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張斌當值,正好有新邸報傳至,他從門房手中接過邸報,坐下來一看,整個人瞬間陷入呆滯中。
邸報上寫着:
中書舍人汪文言供:原都察院左副都御使楊鏈、原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左光斗、原都察院河南道監察御史袁化中、原都給事中魏大中、原吏科給事中周朝瑞、原刑部山東司員外郎顧大章等受原遼東經略熊廷弼賄,欲爲其脫罪。
貪吏楊漣受賄兩萬兩;
貪吏左光斗受賄兩萬兩;
貪吏魏大中受賄三千兩;
貪吏周朝瑞一萬兩;
貪吏袁化中六千兩;
貪吏顧大章四萬兩。
皇上與廠臣皆怒之,下旨令錦衣衛即刻將六人抓捕進京受審......。
這時候汪文言其實已經死了,供詞是錦衣衛指揮使許顯純僞造的,汪文言直至被嚴刑拷打至死,供詞始終都是:天乎冤哉!世間豈有貪贓楊大洪哉!
大洪是楊漣的別字,楊漣可是京察大計中的“廉吏第一”,誣陷他受賄就跟誣陷寧安大長公主的兒子李承恩私藏禁物一樣,太荒唐了。
張斌知道,一場腥風血雨要開始了,魏忠賢可不管你認不認罪,不認罪就大刑伺候,大刑伺候還不認罪,那就上刑上到你死爲止,反正,虐死之後再把手印按上去也是“招供”了!
東林黨與閹黨這場黨爭,一直延續到崇禎初年才結束,最終,東林黨沒剩下幾個,閹黨也沒剩下幾個,輸贏,不好怎麼說,張斌現在也左右不了,他最關心的是,這個時候,閹黨會不會把手伸向南直隸。
正當他皺眉沉思的時候,南都兵部尚書楊文忠竟然進來了。
張斌一看楊文忠出現在面前,着實嚇了一跳,他連忙從椅子上蹦起來,將位子讓給楊文忠,這才拱手行禮道:“大人,您怎麼親自過來了,有什麼事招呼屬下一聲就行了,怎敢老您大駕!”
楊文忠微笑着搖頭道:“什麼勞駕不勞駕的,我這正準備回去呢,經過你這裡,順路進來看看而已,怎麼,不歡迎啊?”
這玩笑開的,張斌連忙再次行禮道:“哪裡哪裡,大人能來教導屬下,是屬下的榮幸。”
楊文忠對張斌還是很滿意的,這年輕人雖然後臺硬,但從不仗着後臺到處惹事,對上官也相當的恭敬,可謂溫文爾雅,“勤勉”有佳。
他點了點頭,指着書桌上的邸報道:“雙全,這個你看了嗎?”
張斌恭敬的道:“屬下已經看過了。”
楊文忠貌似考校道:“你怎麼看?”
張斌想了想,老老實實的回道:“東林怕是要完了。”
楊文忠點了點頭,嘆息道:“是啊,東林怕是要完了,這天怕是要變了。”
張斌知道,楊文忠所說的變天肯定不是指改朝換代,而是指朝廷掌權的人要變了,他忍不住請教道:“敢問大人,這金陵的天會不會變?”
楊文忠看了看張斌,語帶深意道:“金陵的天肯定也要變一變,不過,他們不一定看得上這些閒散衙門,或許來的不一定是他們的人吧。”
張斌聞言一愣,對這些閒散衙門不一定感興趣,那麼什麼人會來掌權呢,難道,還有魏忠賢不敢殺的人嗎?
楊文忠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隨即便起身道:“雙全,你放心,不管誰來,只要你不去招惹,人家也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說罷,他雙手往後一負,轉身向外走去。
張斌連忙拱手道:“多謝大人指點。”
楊文忠這話,聽上去有點像是在道別啊,難道他知道自己這尚書當不長了?
這一天,張斌都是在沉思中渡過的,他一直在想,如果南都兵部尚書換成了閹黨的人,自己該怎麼辦。
不理不睬,肯定不行,同流合污,也不行,到底該怎麼辦呢?
下午,他回到府中,跟小云她們交待了一下,便帶着張差幾個,騎馬趕車,來到畢懋康這邊。
今天,他很想喝點酒,正好也有幾天沒去梅香樓了,他估計畢懋康也應該想去了。
果然,他一開口,畢懋康便欣然應允,不過這次畢懋康是坐着自己的馬車去的,上次他還是讓人在外面找的馬車,這次他可不想再去找了。
梅香樓依然如故,不過李家的十朵金花已經變成九朵了,因爲十娘李湘真已經被徐孚遠給娶回去了,這青樓女子嫁人其實很簡單,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帶個轎子來,擡走就行了。
張斌也沒管九個還是十個,今天,他只想喝酒。
酒菜上齊,他示意旁邊的青樓女子將酒倒滿,隨即便舉杯道:“來,孟侯兄,小弟敬你一杯。”
這架勢,好像想買醉啊,畢懋康舉起酒杯,好奇的道:“雙全賢弟,你這是怎麼了?”
張斌舉杯一碰,一口乾掉杯中酒,隨即嘆息道:“唉,有些人,怕是要完了。”
畢懋康仰頭將酒乾了,隨即又問道:“今天的邸報?”
張斌沉重的點頭道:“是啊。”
畢懋康同樣搖頭嘆息道:“唉,他們太固執了,明知不可爲,何必呢。”
兩人就這麼一杯接一杯的喝起來,張斌的酒量明顯比不上畢懋康,幾杯酒下去,畢懋康一點事沒有,他卻是有點微醺了,不過,這時候,他心情也好多了。
怕什麼呢,閹黨要來便來吧,大不了裝病,沒規定不準休病假是吧。
想通這些,張斌感覺渾身一鬆,他又開始關注起四周的風流才子來。
他正要問旁邊的姑娘今天在場的都有哪些風流才子呢,卻猛然感覺到,有人正在盯着他看!
他轉過頭去,在人羣中一掃,很快便看到一雙充滿戲謔的眼睛。
靠,吳文傑,這傢伙怎麼跑到金陵來了!
畢懋康看到他異樣的表情,連忙順着他的眼神看過去,結果,看到的卻是一個滿臉怪笑的年輕人。
這傢伙誰啊,他忍不住問道:“那傢伙你認識?”
張斌點頭道:“是啊,他是吳淳夫的兒子吳文傑。”
畢懋康莫名其妙的道:“吳淳夫是誰?”
張斌聞言一愣,畢懋康竟然沒有聽說過吳淳夫!
不過,他想了一下便明白了,吳淳夫纔剛依附魏忠賢,不可能一下就坐上工部尚書的高位,現在沒什麼名氣也是正常的。
看着畢懋康疑惑的樣子,他連忙解釋道:“這吳淳夫是原陝西西安兵備僉事,天啓元年因瀆職被罷了官,這會兒給那位當了乾兒子,估計很快就要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