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忠的面色很紅潤,嗓門又大,咆哮起來當真是無人能敵,所以近期頗有些朝中一霸的氣勢。
這是李二毛第一次進宮,第一次覲見皇帝,所以有些緊張。
“……你們只看到攻伐緬甸耗費的錢糧,卻看不到打下緬甸之後,那些土司沒了後退的地方,再敢劫掠百姓,攻打城池,那就是自尋死路的好處!說鼠目寸光都不足以形容你們,都是蠢貨!”
李二毛在殿外等候傳召,聽到這個咆哮聲,不禁擡頭看了一眼裡面。
“低頭,不得無禮!”
邊上一個太監低喝道,李二毛急忙垂首,心中好奇着是哪位居然敢咆哮乾清宮。
沒多久,裡面的咆哮停住了,一個太監出來說道:“陛下召見,注意你的禮儀!。”
這個太監冷冰冰的盯着李二毛,甚至帶着些許厭惡的情緒。
李二毛有些擔心了。他並不知道覲見的禮儀,剛纔這個太監一路叮囑了好幾次,還說什麼‘若不是你是來報捷的,起碼得先回家去練兩天再來。’。
等他目不斜視的進了大殿,一行禮,上面就有人說道:“你就是李二毛?”
李二毛一個激靈,趕緊應道:“是臣。”
朱高熾看到他緊張,就放緩了語氣,問道:“緬甸如何了?”
李二毛說道:“陛下,緬甸已然全境安定,少數逆賊都逃進了叢林之中,不過方大人已經給出了賞金,所以那些緬甸百姓都踊躍的去搜尋他們,想來他們最後只有覆滅一途。”
朱高熾點點頭,心中的大石頭落下。
原先他擔心緬甸會成爲以前的交趾,麻煩不斷,可如今卻一戰而定,這也算是個吉兆吧。
金忠的面色紅潤,問道:“你就是李二毛?那你去了金陵沒有?”
李二毛以爲這是要追究他私自去金陵的罪,更擔心會被認爲先去覲見朱瞻基,急忙說道:“下官當時豔羨金陵繁華,就進城呆了一天。”
金忠一怔,朱高熾也忍不住微笑起來,羣臣同樣是面帶笑意,只是各不相同。
土包子啊!膽子還小!
朱高熾緩緩的道:“興和伯說了什麼?”
皇帝一句話就讓李二毛心中大定,他說道:“興和伯說了土司之事。”
“哦!”
朱高熾對這個比較感興趣,就示意李二毛繼續說。
大明控制的邊遠地方有不少土司,特別是雲貴和廣/西那邊,土司不服王化,各自行事,經常會鬧些小衝突出來,讓大明不得不在那些地方駐軍。
李二毛漸漸的穩定了心神,說道:“陛下,興和伯說最好是緩緩圖之,逐漸更換那些土司的頭領。”
朱高熾的身體微微前傾,溫言道:“興和伯沒有奏章嗎?”
這是一個勤政的皇帝,而且對主次分的很清楚。
李二毛垂眸道:“沒有。陛下,興和伯說……大明正是軍鋒鼎盛之際,而那些土司不服王化,有的擅自攻伐,那自然要問罪。有的死後無子……這些都可以取消土司,用流官來代替,幾任之後,自然就能掌控那些土人,到時候是下山種地,還是打散遷移到各處去,都能減少反抗。”
朱高熾略微想了想,對蹇義說道:“戶部以爲如何?”
所謂的土司,大多數是在那些山野之中。那些土人兇悍,不好管理,去那裡做官……真的得三思啊!
