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固的行禮已經打包好了,還有大明皇帝陛下贈送的禮物十多本儒學經典。
“……這些都是大明治國的根基,陛下希望兩國之間能和睦相處……”
僕固覺得自己的耐心絕對是當世一流,可在面對着眼前這個據說是禮部學問最深的小老頭時,依舊憋成了內傷。
“……貴使拿了這些典籍去,以後兩國一東一西,那就是一脈相承,想來肯定是……”
僕固極力在壓抑着自己心中的殺機,至於那些儒學典籍,大街上到處都是,明人根本就不禁他們購買這些書籍,只是科學的書籍卻不行,連靠近都不行。
僕固知道會有人一路跟隨着使團回去,若是在大明境內搶奪科學的書籍,大抵一個都回不去了。
想到這裡,僕固突然擡頭看着這位老夫子說道:“你爹孃可是被你的嘮叨給氣死的嗎?”
老夫子茫然看向通譯,通譯皺眉道:“貴使此言太過……”
僕固腦門上的青筋直跳,說道:“可他在我的面前嘮叨了那麼久,從早飯吃完到馬上吃午飯,你們的皇帝可能忍受嗎?”
通譯早就口乾舌燥了,於是在心中默默的贊同了僕固的話,然後說道:“貴使要注意,孟順大人可是禮部員外郎,若是受辱,禮部上下可不會罷休。”
僕固冷笑着,只覺得聽了一上午的之乎者也和兩國和平的氣總算是出了大半,正準備藉着吃飯遁去時,院子裡來了人。
“聽說你不肯走?”
方醒一進來就看到了氣的滿臉通紅的孟順,就問道:“誰氣着孟大人了?”
孟順不知道剛纔僕固的話,可看他和通譯的神色,就知道不是好話。
老先生大抵是固執的,見到方醒就訴苦道:“下官奉尚書大人之命來商談兩國和睦,可這位使者卻是極爲不耐煩,把下官的話都當做了耳旁風,興和伯,此事下官……”
孟順在京城有些名氣嘮叨的名氣,所以方醒趕緊正色打斷道:“孟大人辛苦,此事交給本伯了。”
孟順嘮叨着,最後被勸了回去。
僕固看到他出去後才長舒一口氣,說道:“貴國是要用這種方法讓我回去嗎?若是這樣,那你們贏了。”
“你這話太油滑,借風使舵,倒是讓我有些意外。既然是折騰了一個上午,那你爲何不走?”
方醒也頭痛孟順這種人,可關於孟順的毛病,大明的人說得,外人卻說不得!
僕固理解這種想法,所以說道:“你們的皇帝只見了我一面,據說你們的一個重大節日馬上到了,在這個時候讓我回去,貴國這是要選擇強硬嗎?”
語氣淡淡,卻包含威脅之意。
方醒坐下後,看到通譯的嘴皮子都成了老樹皮,就說道:“自己去弄水喝。”
通譯感激的拱手去了,僕固就叫了自己這邊的通譯出來。
“你在留戀什麼?”
方醒沒有回答僕固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僕固看了一眼站在方醒身後的家丁們,淡淡的道:“我在爲兩國之間的和睦而停駐。大明對使團很冷淡,這讓我憂心忡忡。興和伯,大明不該拒絕朋友的善意!”
陰霾的天空下,院子裡擺着一張桌子,兩人相對而坐。其中一人喋喋不休的在說着什麼,而另一人面色淡然,只是偶爾回一句。一個通譯在中間不斷的向兩邊翻譯着。
“……我國如今在西邊面臨着世仇,大明若是能伸出援手,那麼我想大明將會贏得我們的友誼……”
僕固的話在方醒的注視下漸漸緩慢下來。
“興和伯,我只想帶着大明的態度回去,那麼現在請告訴我,大明準備怎麼和我國交往?”
僕固盯着方醒的眼睛,不容他閃躲。
禮部的通譯已經來了,翻譯的過程中還打了個水嗝。他擔心會被責罰,就小心翼翼的看了方醒一眼。
“你想要什麼態度?”
方醒反問道。
僕固詫異道:“當然是和睦相處,若是可以,成爲兄弟之國最好不過了。”
“那大明需要付出些什麼?不!”
方醒微笑着問道:“是肉迷能付出什麼?”
僕固正色的道:“兩國相距遙遠,我們能付出的只有熱情和誠懇,別的再無其他。”
“兄弟……”
僕固說完就沒當回事,可方醒卻探身過來握住了他的手,用力的搖晃着,熱情的道:“回去告訴你們的王,只要他同意,以後大明和肉迷就是兄弟了!”
僕固愕然,隨即就擠出笑容,也跟着方醒搖晃着雙手。
隨後就是一番熱情洋溢的話,辛老七在身後聽着皺眉,他覺得方醒的話不大真誠。
方醒一番可以當做兩國關係範本的熱情講話說完後,就起身拱手道:“本伯這就進宮去恭喜陛下,僕固大人慢走,若是路上趕不上宿頭也別擔心,大明可沒有盜賊,咱們有緣再見……”
僕固呆呆的看着方醒往外走,而方醒在出大門前還回身衝着他揮手,笑的很親切。
“這人怎麼那麼像是文官呢?都是臉皮厚的傢伙……”
“大人,如何?”
