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已經航行至小琉球,看到岸邊出現了木屋,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當沒看見。
明初爲了防備倭寇的襲擾,朱元璋乾脆就把海島上的百姓全都遷移進了大陸,可時至今日,那些偷渡出來的依舊漸漸成了氣候。
望遠鏡中,那些木屋中跑出一羣人,他們指着船隊在驚呼着,然後回身進屋,沒多久就帶着包袱出來,然後開始逃跑。
方醒放下望遠鏡,皺眉道:“放小船,本伯要上岸。”
傅顯擔心方醒的安全,就說道:“伯爺,福/*一地的良田不少都在寺廟的手中,百姓無地,只能逃。可福/*山多,那些百姓大多就往海外逃……首先就是小琉球,其次就是呂宋那一帶……”
福/*從五代開始就是寺廟的天堂,兩宋時依舊昌盛,僅僅是福州府就有寺廟一千多座。
而且這些寺廟還建造的富麗堂皇,僧尼衆多,堪稱是冠絕全國。而寺廟佔地是歷史悠久的傳統,於是這片土地上就出現了陣陣梵音,而許多百姓卻無地可種,只得往海外逃亡求活。
方醒的眸色微動,說道:“道家盛世隱居,亂世出山救濟世人……”
傅顯拍着船舷道:“伯爺這話再對不過了,下官以前請了道士來家做法事,也就是吃幾餐,給多少隨意,然後那道士就回了山,平日也不見下來,真是高士啊!”
方醒點點頭,然後不顧傅顯的勸告,叫了肖顧偉,還有一個小旗部的軍士和家丁上船。
小船靠岸,可岸邊的這個小村落已經空無一人,連狗都跟着主人跑了。
方醒適應了一下陸地,說道:“去看看。”
於是那些軍士就挨家挨戶的去查看,可最後卻沒找到人。
方醒皺眉看着這片就像是鬼子進村般凌亂的村子,說道:“叫人去喊話,就說咱們是來安撫的,不抓人,他們儘管住在這,以後有人欺負了他們,水師會爲他們做主。”
於是小船再次回去,在船上找了幾個福/*籍的船員來喊話。
那些船員拿着土喇叭在喊話,方醒站在村子裡,看着那些村民自己打造的生活用具,說道:“咱們漢人走到哪都能存活,再難都能,這便是明證。”
肖顧偉把人都派出去保護那些喊話的船員了,此刻正盯着遠處的叢林,聞言說道:“伯爺,老一輩說以前才苦呢,吃樹葉,吃土。”
方醒點點頭:“是,那是咱們不知道往外擴張,去尋找生存的土地,關着門過日子,那日子能長久纔怪!”
喊話喊了許久,依舊沒有迴應,方醒就叫人弄帳篷來,決定打持久戰。
“伯爺,要不您上船去,下官在此坐鎮。”
肖顧偉嬉皮笑臉的勸道。
“這不好。”
方醒坐在一張有些粗糙的木椅上說道:“我不在他們不會相信。而這關切着以後小琉球的開發,所以不能輕忽。”
在方醒的設想中,小琉球以後應當是慢慢的開發,而此時在這裡的百姓就很關鍵,他們的經驗很重要。
隨同帳篷一起來的還有一個百戶所的軍士,方醒無奈,只得讓他們遠些,不要嚇到那些百姓。
“他們肯定在觀望,過往的經歷告訴他們,官府的話不可信,所以把你們的殺氣都收起來。”
黑刺的軍士都是殺人狂,哪怕到現在也絲毫沒變。
“都笑笑,笑起來!”
肖顧偉第一個帶頭笑了起來,方醒皺眉道:“這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滲人,罷了,你們還是隨意吧!”
……
凌晨,熟睡的方醒被叫醒了。
等他出了帳篷時,一個瘦削的男子已經被帶到了帳篷外。
“伯爺,這人剛纔潛回來拿東西,被兄弟們拿住了。”
“拿個屁!鬆綁!”
