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你們,想孩子們!
北平的夏季炎熱的讓人感到煩躁,近日方家莊已經發生了兩起口角,一起鬥毆事件。
張淑慧放下書信,看到小白眼巴巴的模樣,就把信給了她。
無憂坐在門檻上,大蟲就臥在邊上,溫順的讓她枕在自己的背上。
張淑慧起身走到門邊,看到無憂靠在大蟲的身上,呆呆的看着在院子裡到處嗅的小蟲。
她輕輕摸着她的頭頂,柔聲道:“無憂想幹什麼呢?”
時近中午,無憂糯糯的道:“娘,要端端。”
張淑慧笑道:“端端在宮中,哪天娘帶你去找她。”
無憂嘟嘴道:“大哥他們不理我。”
書院已經放假了,可土豆和平安卻參加了一個活動,去探訪北平城各個階層的生活狀態。
張淑慧蹲下來,聽着小白在身後碎碎念着方醒和莫愁,說道:“你大哥他們晚些就回來了,到時候娘罰他們陪無憂玩一下午好不好?”
無憂的眼睛一亮,雙手在大蟲的身上一按,雀躍的起身道:“娘,我要騎馬,騎大馬!”
“不好,會摔下來的……”
張淑慧搖頭不許,無憂皺着小眉頭,低聲道:“娘,你不喜歡我了。”
張淑慧無言以對……
……
去看看各階層的生活狀況,這個是方醒來信提到的建議,解縉很贊同,於是哪怕是放假期間,他依舊召集了學生們。
北平城多權貴,解縉卻找不到可以去的場所,最後就慫恿了土豆和平安去英國公府看看。
當張輔得知兩個外甥求見時,驚喜之餘,就起身出去。
等他到了前院,就看到一羣人正在那裡指指點點的。
這是啥情況?
張輔正懵着,土豆和平安過來了,兩個毛孩子行禮問好後,土豆請罪道:“舅舅,今日書院安排來體察民情,我們沒地方去,就來了這裡。”
張輔愕然,隨後看到了解縉,兩人相對拱拱手,他低聲問道:“是不是解先生的主意?”
土豆猶豫了一下,然後一臉的堅貞不屈,讓張輔不禁大笑起來。
“罷了,內院外面隨便你們看,看完了就留在這吃午飯。”
土豆沒問題,他在張家也吃過好幾次飯,平安卻皺着眉頭。
解縉聽到後就過來說道:“英國公,冒昧進來就已經給貴府添麻煩了,至於午飯,老夫準備帶他們到普通百姓家去吃,嚐嚐百家味。”
張輔瞟了一眼那些學生,說道:“他們大多是貧家子弟吧?那去了有何用?既然說體驗一番,那就體驗一下我家的飯菜吧。”
解縉脫離官場太久,原先就不怎麼敬畏權力,如今更是不羈。聞言就笑道:“那也好,不過不許別制,是什麼就是什麼。”
張輔應了,心中覺得好笑。
解縉看到他的神色,就有些不自在的道:“這些學生沒經歷過豪奢的日子,今日正好試一試,看看誰穩不住。”
張輔低聲吩咐人去招待這些學生,帶他們到處轉轉,然後請了解縉去喝茶。
兩人在靜室坐下,有丫鬟上茶。
室內裝飾簡單,除去蒲團和小几之外,就是牆壁上掛着兩幅字畫。
那兩幅字畫布局簡單,濃淡間,山水映入眼簾。
“英國公好日子啊!”
解縉由衷的讚歎道。
武勳之中,以張輔最爲韜光養晦。從交趾歸來後,他幾乎很少摻和朝政,平日有時間就看看書,交往的也是大儒。
但解縉知道,這是張輔的無奈之舉!
自從丘福戰敗之後,攻伐一國的重擔,基本上都是朱棣一力承當。
而張輔卻獨自領軍征伐安南,而且戰而勝之,這個就太耀眼了。所以他不得不縮在家中,並疏遠那些武勳,以此來證明自己並無野心。
“我並無什麼野心,國公已經到頂了,若是我還爭這爭那的,先帝雖說不會處置,可終究讓人不安。”
張輔幽幽的說道。然後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任由那清香中帶着一絲苦澀的茶水慢慢的滑過咽喉。
舒坦的從咽喉深處發出一聲低嘆,張輔看了神態悠閒的解縉一眼,說道:“德華去了金陵許久,北平也沒人找書院的麻煩,你倒是得了清閒。”
解縉喝了口茶,搖頭道:“你只看到了明面上的,可卻不知道暗地裡那些人用的齷齪手段。”
張輔沒問下去,只是默默的喝茶。
“老夫老了,只想在書院頤養天年,至於其它的……套用德華的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張輔聞言不禁笑了,說道:“你還是這般的脾氣,說老了都沒人信。”
解縉有些得意的道:“那是,到死的那一天都不會變。”
“金忠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張輔突然提起了金忠,解縉訝然道:“他不是挺精神的嗎?前段時日還說他咆哮朝堂,當場讓金幼孜沒臉。”
張輔黯然道:“本來我是不知道的,可陛下突然令御醫去了幾次金家,在朝中也是對他多有優容……”
“那他還不致仕?”
解縉越發的不理解金忠的想法了,若是他自己的話,絕對會馬上致仕,回到家中慢慢的、在兒孫的陪同下等死。
張輔不着痕跡的看了他一眼,說道:“金忠上次跟我說過,說他要等到德華歸來才能回家,否則這朝中就成了……奸臣的地方。”
解縉的目光有些茫然,苦笑道:“老夫和金忠一般,他如今這般處境,讓人不由的感同身受啊!”
兔死狐悲!
所以老年人爲何會倍感孤獨?
實際上不過是對離去的恐懼而已!
……
雖然張輔不尚奢華,可堂堂的英國公府卻也不能弄成農家小院的模樣。
百花,大樹,樹間小徑石板上的青苔……
庭院深深,甚至還有小橋流水。
別說是學生,連呂長波都不禁讚歎不已。
“禎亮,和這裡比起來,興和伯家真成別院了,估摸着還比不上。”
解禎亮對這些沒興趣,他的性子更適合在鄉野教授頑童,每日和妻子爭吵幾句。
“各有各的精緻吧。”
解禎亮覺得英國公府就像是豪宅和寺廟的結合體,有些不倫不類的。
“吃飯了!”
英國公府許久都沒那麼熱鬧了,一羣活力十足的學生連內院的都有些好奇。
等到吃飯時,按照每人三個菜的標準,五桌人坐的滿滿當當的,然後默不作聲的吃飯。
菜很好,至少在張家的僕役眼中非常好。可看到那些學生沒有爭搶,吃的雖快,卻不失禮,不禁暗中取笑着。
“這是怕露怯吧?”
“看看,那隻雞居然沒人搶,嘖嘖!肯定是出來前交代過。”
連僕役都在邊上低聲取笑着,等薛華敏過來後,看到他們就皺眉道:“別在這裡嘀咕,有活幹活,沒活趕緊回去。”
知行書院的伙食並不差,至少肉食是不缺的,而且經常更換菜品,至少比普通百姓家吃的好多了。
薛華敏找到了解禎亮,低聲說道:“解先生喝多了。”
解禎亮一怔,然後和呂長波說了一聲,趕緊去看自己的老父。
等到了靜室外,就聽到解縉的咆哮:“朝中全是奸佞!他們害死了金忠,都是小人!小人!”
解禎亮一聽有些慌了,就看了看薛華敏。
薛華敏低聲道:“金忠怕是不行了……”
傷感嗎?
解禎亮想起往日解縉和悠悠之間的親近,一時間不禁紅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