說文官,文官就到。
這兩文官一直在房間裡偷窺着,見到了方醒的熱情洋溢,以爲有了進展,於是就歡喜的出來。
僕固回想起剛纔方醒說的話,只覺得自己遇到了對手,都能忽悠的對手。
“什麼都沒有,全是沒用的話。”
什麼兄弟之國,沒有好處不過是口號罷了。
兩文官一怔,其中一個就問道:“僕固大人,那咱們這一趟就白跑了?”
僕固心中苦笑,面色卻振奮的道:“也不能這麼說,至少咱們知道明人內部有爭鬥,其次就是那些科學書,回程的時候想辦法弄幾本回去。”
……
可等使團出發的時候,兩個文官嘀咕了半天,然後讓人換了大明的服飾去書店。
“客官要買哪本?”
書店的掌櫃看到有客人,就隨口問了幾句,可這兩人卻徑直走到了擺放科學書籍的那幾排,仔細辨認後,每樣拿了五本。
給錢之後,掌櫃的希望這樣的客人多一些:不嗦,給錢爽快。
這兩人拎着裝書的包袱去追趕使團,才走出幾步,身邊就多了兩人,一邊一個。
“你們不該來!”
血光一閃,動手的那兩人已經閃身進了一個巷子。
“殺人了!”
兩個肉迷人的身邊頓時空了一大片,包袱落在地上散開,裡面的書露出了一角……
……
僕固並不知道此事,他纔出了北平城,回首看看城牆,皺眉道:“不好打!”
“僕固大人,咱們還得要先征服哈烈人呢!現在談明人是不是太早了些?”
“是啊!咱們現在應當讓明人感到友善,一步一步的來嘛!來日方長……”
僕固回首,唏噓道:“你們懂什麼!這是大國之爭,當雙方越來越近時,戰爭就不可避免,誰躲誰輸。”
“有明軍追來了!”
這時後面一陣喧譁,僕固喝道:“明人這是要留下咱們嗎?準備!若是不行就從其它城門打進去,然後到處點火……”
就在肉迷人戒備的時候,一個小旗部的軍士策馬過來,有兩人的馬鞍前放着屍骸,鮮血還在往下滴。
一個小旗部自然無法和僕固的麾下爭勝,所以僕固讓人放開了阻攔。
這些軍士近前後,噗通兩聲就把屍骸丟在了地上。
是我們的人!
領頭的小旗官昂首道:“貴使,你們的人偷偷去了書店買書,和人起了爭執被打死,貴使若是想追究,可留下,大明會給貴使一個交代。”
說完這個小旗部就策馬回頭。
地上的兩具屍骸已經沒有反應,僕固冷笑道:“誰讓他們去的?”
無人回答,僕固把目光轉到了兩個文官的身上,惱怒的道:“是不是你們乾的?”
這種事沒啥好隱瞞了,二人都點點頭,
“蠢貨!”
僕固罵道:“明人既然說過不許咱們購買這些書,就算是忍,咱們也得忍到小些的城鎮,你們……”
“此事之後,明人必然會盯着咱們,還怎麼買?”
兩個文官面如土色,僕固低聲道:“蠢貨!咱們好容易才一路潛入到哈烈,我們是孤軍,明白嗎?若是失敗,沒有援軍,那些騙人的鬼話只是糊弄明人和哈烈人的,咱們沒有糧草,沒有援軍……”
其中一個文官也低聲道:“僕固,當初你可是給王說了大話,說是你一定能說服哈烈人,讓他們團結起來,然後王才冒險派出了咱們,可一萬多人……咱們一路付出了多大的代價?金幣都給了沿途的賄賂,特別是那些該死的重騎,爲了攜帶他們的盔甲,咱們裝作商隊一路專門走偏僻的地方,這一路死了多少人才到了哈烈?”
“然後你裝作大軍就在後面的假象,讓哈烈人驚慌失措,可他們也是愚蠢,居然不知道咱們正在舔傷口,以爲那幾個該死的國家都已經歸附了我們,僕固,若是他們去試探,咱們肯定完蛋了!”
僕固冷冷的道:“可我們的大軍確實是在邊境,只要他們敢進入哈烈,那我們的大軍就會趁機開進去,直接一路打通到哈烈!”
那個文官倒吸一口涼氣,策馬退了一步,低喝道:“這是拿咱們當誘餌!不但在誘惑明人進攻哈烈,也在誘惑那兩頭羊。”
隊伍繼續出發,僕固喃喃的道:“哈烈亂了,如果我們不來,那兩頭羊就會吞併哈烈,然後迅速膨脹,到時候我們怎麼辦?若是明人拿下了哈烈怎麼辦?那兩個國家會變成兩把插在咱們背上的利刃,而換做是大明卻會成爲巨錘,敲打咱們的巨錘……”
“僕固,你瘋了!一旦咱們無法聚攏哈烈人,咱們就得完蛋!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咱們只能在這邊遊蕩,最後變成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