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況且繼續每天行醫治病,絲絲、秋香、石榴沒有上門,唐伯虎、文徵明也沒露面,估計這兩撥人的腦袋都受到了震盪,需要一定時間恢復。
第五天,唐伯虎和文徵明纔來了,這次唐伯虎神情很是鎮定,只是有些落寞,他也知道了秋香丟失荷包的故事,談起來還灑落幾滴同情之淚。
“況且,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中的巧合,而不是你的有意安排?”文徵明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卻又找不出任何破綻。
“徵明兄,有種東西叫天意,你最好還是信它吧。”況且說道。
文徵明不說話了,說到天意,每個人都信,儘管不像信神佛那樣篤信甚至迷信。雖然天意太過渺茫,無法解釋,但中國人對那句“冥冥之中有天意”還是堅信不疑。
“既是天意,難道這一切都是宿命?”唐伯虎問道。
“這事你最好去寒山寺求教於大德高僧,他們比我懂的多,我是真的不知道。”況且無力地回答。
“那你爲什麼會給我一個空錦囊,說是這空錦囊本身就是妙計?難道你真的預知這空錦囊有天意嗎?”唐伯虎這些天一直在家鑽牛犄角呢。
況且不解釋了,只是裝出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隨便你們怎麼想,你們要是能猜中算我輸。
他沒法解釋,所謂的空錦囊妙計不過是他的一步拖刀計,實在想不起辦法了,就想了這麼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按照他原來的構想,秋香應該是這種心理反應:
唐伯虎出手一向大方,他要送禮尤其是送給秋香,那麼就一定是了不得的大禮。有這種預先的心理,等到秋香打開錦囊,發現裡面空空如也,震驚之下,就會引起心理反差,所以就會笑。
這就是他的最原始也是最基本的構想,孰料最後事情的發展竟然大走樣,成了現在這樣子,這不是天意有事什麼呢?
“算了,伯虎你別再問了,他們這一行有個規矩,不能泄漏天機,怕遭天譴。”文徵明勸道。
唐伯虎也真以爲是如此,況且一定是洞察天機了,不然不會導演這一出,他不肯說出來自然是不敢泄漏天機。
既然有天意助力,唐伯虎這次沒問下一步該怎麼辦,等待就是最好的辦法,更何況他還需要時間好好消化一下,這件事對他心理的衝擊實在太大了。
第七天上午,況且已經看完最後一個病人,正爲最後兩個病人抓藥,忽然又進來一個人。
況且一怔,他認得,是王若非家的侍女玉嬋。
“玉嬋姑娘,你怎麼來了?”況且驚訝道。
“我嗓子疼,想找你治治,都說你治療嗓子病特別好,不用排號吧。”玉嬋的聲音果然有些沙啞。
“不用,你先坐下,我給你診脈。”況且把藥包先丟下,然後過來給玉嬋診脈。
玉嬋纖細的皓腕放在脈枕上,況且細心診脈,卻驚訝地挑起眉頭。
忽然間他心頭一動,手猛地向桌下伸去,一把抓住了下面正向他刺來的一把剪刀。
“啊。”玉嬋忽然間尖叫一聲。
性命攸關,況且自然不遺餘力,把玉嬋的手腕握得死死的,一使勁兒,玉嬋手中那把鋒利的剪刀噹啷一聲落在了地上。
“怎麼了?”垂簾聽政的蕭妮兒急忙跑出來。
“哦,沒事,一把剪刀掉地上了,我跟玉嬋姑娘都去揀,結果我誤抓到玉嬋姑娘的手了。”況且瞬間汗都淌下來了,死亡從未離他如此之近。
玉嬋刺殺的角度也很刁鑽,剪刀正刺向他兩腿之間的**穴,那正是他修煉醫家養生功的罩門所在,一旦被刺中,真的會立刻喪命。
蕭妮兒剛哦了一聲,馬上覺得不對,況且神態太反常了,一臉的笑都是裝出來的。玉嬋的表情更是怪異,驚恐不定的目光中噴射着仇恨的火焰,其中還夾雜着痛恨、懊惱與不甘。
蕭妮兒腦子雖然反應慢,此時卻特別靈光,馬上想到了一種可能。
她馬上走過去,抓住玉嬋的手,笑道:“原來是這樣啊,我給玉嬋姑娘揉揉。”
她握着玉嬋的兩手,哪裡是揉,幾乎是用上了吃奶的勁,死死攥着。大戶人家出身的玉嬋跟大山裡長大的蕭妮兒較勁兒,兩人完全不在一個等量級上,高低立見。
玉嬋的手都麻木了,卻也不反抗,她眼睛裡的仇恨的目光慢慢消逝,代之以麻木,一副束手待斃的神情。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有人要刺殺況大夫吧?”旁邊的一位病人看出了問題。
