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和朱標爺倆，這會兒看着胡大老爺跟看到了個神經病一般。
什麼叫先改個官制？
而且，方纔咱們聊的不是一直都是火器改良、仿造的事兒麼？
怎麼這開頭第一項，直接就跳到官制上去了？
胡大老爺施施然的抹了把嘴。
眼見着這父子二人也沒什麼吃飯的胃口了，乾脆讓宋利把東西都撤下去。
而後擺上了專門喝茶的小銅爐、茶壺、茶碗等等。
宋利見狀習慣性的就要上前準備擺弄茶具伺候着幾位爺，可不曾想胡大老爺卻一反常態的揮了揮手。
“宋利，這兒用不上你！”
“茶我來泡，你把其他人趕走，專心在一旁做個記錄就好！”
“今兒個聊的東西，其他人沒資格聽，事後陛下他們肯定也得拿着記錄反覆斟酌的。”
“所以，這筆錄一事，只能你來！”
宋利沒吭聲，擡頭看向了朱元璋。
胡大老爺固然確實經常支使他幹這幹那的，可宋利很清楚誰纔是東家。
這不，朱元璋看似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惟庸安排你的，你辦就是了！”
“其他人都出去吧！”
“告訴禁軍，本殿周遭三張內不得有人！”
“喏！”
原本隱在暗中負責貼身護衛和伺候的一應皇家禁衛和內飾，齊齊稱了一聲喏便趕緊離開了。
顯然，傻子都知道，今兒個這裡怕是要商量天大的事兒了。
不多時，這殿內變得空蕩蕩的，唯有這小銅爐上的水壺被蒸汽衝得吱吱作響。
胡大老爺緩緩取下水壺，在那茶壺內吊着手微微一衝，一股子氤氳的茶香便從那茶壺之中緩緩升起。
胡大老爺行雲流水般的開始洗茶、燙杯、再泡、分茶……
老朱家父子倆原本激盪的心，此刻也慢慢平復了下來，沉默的等着胡大老爺今兒個正兒八經開課。
胡大老爺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吹了吹熱氣後，輕輕抿了一口。
“嗯，不錯！”
而後，放下茶碗，看着對面父子二人，胡大老爺輕聲道。
“陛下、太子，你們之前或許會疑惑，爲啥明明只是個火器仿造、研發的事兒，怎麼就提到改革官制了。”
“那臣便給你們解開這個疑惑！”
“不過，臣有言在先，臣姑妄言之二位姑妄聽之，至於之後你們爺倆能接受多少，以及怎麼去執行，那便是你們自己的事了！”
“可否？”
胡大老爺鄭重其事的話一出，朱標扭頭看向了一旁的父皇，而朱元璋沉吟片刻後，緩緩的點了點頭。
胡大老爺其實這也是事先打個預防針而已。
總不能以後啥事兒都要問自己或者乾脆把事兒真交給自己來幹吧。
不說會耽擱自己摸魚躺平求長生。
關鍵是，這麼跳，是真不擔心老朱清算麼？
胡大老爺眼見着自己想要的承諾已經得到了，指了指手旁的一罐茶葉。
“二位，如今的大明官場，承的是漢唐以來的我漢家官制，科舉取士乃唯一的正途。”
“不讀聖賢書、不經科舉者，不僅不得入仕，甚至哪怕欽點入仕之後，也會在官場之中遭遇傾軋！”
“因爲世間人都會覺着，這人，不走正途！”
“但……這兒就出來了個問題，那便是，起草批閱公文處理政事這些還好說。”
“有前輩帶領再加上自己用心學，基本上用不了多長時間至少入門是完全沒問題了。”
“但今兒個陛下和太子卻提出了火器仿造以及後續的火器研發之事，這裡就有問題了。”
繞了一個大圈，胡大老爺可算是說到正題上了，他再次指了指那茶葉罐。
“如今的官制，便好比這茶葉。”
“無論是陛下還是將來的太子繼位，無非就是選擇適合自己口味的茶葉而已。”
“雖然口感之間略有差距，甚至炮製之時火候、水溫什麼的都有差別，但歸根結底都是茶！”
“無非就是烹製手法變一變而已，其他的，沒什麼不同。”
“但……火器仿造和研發這事兒上，卻出了個問題，那便是，他需要的不是茶葉，而是甘草！”
“哪怕這甘草也能泡着喝，可實際上，他跟茶已經完全不是一種東西了。”
“那請問陛下、太子，你們若是不改官制，要怎麼源源不斷的給自己選出甘草來？”
朱元璋沉默了！
朱標同樣沉默了。
“伯父，這火器仿製的事兒，不是隻要工匠就行了麼？”
“那咱們培養工匠不就行了？”
“爲何還需要這甘草官員了呢？”
朱標到底年輕壓根不在乎什麼面子不面子的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而胡大老爺面對這提問，反而笑眯眯的給朱標添了杯茶，笑着道。
“太子這問題問得好！”
“其實答案很簡單，因爲在普通讀書人眼中，這工部那幫子工匠弄得東西，那都要奇技淫巧！”
“他們是既弄不明白還看不上！”
“那麼問題來了，在這種情況下，陛下、太子怎麼保證若是專門弄了個機構出來開始仿製、研發火器之後，內裡的官員是在正經幹事兒呢？”
“一羣什麼都不懂，還看不起這些奇技淫巧之人，偏生到了這新建的衙門裡成了執掌的大小官員！”
“那豈不是說，從根上，這玩意兒就是個歪的？”
“那你們還能指望這兒能長出什麼好果兒？”
“就算你們爺倆瞎貓碰上死耗子，遇着一個了，可之後呢？”
“總不能每次人員更迭、官位調整都要靠運氣吧？”
朱元璋繼續沉默了。
而方纔開口問問題的朱標，則是目瞪口呆。
因爲他發現，這問題，他不僅沒法解答，甚至之前他壓根想都沒想過。
朱元璋深深的看了胡大老爺一眼，眼中有感激、有激動更有忌憚。
‘惟庸啊惟庸，你果然還是如當年一般眼光卓絕而有才啊！’
‘可是，你怎麼就這麼有才呢？’
‘有才到咱都不敢繼續留着你了！’
‘你這等經天緯地之才，咱甚至覺着標兒都駕馭不住了啊！’
‘難不成，真留着你將來當個呂不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