜悅中,絲毫沒有察覺到錢小沫的變化。
而每一次歡樂的相聚,錢小沫都當做世界末日般的珍惜。
不知不覺中,在她心裡已經悄然滋生了一個念頭。
一個可怕又不能爲人知的念頭。
同錢小沫對雷銘的愛一起,被深深地埋藏在她心裡。
雪花,飄啊飄啊;冬風,吹啊吹啊。
不知道帶走了多少人的思念,又帶來了多少人的愁思。
漫天的飛雪飄絮,街頭巷尾越發冷清,大街上鮮有幾輛汽車經過,行人也少得可憐。
整個深海市都給人蕭條破敗的感覺,讓這個冬天異常的肅殺。
老屋的窗戶被吹得哐哐作響,簡念獨自站在窗前,冷風颳在他的臉上如刀子似的,可是他卻無動於衷,手裡燃燒着的香菸已快燒盡,簡念始終保持着若有所思的神色。這般嚴肅認真的模樣,讓人十分害怕。
這麼多年來,簡念在奎因手下逐漸成長爲一個人人懼怕的魔頭,奎因超乎地獄般的訓練讓他心中只有殺戮,只有仇恨。記得第一次殺人後,奎因冷笑着嘲諷道:“這一輩子,你都休想擺脫我了!”
這句話,如夢魘似的,一直纏繞束縛着簡念。
回想過往,簡念不禁悵然若失,眼神飄忽。
當奎因的皮鞭一次次落在他當初憔悴瘦小的身體上,瞬間皮開肉綻的疼痛,簡念只能咬牙忍住,還要在鑽心的疼痛之餘高聲喊出“我不疼”。這種沒有人性的訓練,只是要簡念麻木地忘記他作爲一個人的痛感!
手裡的香菸已經燒盡,一股灼燒帶來的疼痛感只是讓簡念低眉看了一眼,淡淡的,面無表情,就好像只是一滴水落在了他的手指上般的淡定。他鬆了手,菸蒂隨之混在落雪中朝樓下墜去,像是墜入沒有盡頭的深淵。
簡念盯着這枚急速墜落的菸頭,皺起了眉。
菸頭無法擺脫落地的宿命,就好像他無法擺脫奎因一樣。
曾經,他試着想要逃脫奎因,只是因爲他不想被奎因毒打虐待,而並非某種愧疚自責的高尚道德感。簡念從來不知道,道德這兩個字的含義。
可直到簡念遇到了錢小沫後,他爲了她,主動放棄了離開奎因的唯一一次機會,甚至,爲了她,簡念還想過金盆洗手,只願做一個簡簡單單的平凡人。
也是因爲錢小沫,簡念纔有了份人情味。
可是到頭來……
擺不脫的宿命,掙不開枷鎖。
結局,早已經註定。
簡念苦笑着,更像是扭曲的哭意。
寒風呼嘯,簡唸的肩頭忽然一怔,身體上莫名地多了一份溫暖。
“小心會着涼的。”夏沁的嗓音,低沉又不失柔美。
這一刻,簡念有種錯覺,錯把夏沁當做錢小沫,他沒有轉身,他知道背後是誰。簡念只是好好地在享受這一時刻,享受心底臆想的來自錢小沫的關心與照顧,享受這份莫名的溫暖。
簡念還清楚地記得初見錢小沫的時候,一切都是有計謀的相遇,但,簡念做足了心理準備,在看見錢小沫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心的顫抖。
錢小沫並不是個美女,只是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但簡念卻被她牢牢的吸引了。
想到這裡,簡唸的嘴角不禁浮現出一絲難以覓得的笑容。
除了夏沁,沒有人知道簡念接近錢小沫的目的,原本想要復仇的簡念,卻不可自拔地愛上了錢小沫,他感受到了疼痛之外複雜的感官刺激,第一次怦然,第一次思念,第一次爲愛衝動,甚至不惜一死。從那時起,簡念不想再這麼麻木地活下去,不想再機械地玩着殺人遊戲,更不想傀儡般地聽命於奎因這個惡魔。
然而,一切似乎對於簡念來說都來的太晚了,很多事情並不是由他自己掌控的,層層的打擊,步步的折磨,讓他心中充滿了復仇的怒火!
只是這次仇恨的怒火,卻隨着冬風,吹向了奎因。
他被毀的一生,想愛卻又無法擁有的愛情,都是拜奎因所賜!
