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佳小跑着過來,低聲對青葉說道:“戴雲死定了,若是長公主有個什麼的你也好不了,閉嘴懂嗎?”
他伸手捏合了一下自己的上下脣,警告的看着青葉。
皇帝已經走了,青葉還趴在地上,她點頭道:“奴婢懂了。”
俞佳點點頭,伸手輕輕撫摸着她那腫起的臉頰,微笑道:“是個好孩子,好孩子才招人疼。”
青葉不敢動,被那含笑的眼神嚇得渾身發顫。
俞佳轉身而去,那些太監跟在後面奉承着。
“公公果真是爲了我等勞心勞行啊!”
一個太監甚至都熱淚盈眶了。
燈籠遠去,院中的光線暗淡了些。
大家都看淡了長公主再次清醒的可能,以後宮中大抵會多一個足不出戶的老公主罷了,就像是太后說的那樣,只要她不死,那麼歷代皇帝都會好好的養着她。
可那也只是養着罷了。
宮中不缺這份錢糧,也不缺伺候的人,所以……
青葉咬牙從地上爬起來,一個宮女這時纔敢來攙扶她,兩人一起走到了寢宮的門外。
胡善祥帶着兩個孩子站在一邊,正和太后一起看着一個女醫在給婉婉鍼灸。
宮中,特別是後宮的女人太多,還有那些宮女嬤嬤一大堆,男女之間多有不便,時間長了就催生出一些女助手,也可稱爲女醫。
胡善祥聽說過一些當年的事,但也只是小孩子小時候打鬧之類的話。
但是朱瞻墉最後只被封爲郡王就有些讓人心生疑惑。
而皇室對外的解釋就是朱瞻墉頑劣,不堪大用。
這話朱瞻墉默認了。
可見過幾次朱瞻墉的胡善祥卻覺得不可能。
那位郡王在宮中時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麻木。
他就像是扛着什麼東西,不堪重負。
太后也在茫然。
等她回身看到無措的兩個孩子時,就說道:“本宮在此,你帶着孩子回去。”
她拒絕了胡善祥的請求,堅持讓她們回去。
天完全黑了,行走在宮中倍感冷清。
被胡善祥牽着的玉米突然擡頭問道:“母后,姑姑這是病了嗎?”
胡善祥點點頭,玉米卻說道:“母后,昨天我還和姑姑一起玩耍呢。”
胡善祥無奈的摸摸他的頭頂道:“大人的事少管。”
以往喜歡細細給孩子解釋的胡善祥也失去了耐心。
而朱瞻基的耐心幾乎已經全部消失了。
乾清宮前,戴雲被綁在長凳上,兩個太監的板子輪流打下來。
單調的聲音在夜色中傳出很遠,宋老實在邊上看,不時就去問戴雲犯了何事。
可沒誰敢告訴他。
皇帝的臉上全是陰霾,這段時間誰來觸黴頭都討不到好。
“陛下,五軍都督府上奏。”
朱瞻基接過奏章,只是隨意的看了一眼,然後在上面批示着:屍骨未寒之際,何其迫不及待!
……
奏章第二天早上被打了回去。
“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都督府裡一羣人在等着消息,有希望接班薛祿的都在看着孟瑛。
孟瑛把奏章反過來給他們看,說道:“自己看吧。”
呃!
皇帝的火氣怎麼那麼大?
一羣人灰溜溜的告辭,孟瑛告誡道:“這段時日不能再提起此事,還有,陽武侯家中諸事繁忙,大家去冒個頭就罷了,關鍵是多給些錢鈔,也算是袍澤一場。”
那些人都應了,等他們走後,孟瑛冷笑道:“都想來這裡撞鐘,可誰想過去陽武侯家裡看看?怪不得陛下會呵斥,就只差說不知廉恥了。”
他的幕僚笑道:“侯爺,還有啊!輔政學士可能會缺兩人,最近朝中可就熱鬧嘍。”
孟瑛想了想,說道:“金幼孜的身子怕是好不了了,另一人是誰?”
幕僚低聲道:“纔來的消息,楊士奇的兒子楊稷在泰和爲非作歹,不知道楊士奇知不知情,可不管怎樣,他的位置怕是坐不穩了。”
孟瑛並沒有什麼看熱鬧的心思,他沉聲道:“這便是多事之秋,要告誡下面的人,謹慎謹慎再謹慎,在此時犯錯,不管陛下追不追究,以後都沒好處。”
幕僚說道:“是沒好處,陛下行事……頗有些那個寬宏大量的意思,侯爺,您說這是不是得了那位的真傳?”
孟瑛皺眉道:“此事不可胡亂。”
幕僚心想這裡就咱們兩人,連皇帝都說得啊!
孟瑛有些不解的道:“近日本候覺得有些不對勁,總覺得會有些事情,所以要謹慎,謹小慎微。”
幕僚應了,然後建議孟瑛寫一份請罪奏章。
“不必了。”
孟瑛說道:“按理朝中應當是要商議追封陽武侯纔是,可爲何至今沒動靜呢?”
幕僚說道:“陛下定下了忠武的諡號,可謂是美諡,追封那更不該是問題啊!”
他想了想,又問道:“侯爺,此事可要給楊士奇提個醒?”
孟瑛搖搖頭道:“來不及了,再說楊士奇每每提及楊稷都說是好孩子,這時候好孩子犯了事,他會不會被氣死?”
幕僚點頭道:“是了,此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希望他自求多福吧。”
孟瑛搖頭道:“咱們沒有刻意去要消息,所以此刻京中許多人都知道了這件事,可卻沒人去告訴楊士奇,這就是官場啊!”
沒過多久,有消息傳來。
“侯爺,陛下今日只是草草處置了政事,然後就散了小朝會。”
所謂的小朝會,就是輔政學士加上六部尚書,這是大明最高級別的朝會,許多事都能一言而決,提高了不少效率。
孟瑛思忖道:“難道宮中有事?”
……
“陛下,陛下!”
朱瞻基還在去婉婉那裡的路上就被截住了,一個太監雙眼含淚的喊道:“陛下,長公主醒來了。”
朱瞻基大喜,說道:“賞他。”
然後他腳步加快,後面的那些人都需要小跑才能跟上。
等到了婉婉那裡,朱瞻基就見到了醒來的婉婉。
木然!
太后的眼中全是血絲,見皇帝來了就說道:“婉婉剛醒來,不認人……”
她說着又忍不住流淚。
朱瞻基近前幾步,低聲喚道:“婉婉,婉婉……”
那雙眼睛依舊木然。
朱瞻基倒吸一口涼氣,覺得在婉婉的身上已經看不到一絲生氣。
行屍走肉!
他咬牙問道:“可有說法!”
幾個御醫也一夜未睡,聞言就有人說道:“陛下,長公主這是傷了神,怕是要慢慢的恢復了。”
朱瞻基心中微鬆,問道:“要多久?”
沒人回答。
太后握住婉婉的手,忍着淚說道:“皇帝,你要照看好你妹妹,不然本宮到了地底下怎麼去和文皇帝和仁皇帝交代?本宮死不瞑目啊!”
朱瞻基用力的吸了一口氣,點頭道:“母后放心,就算是要天上的星辰,兒臣也會給妹妹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