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王家的子弟們,紛紛看見王之境彷彿魔怔了,連忙勸說。
“二叔,別陷進去了,什麼知行合一,都是假的。”
“二叔,你怎麼了?”
“歪門邪道,難道二叔您也要信嗎?”
王之境猛地再睜開眼睛,他忽然有種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的感覺。
此次來到京城,與徐老斗法,他爲的就是能提升自己的學問和境界。
現在,他切實感覺到變化了。
他知道該怎麼爲民,爲天下了!
“哈哈,好一個知行合一,好一個心即理啊。”
王之境大笑,他的聲音頓時引得四周學子們紛紛側目。
只見王之境對着小亭中央,深深的行了一禮,他大喊道:“小兄弟,你提出的學說,讓我豁然開朗,知行合一,我記下了。”
話罷,王之境轉身,對着王家子弟們吩咐道:“走吧,回江西。”
王家子弟愕然。
“二叔,我們還沒看完呢。”
王之境呵呵笑道:“記住知行合一,記住心即理,這就夠了,走吧,即刻啓程,我要回江西實踐去了。”
他都發話了,王家子弟只能跟着王之境,紛紛離開。
離開前,王之境回頭看了朱辰一眼:“果然英雄出少年,若我王家再出這樣一位,定可再現祖上榮光啊。”
話罷,決然離開!
王家的離開,震撼了所有人。
臨行前,王之境說的話,更加撓動人心。
不少學子,甚至因此產生了動搖。
就連王家都承認了心學,難道這不是歪門邪道,而是真正的一門學問嗎?
“知行合一,心即……”
“知行合一。”
一時間,橋頭,兩岸上,無數的學子們都在喃喃念着這兩句話。
他們都想從其中,參悟出一些屬於他們的東西。
而至於那些百姓們,原本就被動搖,此刻見到有大儒被動搖了,他們心中就更加激動了。
“也就是說,太祖爺的決策真能改動了嗎?”
“商稅要擡高,我們的農稅真的要降低了嗎?”
“我每年產糧不過十石,可每年卻要上交給官府三成,我家裡麪人多,不夠吃啊。”
“是啊,倘若真的能降低農稅,我們的好日子可就來了。”
百姓們不是瞎子。
理學講空中樓閣,明知商稅不好,卻不進行改革,可心學卻敢於開闢這道先河。
支持誰,自然也就一目瞭然了。
“沒錯,朱秀才說的沒錯!”
“我們支持朱秀才的心學。”
“農稅真的太高了,你們既然身爲大儒,爲什麼不改革,爲什麼不作爲?要用什麼祖宗之法不可違來搪塞我們?”
“這法是錯誤的,你們也要遵守嗎?難道要我們都餓死嗎?”
“我們尊敬讀書人,但是不尊敬死板的讀書人。”
心學,纔剛剛亮相,就獲得了這麼多人的支持。
喊聲,越來越大。
兩岸之上,橋頭之上,越來越多的百姓,在支持朱辰。
一個學說,是好是壞,只需要交給百姓感受,立刻就能決出高下來。
也只有真的能對百姓起作用的學說,才能受到百姓追捧,愛戴。
老爺子臉色有些愣,起初他聽到朱辰這套說辭,是有些不開心的。
因爲,這是悖逆祖宗之罪,他不想太孫背上。
但緊接着,看見四周的百姓,都在爲他吶喊,看見王之境都深受折服,老爺子的臉色倒是緩和許多。
“太孫啊太孫,你是真有本事,三言兩語就引得這麼多人爲你吶喊。”
朱棣啞然失笑:“這臭小子,若不是我朱棣的親孫子,我早宰他了。”
自古煽動人心,就是大罪,可這是皇太孫,似乎也就沒啥了。
紀綱豎起大拇指:“公子當真厲害,竟能說服王之境。”
王之境,這是江西有名的大儒,哪怕朱棣也知道。
朱棣感慨道:“這王之境是個大儒啊,當年太祖爺請他來做官,他都不來。”
小紅裙臉上有些信息。
兩個鐵憨憨神情有些振奮了。
太子爺感慨道:“小小年紀,就知道民生爲本,好啊,以後是一代明君吶。”
楊士奇呵呵一笑:“恭喜太子爺,賀喜太子爺。”
國子監,徐邈臉色有些尷尬了。
在王之境走後,他的臉色就更尷尬了。
又看見這些百姓紛紛開始爲心學吶喊,徐邈不悅道:“有什麼好喊的,這都是歪門邪道而已,不值得。”
“對吧,師弟們?”
話罷,徐邈轉過身去,看向他的師弟們。
身後,有幾位師弟的神情變得有些不對勁了。
“徐師兄,我覺得他說的好像有點對……”
“我也覺得,不要揍我。”
徐邈深吸一口氣,心中告訴自己要冷靜,要放鬆,要優雅。
“不和傻子置氣,對,不和傻子置氣。”
他喃喃着,內心果然平和下來。
翰林院,這些翰林院的大儒們,一個個臉色鐵青。
唯獨餘學夔大笑着,一臉高興:“朱小兄弟,你果然厲害。”
他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朱辰竟然能說動這麼多人!
可見,小兄弟的心學造詣,已經很高了啊。
只不過,翰林院的那些大儒們,一個個看向餘學夔時,餘學夔就不再爲朱辰吶喊了。
而接下來,爲朱辰吶喊的人越來越多了。
不僅是許多百姓,也有學子們彷彿想通了,感悟到了心學之妙用和實際。
有了王之境的認同,學子們公然支持心學,也就沒那麼有罪惡感了。
而徐旭的耳邊,開始傳來那些支持之聲了。
徐旭聽見了百姓們對朱辰的支持,聽見了他們爲朱辰歡呼的聲音。
他微微閉着的眼睛,忍不住地睜開了。
花白老頭,有些茫然的看向了四周。
雖然他老了,眼睛不太好使,有老眼昏花之嫌,但兩岸和橋頭上,赫然是數不清的人在爲朱辰喝彩啊。
這位理學泰斗,原本是想教化朱辰的。
可現在,在看見這般盛況後,徐旭眼中的渾濁徹底化作了茫然。
他真的有些搞不懂了。
理學,爲何從來沒有得到過這般山呼海嘯的支持?
可心學,爲什麼纔剛剛出世,卻惹來山呼海嘯的人爲朱辰吶喊?
徐旭不是瞎子,他聽得出這聲音是真的歡喜,還是故意做戲。
“理學,理學,程朱理學,存天理滅人慾……”徐老低下頭,喃喃的念着。
他的脣間,不斷的念着理學經典,不斷的回想朱熹的註解。
然而,越是回想,徐老的心越發地亂了。
他感受到,他的道好像真的偏了。
讀書幾十年,爲的是什麼呢?爲的不就是爲生民立命,爲天地立心麼?
可爲何,讀了這幾十年,卻仍舊沒有爲百姓做一點事情呢?
百姓的現狀,並未得到實際的好轉,甚至國內土地兼併的情況,竟然已經這般嚴重了。
“理學,空中樓閣也……”徐旭心中一顫。
他蒼老,無波動的心,這一刻彷彿終於被撼動。
“難道,理學真的是空中樓閣,紙上談兵麼?”徐旭的理學大廈,在一寸寸的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