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莉亞從鄧布利多的辦公室裡出來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呼吸變得暢快多了。她把自己還記得的關於魂器的細節向這位老人合盤托出:她請求他不要冒險去湯姆幼時去過的洞穴,那裡保管的是贗品,真品已經在布萊克老宅的克利切手中;她告訴他有求必應屋的事,那個拉文克勞的王冠就在那座石膏塑像上;提到藏在岡特老宅裡的岡特的戒指時,她頓了頓,才慢慢說:“我希望,您能在最後再去解決這個魂器……它會對您造成很大的傷害,恐怕會讓您付出一隻手,甚至更多的代價……伏地魔現在很虛弱,幾乎無法與其他幾片靈魂產生共鳴。可要是發生了像您受傷這樣大的事情,他就會知道自己的魂器現在不安全了……”
鄧布利多微笑着向她揮了揮那隻註定被犧牲掉的右手,讓她放心:“謝謝你的忠告,達莉亞。”“……這些就是我們能在不驚動伏地魔的情況下消滅掉的全部魂器了,如果能在他還虛弱時完成這些,也許就不會有那麼多人犧牲了……”她轉過頭,看着那頂破破爛爛的分院帽,想起了塞德里克的死,小天狼星的死,鄧布利多的死,還有那對搞怪又正直的韋斯萊雙胞胎……
“我得感謝你,達莉亞。你的善良和勇氣……”“不是的,”達莉亞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打斷了他的話,“我一點兒也不勇敢,也不誠實,我應該早點把這些告訴您的……我總以爲自己能改變點兒什麼,卻只能給別人帶來麻煩。我本該一早就想到的,知道不等於能做到,應該把這些事託付給像您這樣真正能做到的人。”
鄧布利多向她保證,他會把這幾個魂器都處理好,不讓更多的人犧牲受害。她看着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信任他,這位強大又善良的巫師。爲什麼自己曾經覺得他偏心又古怪呢?
她回到公共休息室,又給小天狼星寫了一封信,告知他弟弟死亡的真相:“……您大概不喜歡克利切,但我希望您能把他送到霍格沃茨來,和這裡的家養小精靈一起工作……他忠於布萊克家族的每一個人,包括馬爾福的母親納西莎和您的堂姐貝拉特里克斯,這種盲目的忠心可能會被人利用,傷害到您或是哈利……請原諒我的危言聳聽,但願我的誠實能比沉默更令您滿意些……”
琪琪正在和小軟分享一小盤玉米片,她把那封對它來說有些太大的羊皮紙信栓在它的腳上,輕撫着它柔軟蓬鬆的羽毛:“請把這個送給布萊克叔叔,琪琪,一定要送到他手裡。”琪琪在她的掌心輕啄了幾下,拍着翅膀從通風口裡飛出去。
然後是哈利。達莉亞硬着頭皮,徵用掉哈利每週唯一的一個可以用來做家庭作業的晚上,帶着他來到自己變出的那間有求必應屋裡,告訴了他所有關於魂器的事情——只隱瞞了他體內的那片靈魂碎片還有預言的事,這是鄧布利多的意思。“現在還不是時候,達莉亞。哈利還沒做好準備,我們可以再等等……”他從那副半月形的鏡片後看着她,憂慮的眉間打了個深深的結。達莉亞發覺自己無法拒絕這位鬚髮皆白的老人。
同樣的,她看着一臉擔憂的哈利,覺得自己沒法說出他和伏地魔不能同時活着的真相。哈利是在爲她擔憂,他不知道那個消滅魂器的計劃完全是爲他準備的,以爲這是讓她擺脫噩夢和消滅伏地魔的唯一途徑:“……所以,他把自己的靈魂切成了七片,就是爲了獲得永生?”