“胡說什麼你,沒那事,是我的剪刀落到地上了,這位姑娘幫我揀起來,發生點誤會,她是我的熟人。”況且趕緊解圍道。
“哦,對不住啊,況大夫,是我看錯了。”這位病人連忙道歉,可還是覺得自己的眼睛沒有看錯,分明是那個姑娘拿着剪刀刺殺況大夫啊。
“妮兒,你先帶玉嬋姑娘進裡面休息,我給病人抓完藥再給她看病。”況且急忙讓蕭妮兒帶玉嬋進裡屋迴避。
況且從剛纔玉嬋的出力上已經察覺來,她的力氣遠遠不如蕭妮兒,蕭妮兒既然有防範,也就不怕她搗亂。
蕭妮兒緊握着玉嬋的手,連拖帶拽把她拉進了裡屋。
屋裡兩個病人看着直搖頭,這是請熟人進屋做客的樣子嗎?不過誰也沒敢多話。
況且趕緊把藥配好,打發這兩人出去,然後關上店門,走進裡屋。進到裡面,卻見玉嬋已經被結結實實綁在椅子上,蕭妮兒手裡提着那把鋒利的剪刀,眼睛都不眨地看着玉嬋,只要她有異動,就準備用剪刀給她來幾個透明窟窿。
“玉嬋姑娘,咱們兩個只是見過幾次面,一點瓜葛都談不上,你幹嘛來刺殺我,是誰讓你來刺殺我的?”況且走到玉嬋對面,質問道。
“沒有瓜葛?別自以爲是了,我跟你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姑奶奶技不如人,既然落到你手上,少廢話,要殺要剮隨便,姑奶奶要是皺一皺眉頭就算我慫包。”玉嬋咬牙切齒道。
“嘿嘿,還愣充江湖好漢呢,你水滸看多了。要殺要剮隨便?那好,你覺得我是先殺後奸的好,還是先奸後殺的好?”況且一聽,倒是來了精神。
“流氓!要殺儘管動手,給姑奶奶一個痛快。”玉嬋目光中噴射出受了羞辱的憤恨,嘶聲吼道。
蕭妮兒卻在旁助紂爲虐,嚷道:“就不給你個痛快的你能怎麼着?哥,就照你說的,先奸後殺吧,然後我找條惡狗來吃了她。”
她真的是恨極了,不然無論如何說不出這種話來。
“不要,求求你,殺了我,直接殺了我,別喂狗了。”玉嬋的精神一下子垮了,況且胡說什麼先奸後殺云云,她知道那是嚇唬她,並不害怕,可是她聽到蕭妮兒那牙縫裡發出的聲音,卻明白這位姑奶奶要動真格的了。
一想到死了還要被惡狗啃噬,她登時嚇得魂飛魄散,這可是比千刀萬剮還要悲慘,死後的亡魂都沒有歸宿。
“這個一會兒再說,只要你說實話,爲什麼想要刺殺我,我就給你個痛快。”況且厲聲道。
況且的腦子裡閃過幾種可能,在蘇州城裡想要他死的也就是南巧雲這一家了,可是南家絕對請不動王若非的侍女刺殺他。再者說了,這位柔弱的美女絕對不是刺客的最佳人選,仇家不會這麼傻。
況且根本沒想到玉嬋行兇的可能性,診脈時,他們相距太近了,只隔着一條窄窄的條桌,饒是如此,他也是在她剛出手時就察覺到了,而且一下子就準確的握住了她在桌下的手腕。
“沒有什麼原因,就是因爲看到況公子撮合唐公子和秋香那個賤婢,讓我痛失所愛,我寧死也要報復你。”玉嬋忽然大哭起來。
“什麼?你這話什麼意思?”況且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胡說八道,哥,別理她了,我出去找狗去,一定找一條特別雄壯、凶神惡煞的公狗。”蕭妮兒說着就要走。
“別,求你,蕭姑奶奶,我說的是真話。”玉嬋涕淚漣漣,聲音都變得不似人聲。
況且手搭在她脈門上,然後厲聲道:“再說一遍緣由。”
玉嬋又說了一遍,一個字都沒變。
況且臉色一暗,苦笑道:“她說的是真話。”
“你怎麼知道她說的是真話?哥,她明明就是騙你。要不咱們也不管了,送到府衙裡,一頓板子鞭子鞋底的,不怕她不老實招供。”蕭妮兒道。
況且沉吟,這事按理說是該報官,由吳縣衙門處理,也可以直接送到蘇州府衙門,反正結果都是一樣。
況且知道,女人一旦送入官府,確認有罪,基本就是下地獄了,比陷身青樓還要悲慘。除了供獄卒發泄、摧殘,隔幾天還要過一次堂,受各種刑罰,不等判刑,基本都被折磨死了,也有命硬的或者說命好的,能熬過來,等到出獄時整個人也殘廢了。像玉嬋這種罪證確鑿的刺殺案犯,基本就是一頓酷刑,取得口供後,直接扔到牢房裡等待秋決。她這種美人,身子又這麼嬌嫩,估計活不過三天,就被折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