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紅豔哽咽道,“我離開址山大隊的時候他們還可笑的拿孩子要挾我,說若是我真的跟着公社的人走了,這輩子都別想再看一眼孩子。”
“我恨不得沒生過那個小畜生,我這輩子都不會想看那個小畜生一眼!”王紅豔撩開額前劉海給蘇舒看,“這道疤就是被那個小畜生砸出來的,我生他一場,給他一條命,我沒欠他任何,他以後是好是壞,也和我沒有半分關係。”
樑振國設想王紅豔是被迫的,但是蘇舒沒想過,王紅豔會慘到讓她不敢聽。
“都過去了。”蘇舒輕輕抱着王紅豔,“你考上大學了,你以後的生活會完全不一樣,你未來的生活只會更好,現在忘不掉沒關係,只要未來過得足夠好,定能慢慢治癒過去留下的創傷。”
“未來能如何我不知道,我只想未來我能活得有尊嚴,活得像個人。”王紅豔根本不敢奢望要得太多。
她只想有尊嚴的活着,和過去的自己徹底告別和了斷,僅此而已。
“以後會比你想得更好的。”蘇舒拍拍王紅豔的後背,然後問她,“那你和王虎是沒辦結婚證對嗎?當初公社的領導去址山大隊帶你走的時候,爲什麼沒有出發王家人?”
“在那種偏遠的地方,大家結婚根本沒有要扯證的念頭,整個村裡人結婚,擺個酒就算是結婚了。”
“沒人給我證明我是被迫的,整個村的人都在和公社領導說是我恬不知恥爬了王虎的牀。”
張紅豔冷笑,“但事實是如何,我就不信整個大隊的人沒有一個人不知道,王虎家這麼大膽設計我,之後還囚禁了我那麼久,我就不信隊長沒有一點懷疑,或者他已經默許了王家這種行爲,王家可能塞了什麼好處過去。”
“我們整個公社考上大學的只有三個人,我們拿到錄取通知書以後,公社還特地給我們開了表彰會,給我們發獎勵,大概是消息傳到了址山大隊讓王虎家人知道了,所以他們又起了什麼心思才壯着膽子找到京市。”
聽完張紅豔的話,蘇舒想了一小會兒,然後道,“你最近先不要離開學校,我們有和門衛交代,以後不會讓王虎再進學校了,你只要呆在學校就是安全的。”
說到這,蘇舒又問,“你說你的孩子幾歲大了?那王虎今天帶來的孩子怎麼才一歲左右?”
“王家把那孩子當成眼珠子一樣疼,可能是不捨得孩子跟着王虎出來受苦所以就借了別家的孩子帶來吧,王家人很會算計,大概是知道找到我我也不會見他們,所以借了個孩子來讓別人幫忙逼我。”
就像王家當初用倒打一耙的方式,將所有的髒水都潑在了張紅豔的身上,讓張紅豔有苦說不出,明明是受了傷害,卻還要受人指指點點,用這個世界上最惡毒最難聽的話罵她。
現在,王家又想用孩子來站在道德上逼迫張紅豔出現。
“在址山大隊那樣的地方,還不會幹活的孩子是最沒用的,若是男孩子,倒還是個寶,若是女嬰,多的是剛出生就被丟進尿痛裡溺死的,體面一點的就是丟進山裡挖個坑活埋了,不體面的就是隨便往山裡一扔,仍有野狗啃食乾淨。”
“所以王虎要想從村裡人借個孩子確實不用費什麼事,有錢就給點錢,沒錢就給點糧。”張紅豔道,“一個和我無關的孩子罷了,哪怕是我生的又如何,我不想見的人,誰也別想逼我去見。”
“你的想法是對的。”蘇舒拍拍張紅豔的手臂,“人要先對得起自己,要先把自己活成個人樣,再談其他,都是第一次做人,要先活出自我,再談奉獻和犧牲。”
蘇舒的話在張紅豔聽着顯得十分新穎。
她眼淚都還沒有幹,眼底帶着詫異,“你真的不覺得我自私又冷血嗎?”
很多人都這麼說她。
從她決然離開址山大隊,把孩子留在王家,從那以後,很多人都說她是一個狠心的女人。
今天也有很多同學說她是一個自私冷血的人。
張紅豔一臉苦笑,“其實不是我真的想拋棄孩子,但是那個孩子不是我能要得走的,也不是我能教得好的,王家已經將他變成那副令人厭惡的樣子,我也無能爲力讓他變好,在他眼裡,我不是母親,是一個任由他欺打辱罵的壞人,我與他不是一體,他的意識了,王家纔是和他一體。”
張紅豔深深嘆氣,“還在岐山大隊的時候,我不止一次想,要不然我掐死他然後一起死好了,留着他在王家,長大了他也是第二個王虎,不知道將來又要禍害誰家清清白白的姑娘。”
蘇舒朝着張紅豔堅定地搖搖頭,“別這樣想,他本也不是你主動帶他來到這個世界,他融入了王家,也未曾給過你教化他的機會,那孩子將來怎麼樣,要怪也只能怪王家人。”
蘇舒從張紅豔的話裡聽出了她深深的無力和矛盾。
若是張紅豔真的徹頭徹尾的冷血,那她也不會一提到那個孩子就又恨又痛苦。
她恨那個孩子加註在她身上的欺凌辱罵,苦於那孩子一眼望到頭的未來,那是第二個王虎。
蘇舒在小樹林陪着張紅豔坐了好一會兒兩人才回去,正好就在女生宿舍樓下碰到了剛從王美麗那接過小半袋的蘆柑的樑振國。
“你也剛回來?”蘇舒問,“怎麼去了這麼久?”
“那男人在校門口撒潑,門衛把孩子還給他以後,他直接要把孩子往地上摔,意思是張紅豔不出去,他今晚就把孩子摔死在校門口,把你們校領導都招過去了。”
“校方這邊直接報了警,那男的看到警察過來抱着孩子拔腿就跑,他走了以後,我和你們校領導聊了幾句。”
樑振國品了品那男的看見經常以後的下意識動作,他是從部隊出來的,他沒少見有這種下意識的動作的人。
但都是從明知犯罪了的罪犯身上見到的。
就是賊見到警察那樣,下意識掉頭就跑,眼神都是虛的,兩腿發力,半刻不敢鬆懈,生怕一慢下來就被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