“是的,而且他每一次分裂靈魂,都要以一個人的性命爲代價,那位麻瓜老人就是他的第六個犧牲品。我猜,當初他的咒語反彈回他自己身上的時候,他把他的一部分魔力像傷疤一樣遺落在了你身上。在他殺戮或是暴怒的時候,殘留在你身上的魔力也會跟着波動,就像收音機一樣能接收到他的情緒和經歷。”
“鄧布利多也這樣說過,可我不喜歡這樣……”哈利低下頭,喃喃地說道。
“我和你一樣不喜歡這個,哈利。”達莉亞安靜地說道,揉捏着麪糰一樣的小軟。
最後,她又坐到了公共休息室的角落裡,對着跳動的爐火,構思着給佩妮的信。這封信比以往她寫過的信都要難寫,因爲她必須在信中向佩妮坦白,她執意離開德思禮家的真正原因。
“……那個殺死詹姆姨夫和莉莉姨媽的人,很快就要回來了——事實上,在這十二年裡,他也從未離開過。他會來找哈利,完成他十二年前沒能完成的謀殺。如果哈利還在家裡,您和爸爸還有哥哥都會遇到危險……鄧布利多說,莉莉姨媽留下來的魔法在我身上也能生效,只要我一個德思禮就夠了,沒必要爲哈利搭上整個德思禮家。更何況,我還是個巫師……這是巫師之間的事,麻瓜們沒有必要捲進來。如果我能平安——”
她停下筆,想了一會兒,又把最後半句話給劃掉,繼續往下寫。
“——請當作你們沒有過這個女兒吧。達莉亞-德思禮”
達莉亞拿起信,從頭到尾讀了一遍,又嘆着氣,拿起另外一張空白的羊皮紙,把寫好的信謄抄一遍,打算明天早飯前把信寄出去。
等她做完這一切,已經是夜裡十點多了。莫恩坐在她對面,抓耳撓腮地寫着她的論文《論爲什麼麻瓜要用電》。“天知道爲什麼……因爲他們不會用魔法!”她氣呼呼地把羊皮紙推到一邊去,發出今天晚上的第一聲哀嚎。
“讓我看看,也許我這變成巫師的麻瓜能給你這僞裝麻瓜的巫師點建議,”達莉亞吃吃地笑起來,“噢,我的天,電話可不是帶電的貓頭鷹……”
“請說‘梅林在上’,達莉亞,你可是個巫婆。”莫恩翻了翻白眼,繼續趴在桌子上裝死。克魯茲在她背後悶笑起來,被她施以一記肘擊。“也許你可以考慮下,下學期跟達莉亞一起選修保護神奇生物課。”塞德里克從他的天文星圖裡擡起頭來,溫和地說。“是啊,然後被那位海格教授拿去給鷹頭馬身有翼獸當點心。”她悶悶不樂地說着,抽回自己的羊皮紙,“就是給我一百個‘E’我也不幹,絕不!”他們都笑了起來。
週四下午的草藥課後,達莉亞和哈利在門廳旁的接待室裡見到了小天狼星,他把掛墜盒和克利切一起帶來了。克利切已經很老了,它的樣子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糟糕,腰上圍了一條髒兮兮的破布,圓鼓鼓的豬鼻子和耳朵里長出的一堆白毛都讓人覺得面目可憎。至少小天狼星是這樣認爲的,他幾乎是像對待垃圾一樣對待它。
克利切就站在牆角,不停地嘀咕着:“……討厭的敗家子,竟然讓克利切來服侍一個小敗類和一個泥巴種……還拿走了主人雷古勒斯的掛墜盒……”“我不想再聽到你叫任何人泥巴種,克利切。”小天狼星冷冰冰地看着它,“你的腦子夠糊塗的了。”
“是的,少爺,”克利切謙卑地向他鞠了一躬,繼續小聲嘀咕着,“……卑鄙小人,從阿茲卡班裡出來,就開始對克利切指手畫腳了……”
哈利看着這個瘋瘋癲癲的家養小精靈,用詢問的眼神看了達莉亞一眼。“布萊克叔叔,”達莉亞開口打斷了小天狼星對克利切的瞪視,“您還是先把掛墜盒交給鄧布利多吧。最好讓克利切看着它被摧毀,那是它的主人雷古勒斯給它的最後一個命令。”
克利切瞪大了眼睛,很快地看了一眼達莉亞:“一副以爲自己什麼都知道的樣子,討厭的小泥巴種——”“我告訴過你——”小天狼星咆哮起來,但是克利切已經開始懲罰它自己了——它把自己的腦袋往牆上撞去。
“不——讓它停下來!”達莉亞驚叫起來,“布萊克叔叔,你答應過我的……”