“沒幾日就到冬至了……”夏沁的聲音柔美地拉回了簡唸的思緒,“我去叫下人買點羊肉給你補補身子。”
夏沁在簡念身後也佇立了很久,簡念站了多久,她便站了也有多久。
而簡念,根本不會回頭看她一眼,平時也更不會回她的話。
夏沁卻並不在意,這是她這幾日的日常動作。
自從錢小沫回到雷銘身邊之後,簡唸的身形也是日漸消瘦,每日到窗前站立一會兒,思索着什麼,而夏沁不敢多問,只是陪伴。但夏沁不知道的是,簡念在心中籌劃着他難以言說的復仇計劃。
簡念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要不是夏沁的提醒,他早已不知今時是何年何月何日。如果一切順利,簡念計劃在春節到來之際,了斷這十幾年的恩怨與痛苦。
其實,留給簡唸的時間已不多了。
“夏沁……”
沒想到簡念會主動叫她,夏沁心裡面一驚。
“……我準備回去了……”簡念渾厚低沉的聲音讓夏沁不知所措,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可以!”沒有太多猜測,夏沁明白簡念是要回到奎因那裡去的意思。
“……”
“你瘋了嗎?你回去了就會被奎因打死的,你不能回去!”夏沁提高了好幾個分貝,表情也幾乎猙獰。
要是在以往,簡念早就和夏沁吵了起來,而這一次他只是抖了抖肩膀,讓風衣緊緊地貼在身上,轉身朝臥室走去,然後輕輕甩了一句“不要管我”。
“簡念!簡念!”夏沁每一聲都喊得自己心痛,喊得撕心裂肺,她不想看着簡念再次走進深淵,身陷魔窟。
夏沁一把拽住簡唸的臂膀,風衣從右肩滑落。
簡念停住了。
“簡念,你不能回去!回去的後果你是知道的!”夏沁壓低了聲音,聲音中帶着哭腔,“我們走吧,去一個沒有人能找到的地方,過清閒的日子,好嗎?我們……我們是多麼不容易才逃了出來,才熬到現在啊!簡念……求求你,不要……不要回去!”
簡念想笑,笑夏沁傻,世界上有哪個地方奎因會不知道?
他們哪裡逃了出來,他們根本還在奎因的魔掌之中!
只要奎因還在一日,他們不可能有自己的生活。
更何況,奎因一心想要對付凱盛集團,錢小沫必定凶多吉少!
錢小沫可以不愛他,可以不選擇他,但是簡念做不到,不去愛她,不去不選擇她啊!
風衣整個滑落在地,簡念順勢掙脫,走進臥室後立馬反鎖的房門。
“簡念……簡念……你把門打開……聽我說……”夏沁歇斯底里地在門邊喊叫着,瘋一般敲打着房門,兩行淚水傾瀉而出。
呼喊聲,敲門聲,哭聲,久久縈繞在老屋的房間裡。
門被敲了很久,就是不見開門的動靜。
時間久了,夏沁也沒有力氣了,癱坐在門口,目光呆滯,口中還唸唸有詞,只是沒有一點聲音,是在說着“開門”,還是說着“你不要回去”,也許,是那一句——
“我愛你啊!”
臥室裡。
簡念坐在牀上,看不到他任何表情。
其實,夏沁的每一聲呼喊都進了簡唸的心裡,而哭聲更是讓簡念覺得難受,只是簡唸的那份偏執讓他忽視掉了面前的所有,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
就在錢小沫離開後的這些天,雖然簡念總是一言不發,總是陷入沉思,但是夏沁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讓簡念心裡不禁發出了疑問,問自己是不是虧欠了夏沁太多?
回憶,和夏沁走來的一路,她明明是最普通的心理醫生,卻被簡念帶進了最黑暗的世界,沒有自由,不能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甚至奎因還用她年邁多病的雙親作爲要挾,最後家破人亡,夏沁依舊被困在奎因的手中。
只是因爲,簡唸的心理疾病。
簡念現在質疑,是不是,如同奎因毀了自己一樣,他也毀了夏沁的一生?
而錢小沫……
如果不是他當初任性地帶走錢小沫,做出錢小沫假死的現象,現在錢小沫也不至於失憶。
他同樣毀了錢小沫的一生!
現在的錢小沫不知道自己所面臨的危險,比曾經的她還要單純,豈不是更危險?
此時此刻,簡念聽着漸漸衰弱的敲門聲,內心再也繃不住,淚水止不住地翻涌而落。
壓抑了十幾年……
十幾年裡,他的委屈無法向人傾訴,他的創傷沒人替他治療,他的想法都逐一落空,他擁有的一切都不是他的……
這一切該結束了!
必須,得結束了!
再擡眸的時候,簡念那對血紅的雙眸如惡魔般觸目驚心!
……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臨近冬至,天暗得也早了幾分。
寒風依舊在呼嘯,老屋的窗戶在一夜的風中不堪重負,爛掉了好幾扇。
華燈初上的繁華城市也掩蓋不了冬日的蕭瑟,簡念站在窗前,屋子裡一片漆黑,眼前的燈火輝煌和他毫無關係,只顯得他的身影更加孤獨寂寥。
“抓我吧……”
不帶情感色彩的三個字,被窗外簌簌而落的雪聲淹沒了。
這一回,不是他死,就是奎因死!
“砰”——
震耳欲聾的巨響,不知道哪家的煙火突然照亮了半邊天。
忽明忽暗間,簡念微微擡起頭來,一張半明半暗的陰陽臉,猙獰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