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根本就沒有愛過我。”連榮麟苦笑着站了起來,因爲視力不好,他撞到了面前的桌子,卻執拗不肯要李喬和錢小沫幫忙。連榮麟憑着模糊的影子確定了錢小沫的方向,說道,“她跟我在一起,只是因爲有人強迫她。我愛了這麼多年的女人,我心心念念想要娶她爲妻的女人,到頭來的真相卻是這麼殘酷!”
李喬和錢小沫都沉默,無法以對。
連榮麟痛苦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們都不明白我到底是什麼感覺。你們都不明白,也明白不了。你們誰經歷過我所經歷的一切?她死了,我無法原諒她,更無法原諒我自己!只有這樣,她纔會繼續活在我心裡,繼續活着……”
連榮麟苦笑着推開了錢小沫,跛着腳朝教堂外走去。
錢小沫險些沒站穩,幸好李喬及時扶住了她。
“喂……”
“不用管他了。”
錢小沫想要追上去,可是被李喬攔住了。
“可顧琪雪對他的打擊是我們當中最大的啊!”錢小沫很擔心,“他明明還是那樣愛着她。”
李喬清淺一笑,“沒事的,他不是說了嗎?只有這樣他們纔會活在一起。”
錢小沫皺了皺眉,她並不怎麼聽得懂。
“過去的事情你都忘了,所以,我覺得我有必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李喬朝連榮麟一瘸一拐的背影努了努嘴,“你姐姐出車禍成植物人,是他聯繫我,幫你們安排了一切,讓你們一家住進來的。所以,一定層面上講,他還是你們家的恩人。”
錢小沫詫異地瞪圓了眼睛,看着連榮麟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光影中,她急忙追了上去。
追到講堂門口,錢小沫依靠在門框上,喘着氣看着連榮麟漸行漸遠。
她就這樣看着他的背影,沒來由的,心裡一陣酸澀煩悶。
他明明長得很帥,但錢小沫不知道爲什麼他總是戴着帽子、墨鏡和口罩,將他整張臉遮的嚴嚴實實,好像不能見人一樣。錢小沫不知道,連榮麟原本是一個死人,他不該存在於這個世上。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他能去愛又能愛他的人了,沒有親友,沒有愛人,說到底,連榮麟撐到現在,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爲了什麼。
而錢小沫只知道他的眼睛不好,時好時壞,雷銘說過,他的眼疾會慢慢惡化,到最後徹底失明。
徹底,失明。
錢小沫望着連榮麟的背影,他很高很挺拔,但因爲跛着腳已經看不出來了。他的背影是這麼瘦削,遠遠看去就好像是路邊變態的流浪漢一樣,讓人害怕,讓人不敢靠近。可是他的心明明那麼孤寂,那麼渴望有人能去愛他呵護他啊!
錢小沫還記得,自己第一天在公安小區住下的時候,她並不知道那裡是連榮麟暫時居住的地方。她打開冰箱,除了冰塊,就是披薩外賣沒吃完的。她又打開一旁的酒架,酒架上有很多威士忌,各式各樣的酒瓶,全部都是威士忌。
錢小沫當時就覺得,住在這裡的人肯定很孤獨很憂愁,沒想到,這個人就是連榮麟。
他的身體殘了,心靈殘了,他是一個殘缺的人,Martini又死了,這個世界上將再沒有人能夠拼湊成一個完整的他了。
她呆呆地站在門口望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低語道:“謝謝你。”
風吹過,送走了當年白衣翩翩的王子,如今剩下的,只有一具殘缺的行屍走肉。
“謝謝。”李喬的聲音將錢小沫的思緒拉了回來。
錢小沫回過頭來,李喬晃了晃手裡的飯盒,表示自己已經把薑湯喝完了。
錢小沫莞爾一笑,和李喬肩並着肩慢慢朝回走去。
走到一半的時候,錢小沫擡頭正好看見奎因假扮的榮耀華老先生,坐着輪椅停在一輛越野車前面。錢小沫一愣,趕緊小跑上去,“榮老先生,您這是……”
“我要出一趟遠門。”奎因看向錢小沫和李喬。
錢小沫愣了片刻,“可是您不是剛回來嗎?”
“怎麼,我什麼時候走,還要向你彙報?”奎因趾高氣揚,聲音裡滿是不屑。
錢小沫趕緊應道:“當然不是,我只是擔心榮老先生您的身體而已。”
“你又可以放假了,很開心吧?”
錢小沫還沒開口,一個穿着衛衣戴着兜帽的男子走過來,俯身在奎因耳邊低語了幾句。
奎因便向錢小沫說道:“我的孫子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得出發了。”
說完,奎因就跟着穿衛衣的男人走了。
錢小沫攔不住,也沒有理由去攔,但她看向那個穿衛衣的男人,總覺得怪怪的。
錢小沫一直目送着奎因的車子遠去,李喬疑惑地問道:“怎麼了嗎?”
“嗯……沒什麼……”錢小沫搖了搖頭,只是不想要李喬擔心而已。
她繼續跟着李喬往前走,但是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向那輛車。
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今天出現的這個“孫子”,和之前看見的那個不一樣。
雖然穿着打扮是一模一樣的,但整個人的感覺很不同。
難道,榮老先生有很多孫子?
不對啊,錢小沫記得,榮老先生只有一個孫子。
或許,是她自己記錯了?