“我命令你停下,克利切。”小天狼星厭煩地瞥了一眼那個角落。克利切喘息着後退了幾步,充滿血絲的眼睛腫脹了起來。達莉亞覺得自己實在看不下去了:“看在梅林的份上,對它好一點……先把正事辦了吧,布萊克叔叔,請帶上哈利一起去。”
“用蛇佬腔對它說打開,然後用格蘭芬多寶劍刺進去,不管裡面出來的是什麼,直接刺進去。”她低聲告訴哈利,把他推給小天狼星,“我得去上魔咒課了,祝你們好運。”她打開門走出去,覺得那間屋子的氣氛快要讓她窒息了。
晚上的時候,哈利在圖書館裡找到了達莉亞,她正在修改那篇關於吸血鬼的論文。他臉色慘白,一屁股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情況簡直糟透了,幸好有小天狼星在,他用寶劍刺了進去……我把那個破掉的掛墜盒送給克利切了,它看上去很激動……鄧布利多允許它在這裡幫忙……”
達莉亞抽出手帕遞給他,示意他擦掉臉上的冷汗:“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哈利。就是伏地魔的一小片靈魂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可還有五個,不是嗎?”“是四個。”她更正道,“二年級的時候你用蛇怪的毒牙把那本日記給銷燬了,那是第一個。”
“那就還有四個。”哈利重複着。
“別擔心,鄧布利多自己就能搞定其中的兩個。”達莉亞壓低聲音說道,“拉文克勞的冠冕,還有——”
“冠冕?你是說那個破破爛爛還褪了色的玩意兒?”哈利有些吃驚,“那個也是魂器?”
“你在哪裡看到它的?”達莉亞也有些驚訝,很快又變成了然。拋開復雜的轉手過程不提,這確實是最容易摧毀的魂器,它本身就藏在霍格沃茨裡。
“就在鄧布利多的書架上,放在了一個精緻的水晶盒裡,看上去很不搭調。”
“鄧布利多……看上去還好嗎?”達莉亞拿起羽毛筆,有些不自然地問道。
“跟平時沒什麼兩樣。你問這個幹嘛?”哈利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沒什麼。”她蘸了蘸墨水,繼續寫她的論文,“在鄧布利多摧毀第四個以前,剩下兩個都不會出現在我知道的地方。所以,現在別管了,趕快寫你的魔藥學作業——別再‘參考’太多我的內容,我可不想再重寫一遍。”她眯起眼看着哈利,後者立刻心虛地轉過頭去。
第二天下午,達莉亞再次出現在了鄧布利多的辦公室裡。鄧布利多告訴她,魔法部派出一支傲羅小分隊搜尋了裡德爾府,但沒有任何發現。“金斯萊幫我把這個帶了回來。”他指着桌上的小罐子,裡面是老湯姆-裡德爾的骨灰。“他說墳墓沒有任何被動過的痕跡,這應該就是全部了。”
達莉亞鄭重地點點頭,看着鄧布利多用消失咒將這罐骨灰徹底清除掉,輕輕吐出一口濁氣。伏地魔要獲得新的身體,需要父親的骨、僕人的肉和仇敵的血。現在三者已去其一,伏地魔無法再用那個古老的魔法來複活自己了。
她沒有再收到佩妮的回信,而小天狼星似乎已經完全適應了她的神棍作風,又或者是鄧布利多對他說了些什麼。總之,他根本問都沒問。有個住在霍格莫德的教父(對達莉亞來說是養父),意味着每隔幾天就能在早飯的餐桌上收到一大包蜂蜜公爵新出的糖果,或是佐料笑話店裡的玩具。德拉科現在不能嘲笑哈利是沒家沒人要的孩子了,因爲小天狼星給哈利寄東西的頻率比他的親親老媽納西莎都高。
不過,就算是糖果和玩具,也不能改變他們的家庭作業越來越繁重的現實。整個復活節假期,達莉亞都是跟哈利他們一起在圖書館裡度過的。莫恩現在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塞德里克常常在訓練結束以後來圖書館找她,因爲他也被克魯茲拋棄了。達莉亞對此很高興,她快要被赫敏的低氣壓給逼瘋了。赫敏現在總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眼睛下掛着黑眼圈,遊魂似的飄進圖書館又飄出去。她一個人的東西能堆滿兩個座位,地上還放着兩個大書包。
