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房之內,針落可聞,唯獨聽得見算盤的撥動之聲。
沈家小姐此次入京,一是爲了朱巔峰而來,二則是爲了清查沈家商會京城分部的賬目。
金陵作爲大明帝都,繁華富庶天下皆知,街市縱橫,店鋪林立,車馬行人接踵摩肩,往來商旅絡繹不絕。
但沈家商會金陵分部身處這繁華昌盛的大明帝都,卻是在沈二公子沈旺的執掌下竟年年入不敷出,淪爲大明商界的笑柄。
沈老爺子雖然生財有道,但也架不住家裡出了個敗家玩意兒,整日不務正業,反倒附庸風雅,同那些金陵才子廝混,淪爲他人口中的“散財童子”,偏偏還引以爲傲。
倘若繼續放任下去,只怕沈家的名聲都要被這廝給敗壞了個乾淨。
更何況沈氏長房兩大公子皆是挑不起大梁的貨色,唯有一個沈清淑經商有道,但卻是個女兒身,其餘旁系支脈早就虎視眈眈,自然抓住這次機會發難,要求沈老爺子嚴懲沈旺,以正家風。
萬般無奈之下,體弱多病的沈老爺子只能派出沈清淑入京一趟,清查商會賬目,找出虧損的真正原因,並且勒令沈二公子即刻返回江南,接受宗族懲處。
沈老爺子商海沉浮多年,哪裡看不明白這背後的蠅營狗苟,他兒子沈旺就算再不成器,也不至於每年花費數十萬兩雪花白銀吧?
這背後必然隱藏着很多貓膩,最大的嫌疑人便是一同執掌金陵分會的沈家二房沈嘉賜、沈安父子!
自己中飽私囊,再將罪名推到沈旺身上,不但可以賺個盆滿鉢滿,還可反咬長房一口,迫使他們交出沈家掌印,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沈清淑冰雪聰明,早就意識到入京之後即將面臨的巨大困境,但她與二公子沈旺一母同胞,自然不願見到自家二哥十日後返回江南,飽受宗族苛責,甚至成爲旁系支脈攻擊長房一脈的理由與把柄!
但這前提是她必須查清楚這些三年來商會到底虧損了多少銀兩,是因何虧損,又有多少人是打着沈旺的旗號在暗中中飽私囊!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沈家作爲商賈世家,表面上和諧美滿,實則暗中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事情不勝枚舉,尤以沈老爺子掌權時最爲嚴重。
長房勢微,宗族異心,這兄弟鬩牆的事情只會愈演愈烈。
至少沈清淑相信,自家二哥再厲害,也不會做出一擲千金的蠢事,那這銀子到底花在了什麼地方?
所以這個賬目,她必須全部徹查!
奈何沈家商會家大業大,往來業務遍佈天下,僅是半年的賬簿卷宗便足足有兩個大箱子,更何況是三年的賬簿!
面對着眼前堆滿賬房的十二個大箱子,沈清淑第一次感覺到了無力感。
即便她此次入京,得到沈老爺子全力支持,還帶來了族中最好的五位賬房先生,珠算之學冠壓江南,但是面對這整整十二個大箱子,別說那五位賬房先生,就連她本人都感到了驚懼不安。
金陵商會的實際執掌人沈嘉賜、沈安父子,執掌金陵分會多年,可以說是純粹的商人。
商人以逐利爲本,滿身銅臭,臭不可聞。
但是商人同樣更加精明,面對來勢洶洶的沈家大小姐,父子二人並未做出什麼不智之舉,而是徑直擡出了這十二個大箱子的賬簿卷宗,以此逼迫沈清淑知難而退!
五位賬房先生嘆了口氣,紛紛勸說沈清淑放棄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畢竟眼前這十二個大鐵箱子,他們看着都犯怵。
這查賬最忌諱一個心浮氣躁,一旦算錯了一小步,那先前的努力就全都前功盡棄了,並且眼前這三年的商會賬冊浩如煙海,想要十日之內徹查清楚,就算他們五人夜以繼日的拿命去查,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況這些卷宗賬簿,誰都不能保證沈嘉賜那父子二人是否早在暗中作假,這就代表着沈清淑及五位珠算高手辛辛苦苦徹查大半個月左右,結果很有可能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小姐,不是我等憊懶懈怠,實在是這賬簿……太多了啊!”
“對啊,小姐,這麼多的賬簿我們至少需要一個月啊!”
“小姐,除此之外,最大的問題,反倒是這些賬簿的準確性和真實性……”
佳人銀牙緊咬,面若寒霜,她能夠放棄嗎?
一旦放棄,那金陵商會這三年虧空,都會全部扣在她二哥沈旺頭上,十日之後沈旺返回江南,絕對會遭受極其嚴厲的懲戒措施,甚至在那些旁系族人的叫囂之下,很有可能會被逐出沈家,開除宗譜!
沈清淑心中清楚,她根本無路可退,只有咬着牙想辦法查清這些賬目!
但是十日時間,真的夠嗎?
“五位賬房先生儘管清查便是,我心中有數。”
沈清淑淡淡出言道,甚至親自上手,自己拿了本賬簿打起了算盤,五個賬房先生見狀哪裡還敢吭聲,老老實實地開始了清賬工作。
劉胖胖見狀很是無奈,一雙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兒,心中積聚着說不出的憤懣不平。
自家小姐經商有道,卻總是給二公子擦屁股。
若是放在以往還好,但此次旁系支脈盡皆發聲,尤其是二房的沈嘉賜父子,試圖以二公子爲切入點,奪取沈家掌印。
小姐就算是天資聰穎,面對眼前這寸步難行的局面,也是無可奈何,唯有眼睜睜地看着三日後二公子被羈押回江南接受宗族懲處。
而這將代表着長房一脈聲望驟降,極有可能被旁系支脈取而代之。
畢竟當初那位發家致富的沈萬三老爺子,可是定下了規矩,一旦主家愚昧不堪,旁系儘可取而代之,以保沈氏繁榮昌盛。
雖然自家小姐天資聰穎,且經商有道,奈何只是女兒身,根本不能繼承沈家掌印,兩位公子又是一個比一個的紈絝廢物,着實令人心灰意冷。
正當此時,一個身材修長的山羊鬍老頭走了進來,衆人見狀立馬起身應禮,唯有沈清淑端坐在椅子上不爲所動。
“哈哈……清淑侄女,這就開始查賬了?”
“這麼多的卷宗賬簿,清淑侄女難道準備逐一覈查嗎?那需不需要二叔給你調幾個賬房先生來?”
這氣焰囂張的山羊鬍老頭,不是旁人,正是沈家二房之主,沈嘉賜。
聞聽此言,沈清淑被氣得身子一顫,倒是未曾擡頭,一邊撥動着算盤,一邊自顧自地答道:“清淑多謝二叔好意,此事就不勞二叔費心了。”
“二叔若是得了空閒,大可去管教一下安哥兒,清淑入京之後,可是聽聞了安哥兒的不少風流韻事啊!”
劉胖胖等人聞言立馬低下了腦袋,以免被這沈嘉賜瞧見了臉上的笑意。
那沈安比之沈旺二公子更爲不堪,終日流連於青樓妓院尋花問柳,飲酒作樂,一個妥妥無疑的敗家子兒。
沈嘉賜老臉瞬間漲紅,惡狠狠地瞪了劉胖胖等人一眼,隨即冷哼一聲便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