方醒打着哈欠道:“別怕,咱們不是來抓人的,以後也不會有人來抓你們。”
男子楞了一下,雙手還被綁着,就跪地問道:“敢問大人是誰?”
“無禮!”
肖顧偉喝道,然後得了方醒一腳。
方醒一腳踢開他,然後過去親自給男子鬆綁,說道:“本人方醒,在朝中混了個興和伯的爵位。”
“是伯爺?”
男子有些激動,方醒壓壓手道:“說了不是抓你們,以後也不會抓,倭國都沒了,還禁個屁的海!”
這話引發了男子的共鳴,他訴苦道:“前些年還有官兵來這邊抓人,全都遷回原籍,可小的們就是在原籍活不下去了纔出來的。”
方醒看了悻悻的肖顧偉一眼,說道:“叫人去弄碗麪條來,給這位兄弟暖暖身體。”
趕走肖顧偉之後,男子纔敢說真話:“伯爺,以前鄭公公出海時咱們都不怕,只是這兩年卻看不到船隊了,大家都擔心是不是又變了,又要把咱們弄回原籍去。伯爺,原籍真的是活不了人啊!沒地了!
哎!
方醒把又跪下的男子扶起來,只覺得心中沉重。
“不會再變了。”
方醒鄭重的說道:“去讓他們回來,本伯擔保,大明不會再放棄大海,永遠都不會!
淚水瞬間從男子那黑瘦的臉上滑落,他慌忙擦去,賠笑道:“小的這是歡喜狠了,伯爺恕罪,這就去叫他們,馬上去。”
沒人敢去冒充一位伯爺,官府的人更不敢,這是根深蒂固的等級觀念給予男子的信心。
“伯爺,可要派人跟着去看看嗎?”
“不必了。”
方醒知道普通百姓的心思:他們不願意背井離鄉,有安穩生活的機會就感恩戴德了。
果然,當天矇矇亮的時候,遠處亮起了火頭,那些火頭慢慢的朝着這邊而來。
“粥熬煮好了嗎?”
在男子離去後,方醒就叫人熬煮了一大鍋肉粥。
“老爺,煮好了。”
家丁們已經喝了肉粥,看樣子味道還不錯。
“隨我迎迎。”
方醒當先迎過去,等看到那些火把時,也看到了那些男女老少。
那一張張驚惶不安的臉讓方醒有些心酸,他拱手道:“想必先前的話你們已經知道了,都回家吧。”
一個老人走出來,警惕的看看方醒身後的家丁,突然跪地,“敢問伯爺,當今陛下可仁慈?”
方醒本想扶起他,聞言就說道:“當今陛下乃是仁君,中原大地的百姓無不歡欣鼓舞。”
老人再問道:“伯爺,敢問北邊的蒙元人可還在肆虐嗎?”
這是一個讀過書的人,方醒肅然道:“好教你等得知,先帝在永樂年幾次北征,蒙元人已經灰飛煙滅了,大明在北方再無大敵,已經安居樂業了!”
老人衝着西邊磕頭道:“太平了!太平了!陛下英明!”
方醒避開了,看着那些人都在磕頭,心中微動,等他們起身後就問道:“聽你們的口音帶着北方的味道,這是爲何?”
老人正色道:“小的付舉升見過伯爺。”
方醒頷首,老人說道:“小的原先是北方人,卻是匠戶,後來應召到了福建做活,就在這裡娶妻生子,後來……”
老人的臉色有些黯然,說道:“上官盤剝太過,小的養不活妻小,就帶着他們,還有些一起從北邊來的同鄉冒險出海,僥倖沒死,就在這安了家。以後小的自然甘願繳納賦稅,只是懇請伯爺別把我等帶回去。”
“你可是怕子孫還得是匠戶的戶籍嗎?”
方醒一下就點出了老人的擔心,然後老人面如死灰的點頭。
匠戶大抵和以前的軍戶一般悽慘,苦不堪言,只要還是正常人,就沒有願意幹的。
方醒目光轉動,不忍的道:“你們以後就在這吧,等朝中派遣人來管理時,大抵匠戶也漸漸的不同了,自然隨意你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