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長生還是穩定的端了餐盤迴到桌邊吃飯,不看貝赫耶在櫃檯後拿着大勺繼續安靜甜美的樣子。
本來其他小夥伴還鼓起勇氣過來想延續之前的和諧氣氛交流,可立刻感覺如坐鍼氈,不光整個食堂工作人員都在看這邊,更主要是貝赫耶那安安靜靜的表情,有種山雨欲來的爆發前寧靜。
看似她還站在那,表情也依舊甜美如昔。
可是彷彿多了些淡淡的冷漠,對,應該是眸子裡透出來的距離感。
彷彿這時間的一切與她無關,好像就是在這人世間歷劫的,冷漠的走一遭,轉眼也就過了。
肯定沒人敢去她那邊打菜!
於是有人忍不住悄悄碰萬長生:“老大,老大,喏,喏……”
萬長生擡頭看眼站在櫃檯後的打菜姑娘,看似雲淡風輕實則倔強的樣子,頭更大。
衆目睽睽下,只能再趕緊刨幾口飯起身,剛想把餐盤拿回收揀臺,就因爲在另一個方向,小夥伴們連忙按住:“去去去,我們幫你放!”
感覺讓這麼美麗的女孩兒生氣都是天大的錯。
就好像女生說,好了,我不生氣的時候,往往已經在爆發的邊緣。
託藝術敏感的福,美院的直男系數還是比較低,都能察覺這種核爆級別的危險。
萬長生對這個看臉的世界已經習以爲常了,走到櫃檯那邊看着眸子裡波瀾不驚的姑娘,開口:“你……你吃了嗎?”
貝赫耶輕輕搖頭,甚至還露出個特別治癒的笑容:“我要等着你吃過飯才能吃。”
萬長生環顧能容納兩三千人吃飯的巨大斜拉篷下,所有目光都若有若無的瞄這邊,跟他對視還有慌亂逃開的。
可大多目光就緊鎖不放,這多好看,多下飯啊,鹹吃蘿蔔淡操心,就是說這種美味看戲的感覺。
怎麼都不適合在這裡說話:“我們還是出去走走吧,我送你回餐廳那邊吃午飯。”
貝赫耶依舊淡淡的說好,收起大勺,摘了淡藍色的頭巾,哎喲喂,萬長生才發現她居然剪了短頭髮。
連餐桌那邊的小夥伴們都忍不住小歡呼下。
貝赫耶還露出清爽的笑容對周圍揮手做再見,廚房好些人趕緊迴應。
她那褐色的濃密長髮被剪短以後,好像還做了什麼髮型,齊耳的短髮半邊垂在臉頰,半邊卻斜着壓到耳後,更露出修長的脖子。
襯着那富有立體感的鼻樑,自帶眼影效果的深邃眼窩,對的,明顯眼影比以往清淡了很多。
也許就是這點變化,讓一貫顯得成熟美麗的阿拉伯姑娘,終於現出跟年齡吻合的少女氣。
這就是萬長生只瞥一眼,就能帶着藝術的眼光得出結論。
是真好看。
不過表面上看不出來,他慢步往外走,早上過來以後就全心紮在教學中,這會兒才發現外面商業區超乎尋常的熱鬧。
想來也對,春節假期,過了大年三十那兩三天以後,遊客本來就多。
所以自己這兩人走出去,被圍觀的可能性很大,探眼看看校門外街對面的雞腿堡快餐:“那個你能吃吧,我去給你買一份?”
貝赫耶略顯詫異的擡頭看看,先點頭再開口:“我叫他們送過來……”
萬長生已經擺擺手出校門了:“哪有那麼麻煩,能自己做的事情,不應該依賴僕人什麼的。”
看貝赫耶還想跟着出來:“就在那等着,你這出來,可不跟動物園一樣了。”
貝赫耶肯定還想了想怎麼和動物園一樣,接着忽然笑笑,洗掉所有陰霾和冷漠的笑容,哪怕只有瞬間又恢復到原來甜美的樣子。
還是讓校門口的保安連忙目不斜視的假裝沒有盯着看。
快兩點了,用餐的人不多,萬長生簡單的提了點吃的過來,雖然園區內商業街沒有車輛,但絡繹不絕的遊客中,他還是有點類似奮力遊過小河的忙碌樣兒。
卻沒想到這種習以爲常的體貼溫柔,在貝赫耶眼裡是什麼感受。
那可是以男人爲天的社會架構。
所以接過溫熱的快餐,她沒急着吃:“這是第一次有男人給我送來吃的。”
萬長生對這個紀錄吃驚:“你隨便點個外賣,有的是人給你送,我知道你什麼意思,到辦公室坐坐吧,這樣被圍觀的樣子啥都說不好。”
貝赫耶又回到低頭跟隨的樣子,只不過這次就低頭看着手裡的袋子,不知道想什麼,進門時候還差點撞玻璃上。
幸好萬長生伸手扶了下,雖然是一觸即放的動作,還是讓貝赫耶又露出甜美的笑容說謝謝。
真摯得萬長生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演得深入骨髓了。
這可是當初連杜雯都能騙過的演技。
辦公區裡面已經有半數的員工開始到崗,這會兒對校長帶着個“食堂員工”回來,都裝着沒看見。
誰還不被那萬丈豔光給閃瞎眼呢。
萬長生當然就不拉上辦公室的窗簾了,坐到相對的沙發上:“本來就在想着應該給你說感謝,你促成了藝術社區的後續簽約,更是協助美術學院這邊和藝術學院接觸交流,這對我們學院很重要,非常感謝你。”
可是從坐到沙發上,兩人隔着三四米的距離,貝赫耶又有些變化。
沒有上次在小院子裡,要求面對面談話時的嫣然、成熟、狡黠、大方,也沒有最近展現的甜美、淡然,整個氣勢都收縮下來,卸掉防護的那樣靠坐在沙發頭上,顯得很柔弱。
實在是這個辦公室空間高大,沙發也是挺有設計感的寬大型號,讓姑娘也顯得輕盈許多。
聲音也輕:“我對你,就只有這個價值?”