蹇義前段時間請過一次骸骨,結果被朱高熾拒絕了,所以最近看着有些沉默。
“陛下,這是個好辦法,只是遴選官員時得仔細,否則選派不當,反而會弄巧成拙。”
這是老成謀國之言,連李二毛都心生敬佩。
朱高熾略一思忖說道:“試試吧,總得要試試,否則那些土司蠱惑土人,遲早會鬧出大事來。”
蹇義點頭道:“是,先試試也好,若有不妥,到時候也好改。”
“沒什麼不妥。”
這個大嗓門就是李二毛在殿外聽到的,他偷瞟了一眼,看到的是一位老人。
金忠說道:“陛下,此事臣以爲當抓緊去做,否則拖一拖的,估摸着幾年過後都忘光了。”
這話暗諷朝臣們懶政,只是大家都被他噴怕了,沒人迴應。
朱高熾微笑道:“朕會記着此事。”
皇帝親自承諾,這個面子給的大,於是金忠消停了。
李二毛看出了朝中蘊藏着的火藥味,他想起了寶船被停之事,就說道:“陛下,剛打下阿瓦之時,暹羅曾經派了使者來,只是方大人說自己無權做主,讓使者進京……”
朱高熾皺眉問道:“可有暹羅使者的消息嗎?”
呂震一直在觀察着李二毛,聞言說道:“陛下,沒有。”
不管呂震的爲人如何,但是他的記憶力無人質疑,他說沒有,那一定就是沒有。
朱高熾的面色如常,說道:“不來就不來,相安無事即可。”
這話有彈性,特別是最後一句相安無事,若是以後想動手,只需一個藉口即可。
李二毛在告退時快速的觀察了一下羣臣的神色。
楊榮波瀾不驚,楊士奇皺眉,金幼孜的嘴角微微翹起,而且發現了他的觀察,對他微微一笑。
至於其他人,大多是面無表情。
這個就是所謂的大臣體統?
帶着這個疑問,李二毛出了宮中,然後直接去了方家莊。
……
“師母。”
張淑慧在前廳見了李二毛,看到他黑不溜秋的,不禁說道:“你此去良久,回來看着成熟了許多,想必收穫不少。”
李二毛知道自己黑,所以趕緊拿出一封信。
“師母,這是山長的信。”
鄧嬤嬤接過信交給了張淑慧,張淑慧笑道:“趕緊回家去吧,你母親肯定是翹首以盼了。”
……
李二毛一路到了家中,卻看到自己的母親早就等在門外,他疾步過去跪下。
“娘,孩兒回來了。”
遠行歸來跪拜父母,這是孝道的一部分。
“快起來讓娘看看。”
周氏扶起兒子,等看到他那張黑臉時,不禁哽咽道:“二毛,你這是受了多大的罪啊!”
李二毛笑道:“娘,那邊的太陽大,這是曬的。”
兩人進屋後,李二毛看到桌子上已經擺放了自己喜歡吃的菜,不禁問道:“娘,您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
周氏一邊張羅着碗筷,一邊說道:“五天前夫人那邊就讓人來告訴我,說是你馬上就回家了。今天夫人又讓人來說是你已經到了,娘這纔有時間張羅飯菜……”
這世上有一種瑣碎叫做母親的嘮叨,平時聽多了煩,可當隔段時間聽不到後,你會覺得失落,進而思念。
李二毛想起方醒讓自己帶信,可私下還派人回來通報,心中不禁一暖,然後就被母親的熱情給淹沒了。
“二毛,你吃這個排骨,這可是娘纔買的,新鮮。”
“二毛,你試試這個紅燒雞,這是娘跟書院的廚子學的……”
“……”
吃飽後的李二毛連路都走不動了,他喝了一杯茶,然後就去寫信。
而此時的朱高熾卻在詢問御醫。
“金忠的身體如何了?可有進展?”
御醫搖頭道:“陛下,金大人的身體到頭了,元氣虧空的厲害,可他說自己是泄露了天機,爲上天所妒……臣等多番整治,估摸着……很難改觀。”
“是這樣啊!”
朱高熾閉上眼睛,喃喃的道:“老臣啊老臣,少一個朕看着就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