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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烈遊騎和斥候的密度陡然上升了一截,明軍馬上派出大批騎兵前出遮斷攔截,一時間,興和堡三十里外的範圍內處處烽煙。
朱棣站在興和堡的城頭上,默默的看着遠方,看着那些不斷返回的騎兵,然後又看着那些生力軍輪換出擊。
城頭上原先架設的有火炮,也被朱棣下令撤回所在衛所去。
這就是朱棣的性格,我不防禦,我要進攻!
楊榮和楊士奇也在看着,此時兩邊的大營裡,明軍都在摩拳擦掌,隨時聽候調遣出擊。
幾十萬人的大戰,斥候戰的慘烈程度可想而知。
不斷有人被戰馬駝回來,有時候甚至是幾個人帶着幾十匹馬回來,而那些戰馬的主人不問可知,都戰歿了。
大營中,那些郎中就在營門裡守着,看到傷員馬上就開始檢查。
“肩部中刀……運氣不錯,刀口不深,養一段時間又是一條好漢。”
郎中消毒、敷藥包紮好,拍拍這個齜牙咧嘴的軍士,喊道:“下一個!”
方醒當初只是提了一嘴再蒸餾幾次,於是就得到了酒精,然後就在聚寶山衛中推廣作爲消毒藥品使用。
此刻大明軍中酒精頗多,郎中這裡更不少。
下一位是被擡着來的,郎中剪開傷員腹部的衣服,黯然道:“臟器被傷到了,問問他還有什麼遺願。”
傷員大聲的嚎叫着,兩個擡着他來的同袍看着難受,就問了他的遺願,可這傷員卻只顧着慘叫,根本說不出話來。
郎中嘆息着,然後拿個葫蘆出來,“給他喝幾口。”
兩個軍士毫不猶豫的就餵了同袍幾口,漸漸的,他的慘叫聲音低沉下去。
“……我媳婦……不能……不能改嫁……”
郎中聽到這話,不禁微微搖頭。
“……兒子小……改嫁……吃……虧……”
那隻抓着同袍手腕的手突然一鬆,接着垂落地面,顫抖幾下之後,再無動靜。
沒有嚎哭,沒有哽咽,兩個軍士擡着自己的同袍麻木的走向了外面,稍後會有專人焚燒。
方醒和阿臺站在營外,看着這一幕,阿臺唏噓道:“以前部族的人在外戰死,夠交情的就挖坑埋了,一般的都丟在那裡,任由風雨和獸類侵蝕,這便是戰陣啊……”
“你墮落了!”
方醒搖搖頭,“原先的你多少有些殺伐果斷,如今卻會爲了戰陣的殘酷而唏噓。”
阿臺苦笑道:“見識了幾十萬大軍的征戰,哪怕只是前哨戰,我覺得自己還是當個富家翁比較好,不然遲早死無葬身之地。”
遠方馬蹄聲急促,方醒回身,看到一隊騎兵飛速朝着興和堡去了,就說道:“估摸着是有了哈烈主力大軍的消息,回去吧。”
……
“陛下,哈烈大軍在距離五十里外紮營。”
朱棣看看身上染血的百戶官,說道:“好。”
百戶官擡頭喜道:“陛下,那些哈烈人鋪天蓋地都是,看不到邊,臣等只是繞了半圈,估摸着能有五十萬人以上。”
朱棣點點頭,百戶官歡喜的下去了。
繞半圈說的輕鬆,可大家都知道,那代價估摸着和全軍覆沒差不多了。
朱棣摸着城磚說道:“看來和朕估計的差不多,哈烈人的兵力不會超過三十五萬。”
這般規模的遠征,民夫和軍士至少是一比一,而且還得有相當的人馬在一路輸送糧草。
朱棣聽到周圍寂靜,就問道:“怕了?”
幾次接觸戰下來,哈烈人悍勇的印象已經在大家的腦海中定型了。
楊榮瞥了武勳們一眼,和楊士奇退後一步。
張輔第一個說道:“陛下,有您在,再多十萬也不怕。”
朱勇也表態道:“陛下,哈烈人再多,難道還能比以前的蒙元人厲害?”
孟瑛更是激進的道:“陛下,咱們可先聲奪人!”
朱棣看了他一眼,目光飄過,盯着走上來的方醒問道:“你如何看?”
頓時一股子酸味在城頭瀰漫着,衆人紛紛轉身,看着有些愕然的方醒。
“哈烈人應當有三十萬左右。”
朱棣的面色冷肅,卻給了大家極強的信心。
“你認爲此戰如何?”
方醒走上來,近前道:“陛下,此戰會很血腥,雙方人數差不多,沒有什麼奇襲可言,只能排開陣勢,一步步的打過去。所以臣以爲,此戰的關鍵是火器的發揮,以及士氣的維持。”
這話一出,城頭諸將的心中頓時就微妙起來。
“興和伯,難道此戰就要靠火器衛所嗎?”
新寧伯譚忠忍不住就質疑道。
“若是沒了火器衛所,難道大明就得打敗仗?那以前陛下幾次北征,可只有神機營在。”
柳升無辜躺槍,苦笑着出頭道:“新寧伯,興和伯的意思是說,火器衛所是奇兵。”
譚忠本就是質疑一下,聽到柳升的話,他卻漲紅着臉道:“那我等是不是就能歇息了?”
朱棣冷眼看着這一幕,卻沒發話。
他若是發話壓下去,雖然暫時無事,可這矛盾卻是被激化了。
方醒面對詰難,從容的說道:“以前的防禦大多是短兵相接,可有了火槍和火炮之後,拒敵於弓箭射程之外就成爲了可能。此戰若是按照以前的打法,那便是用人命去堆,堆積出一個勝敗。”
無人能質疑方醒的話,以前的戰陣就是短兵相接,直至一方徹底崩潰。
可有了火器軍隊之後,在騎兵的保護下,他們能牢牢的把敵軍壓制在一定距離之內,從而贏得主動權。
“火炮能遠程打亂敵軍的陣型,而等到了近距離,火炮的霰彈、火槍的齊射,這些能提供源源不斷的阻截能力,我敢問諸位,火器重不重要?”
面對詰難,方醒本可轉圜,可他卻不能,也不願示弱。
站在城頭上的這些人,幾乎就是大明軍方的精英,他若是服軟了,以後誰會去推動火器發展?
譚忠反脣相譏道:“沒了我們,你去試試?”
“呵呵!”
方醒很惡劣的呵呵一笑,說道:“戰陣從不是單純兵種能決定勝負的地方,就說騎兵,就拿我去攔截哈烈援軍的那一戰來說,一萬騎兵和五千火器兵配合默契,才能打垮了兩萬哈烈人,敢問若是脫離了任何一方,這場仗怎麼打?”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譚忠漲紅着臉,卻說不出話來,這讓方醒對他的好感大增。
這等人好歹還講道理,若是遇到胡攪蠻纏的那種,他能狡辯到讓你懷疑人生。
“好了!”
朱棣一張口,譚忠就拱手道:“陛下,臣妄言了。”
朱棣目光轉動,觀察着這些人的神色,然後說道:“火器與刀槍兩者皆不可少,以後各部都會逐漸配發火器,你等此戰要多看看火器的戰法,對以後大有裨益。”
這話看似拉架,可卻把火器軍隊的地位擡高到了所有人必須都要學習的地步。
張輔看到氣氛微妙,就笑道:“陛下,武學的那個千戶所也得去見見血纔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