錢小沫甩了甩頭,沒有多想,還是加速跟上了李喬的腳步。
越開越遠的越野車裡,奎因這時才轉過頭,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東家。”扮作奎因孫子的黑衣人這時摘下了衛衣的兜帽,是完全陌生的一張臉。
奎因慵懶的“嗯”了一聲,那人便趕緊說道:“今天夏沁來了。”
“夏沁。”奎因呢喃着這個名字,“她來做什麼?”
“不清楚,只說想要見東家一面。”
“見我?”奎因一聲冷笑,滿是不屑,“我是說能見,就能見的?”
黑衣人頷首,“夏沁一直不肯走,已經在基地外面等了好幾日了。”
奎因依舊無動於衷,等越野車呼嘯在風中,穩穩當當停在基地外面的時候,他果然看見夏沁像一根柱子似的立在那裡。她臉色蒼白,嘴脣乾枯起皮,頭髮被風吹得零散,整個人在風中瑟瑟發抖,垂在身邊的雙手已經凍得麻木,手指尖上都是一片烏紫。
奎因無所謂的下車,目視前方走去,像是根本沒有看見夏沁。
夏沁見奎因走來,心中又是緊張又是歡喜,想要急急忙忙趕來,可她雙腿已經凍得僵硬而發麻,剛擡腿,整個人重心不穩撲通一下倒在了奎因的面前。
奎因不得不停了下來,兩個黑衣人迅速上前將夏沁拎了起來。
“好大膽!東家的路你也敢擋?”
夏沁抿了抿雙脣,着急地說道:“……東家……讓我見見簡念……讓我見見簡念好嗎?”
奎因根本不理她,冷哼了一聲,身後的黑衣人便推着輪椅朝前走去。
“東家……東家……”夏沁伸長了脖子嘶喊着,“讓我見見簡唸吧!我求求你,讓我見見簡念……東家!東家!”
任憑夏沁怎麼喊,奎因都根本不理她。
“東家……”眼見着奎因還進門了,這是夏沁最後的機會了,“東家!我懷孕了!”
奎因的手抓住輪椅扶手一緊,黑衣人立刻停了下來,大家都十分錯愕。
夏沁又喊道:“東家!我懷了簡唸的孩子!東家……您快要當爺爺了!”
奎因的臉色霎時更加難看,咬着牙,一句話都沒說,命令黑衣人將他推進了屋裡。
夏沁見狀,心裡驟然一片冰冷,卻還是不停地伸着脖子喊着奎因,但是奎因都沒有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才從門裡走出一個黑衣人,對着抓着夏沁的兩個黑衣人使了個眼色,那兩個人立刻鬆開了夏沁。夏沁一愣,勉強站穩之後,便急急忙忙跑向大門,迫切地問道:“我能見見東家嗎?告訴東家,我不會耽誤他太多時間的。”
黑衣人什麼話都沒說,側身讓出一條路來,夏沁急忙走了進去。
黑衣人一路引着夏沁到了一間房間,夏沁疑惑地推開門進去,發現是一間臥室。夏沁剛剛回頭,黑衣人便關上了門。還沒等夏沁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便有兩個穿着制服的護士衝上來抓住夏沁的手腕,嚇得夏沁拼命掙扎,兩個護士卻十分蠻橫,將夏沁直接壓上了牀。
“你們想要做什麼……你們……”
夏沁嚇得六神無主,拼命的掙扎着,這時便有一個醫生走上來,手裡卻拿着手銬,將夏沁的四肢牢牢固定在牀上。夏沁努力的反抗,手銬摩擦在牀上咚咚咚的響。醫生取出針管扎進夏沁的血管裡,夏沁整個人頓時懵了,不住地狂叫,“你在做什麼?放開我……放開我!你們……你們想要對我做什麼?”
醫生拔出針管後,裡面是滿滿一針管的血,他轉身就交給了護士。
夏沁臉色煞白,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害怕地喊道:“你們放了我!你們放了我……你們想要做什麼都可以,但求求你,求求你們,千萬不要傷害我的孩子……千萬不要!”
醫生和護士都不理睬夏沁,收集好血液標本之後,轉身就離開了臥室。
門關上,臥室裡除了夏沁再沒有別人。
夏沁拼命的掙扎着,奈何手銬束縛着她讓她根本無濟於事。
“有人嗎?能放開我嗎?”夏沁大喊着,可根本沒人應她。
夏沁也不知道自己大喊大叫了多久,當她精疲力竭,嗓子都嘶啞的時候,臥室的門又突然開了。夏沁立刻瞪圓了眼睛,伸長脖子想要把來人看清楚,“我求求你們放過我……”
“你不是求着要見簡念嗎?”
“東家……東家……是,我要見簡念……東家!”
奎因坐着輪椅在牀尾盯着夏沁,揚了揚手,門外的人便關上了臥室的門。
房間裡只有奎因和夏沁兩個人,夏沁顯得焦急不安,奎因卻始終面無表情。
“東家,我求求你讓我見見簡唸吧!”
“見到之後,你想要做什麼?”奎因慵懶地呢喃道,“他現在昏迷不醒,還沒有度過危險期。他看不見你,聽不見你,你去看他又有什麼意義?”
夏沁拼命地說道:“當然有意義,我和孩子都會給他信念,讓他堅持下去!”
“孩子……”奎因冷笑着鄙夷道,“我賦予你剩下孩子的權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