盧平又恢復了週五晚上的私人授課,儘可能地滿足達莉亞提出來的教學要求——他對那個守護神咒實在是印象深刻。他們先後學會了禁錮咒(速速禁錮)和終結咒(終了結束),然後學會了停止咒(咒立停)和障礙咒(障礙重重),當他們開始學習昏迷咒(昏昏倒地)和鐵甲咒(盔甲護身)的時候,今年的魁地奇決賽終於到來了。
格蘭芬多已經有八年沒有奪得魁地奇的冠軍盃了,今年是他們的隊長奧利弗-伍德在霍格沃茨的最後一年,他的最後一次機會。而赫奇帕奇們還對兩年前的三連勝記憶猶新,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塞德里克帶領他的隊伍創造新的奇蹟。
復活節後,達莉亞發現自己的處境變得尷尬起來。每當她跟哈利一起在圖書館裡出現時,迎來的不是格蘭芬多警惕的目光,就是赫奇帕奇不滿的眼神。就連哈利和塞德里克兩個碰面時的氣氛也變得詭異起來,雖然他們倆都沒有要掐架的意思,但即將進行決賽的兩支隊伍的找球手坐在一張桌子旁寫作業,這樣的畫面怎麼看怎麼不對頭。她只能請哈利自力更生,然後把寫作業的陣地轉移到了公共休息室裡。這意味着她要同時面對緊張過度的漢娜和情緒低落的愛洛伊斯,前者被繁重的作業壓得喘不過氣,而後者則爲長勢喜人的青春痘壓抑得不願說話。蘇珊的狀況比她們稍好一些,但是她總忍不住拉着達莉亞討論扎卡賴斯——現在她又開始覺得他很不錯了。
比賽的前一天晚上,蘇珊又在拉着達莉亞,反反覆覆地分析早飯時扎卡賴斯跟她說的一句話:“……哎,你覺不覺得,那時候我說‘是啊’,會比‘確實如此’聽上去親切一點?”達莉亞揉着太陽穴,認命地放下古代魔文翻譯作業,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是寫不完了,因爲公共休息室裡比平時要鬧騰上十倍。
儘管明天上場比賽的只是塞德里克他們七個,所有人都在借這個機會宣泄着作業帶來的壓力。塞德里克獨自坐在公共休息室的角落裡,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魁地奇溯源》。達莉亞坐到他椅子的扶手上,把自己的手塞進他的掌心。他抓住她的手,十指緊扣,按在自己的前額上,就像在給自己太過緊張的情緒降降溫。她斜靠在他身上,用手指撩撥着他頭頂上柔軟蓬鬆的黑髮,漫不經心地看着爐火。
不遠處的克魯茲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莫恩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他倆坐在最靠近壁爐的兩張扶手椅上,相互之間靠得非常近。達莉亞揚起眉毛,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塞德,”她按住他的頭,“克魯茲跟莫恩——”“沒錯,他們在約會。”塞德里克平靜地答道。
達莉亞卻沒法保持平靜:“莫恩?跟克魯茲?那個渾身上下都在放電的花心大蘿蔔?”
“什麼叫放電?”塞德里克困惑地問?
“放電就是——就像把迷情劑當香水用,就像他這樣!”她空着的那隻手拼命擺動着,像驅趕蒼蠅一樣。
“達莉亞,克魯茲沒對莫恩使用迷情劑——他也不需要。”
“……反正我不喜歡他。”
“那我跟莫恩可要爲難了。”
“……”達莉亞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