萬長生噎了下,很想說你擡起頭來,從而可以判斷這有點沮喪的語氣到底是真是假:“貝赫耶小姐,我們說過,從你來到中國,想離開原來的生活環境,我很榮幸能夠幫助你去實現你的價值,這是出於朋友之間的……如果你把我當朋友的話……”
萬長生覺得自己跟貝赫耶這些談話,簡直讓自己的英語水平突飛猛進,現在他居然可以選擇多種假設、否定、疑問等等各種語氣交流了。
貝赫耶還是弱弱的:“可是你知道我把你當成丈夫。”
還擡頭露出柔情似水的表情。
這就好,面對面那就好得多了,萬長生反而輕鬆的笑起來:“好了好了,不要演了,人生如戲肯定是要經常表演各種角色,但自己到底是什麼樣,還是要明白的,我們開誠佈公的談談吧,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貝赫耶還是堅持原定劇本的中心思想:“我聽說中國人也有娶好幾個太太的婚姻,電視上成天都在演,而且你太太也不反對你再娶太太的,你已經是個成功的男人了,可以這樣啊。”
萬長生已經不想抨擊腐朽墮落的封建制度了:“一個男人如果需要用自己有多少女人來彰顯自己的能力,那跟禽獸有什麼區別?”
貝赫耶有理有據的辯論:“可是你足夠優秀,那就應該擁有更多的妻子,讓家族更加龐大和具有影響力,這是生存法則!而不是因爲你有更多妻子,才顯得優秀的。”
萬長生看對方辯友的表情終於真實了點:“真正的婚姻和愛情是剋制、專一、忠誠於自己的配偶,懂嗎?剋制,如果丈夫可以娶很多太太,放縱自己的慾望,憑什麼要求妻子就非得只忠誠於家庭婚姻呢,解釋不通這個,就只能用荒謬的禮法來約束這是男人的特權,女性就活該單方面壓抑,你覺得合理嗎?你不也是因爲不想面對這種局面,才尋求擺脫嗎?”
反方辯友此路不通就換個方向:“是我不夠漂亮,還是你不在乎我父親的財富?”
萬長生搖頭:“一切源於剋制,我對我太太很專一,你的美麗我很欣賞,但僅限於欣賞,甚至我更欣賞你超越美麗的頭腦,如果能夠結合好這種美麗和聰明,再輔以你父親的財富……嗯,你也說了是你父親的財富,你有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你能自豪的說,這是你的財富?”
貝赫耶不上當,見慣了財富的姑娘,就不會輕而易舉的被財富誘惑:“我聽說你有個龐大的家族,那麼兩個家族聯合起來,未來一定有更好的前景。”
萬長生啼笑皆非:“我不否認家族確實具有更強的生存能力,但是抱歉,我反而是儘可能在避免家族化,因爲無數的例子證明,這往往是麻煩的根源,我在非常剋制的保證我的家族儘量不要擴大化。”
感覺被左支右擋的各種招架,十七歲的少女終於有點按捺不住:“剋制!你的剋制到底有什麼意思!”
萬長生想了想,面對不同文化、不同國籍、不同族裔的差別,選了個最能貫通的,指指校長辦公室外那排特別的停車位,正好他開着那輛十來萬的越野車停在那,旁邊就是蓋着車衣的法拉利:“我能賺錢,也買得起你那輛車,其實我也很想開那樣的好車,可是我得時刻告誡自己不要,因爲沉迷這樣美妙的東西,會玩物喪志,能理解玩物喪志這句話的意思嗎?”
貝赫耶艱難的理解完成語,終於有種恍然的表情:“你在苦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