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如墨,暴雨如注,狂風夾着雨水澆滅了院子裡所有的火把,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如此惡劣的天氣就連守衛都不巡邏了,工人也早早睡下,如此清涼的夜晚倒是能睡個好覺。
常茂卻瞪着大眼,還時不時的掐自己一把不讓自己睡着,直到四周鼾聲大作,常茂悄悄側過身對着旁邊那人的耳朵道:“我出去了,記住要是有人查房,就說我上茅房了!”
誰知道這人沒有迴應,身體的另一側卻有人小聲的對他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常茂嚇了一跳,“你他孃的怎麼跑這邊來了!”
另一邊傳來張五六的聲音,“嗯!睡前和三啞巴一起門口撒尿,他回來佔了我的位置,我就只好佔睡他的地方了,忘記和你說了。”
“幸虧他是個啞巴聽不見,不然我還得把他給滅口!給你說過多少回了,以後要警醒着點。”
“你小聲些,咱屋子裡還有一個能聽的見的。”
“放心,老趙睡覺很死,就打雷他也聽不見!”常茂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個油紙包塞到衣服底下,在門口瞧了瞧,隨後鑽進雨幕之中。
常茂當然是去幹壞事的,這幾天他幹了不少的壞事,比如把茅坑上面的踏板弄走一塊,希望某個傢伙掉糞坑裡面淹死,再比如故意把二啞巴絆倒,希望他摔個骨斷筋折……反正他都沒有成功,沒有辦法,在這裡他能利用的東西太少了,氣他都想直接動手殺人了。
不過經過張五六的提醒,他想到還有一個可以利用的好東西,那就是他們每天煮的硝。張五六說過這東西嘗一口就會頭暈噁心,有點像是中暑感覺。
中暑好!要中暑大家就一起中暑,看你們還不缺人手,到時候他和張五六個人就有機會混到火藥作坊裡面去了,於是常茂這兩天偷偷的攢下了一大包硝,應該足夠用了。
此刻傾盆暴雨,面對面的都看不到人,更沒有士卒巡邏,正是動手的好時候,他偷偷的打開伙房的門。因爲他和張五六常常吃飯很晚,經常來這裡知道大概的佈局。就算是黑燈瞎火,常茂也順利的摸到了鹽罐子,拿手指沾了沾,沒錯是鹹的。
說是鹽罐子,不如說是罈子,工匠加上看守的士卒幾乎有近千人,現在又是夏天每天的用鹽量很大,一頓飯就能用上小半罈子。
他們平常吃的鹽是碾碎了的海鹽看起來黃黃的,其實這已經算是不錯的鹽了,他們每天煮的硝因爲過濾的不夠徹底,差不多也是這個顏色,只是顆粒要小一些,若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常茂拿出油紙包,把硝一股腦兒的倒進鹽罐子裡面,用手在裡面摻了幾下,嘿嘿的笑道:“明天大家一起中暑吧,反正老子平時吃飯就比較晚!阿嚏!”一股冷風吹進來,渾身溼透的常茂重重的打了個噴嚏,“他孃的老子是不是選錯時候了!”
常茂不是選錯了時候,而是選錯了方式,更算漏了一個潛規則。天底下廚子都有一個習慣,就算是給皇帝做飯,老子也得先嚐一口,伙伕同樣如此,飯出來了,先把自己混個肚飽。
於是第二天因爲感冒起晚了的常茂,就聽說十幾個伙伕一起中邪了,常茂跑過去看了一眼,只見那些伙伕一個個口吐白沫嘴脣發紫渾身抽搐,有一個年齡大的當場就嗝屁了。
“這羣貪嘴的,這下老子的白忙活了!”常茂在心裡狠狠的罵了一句,沒半點的負罪感。
出了這樣的事情自然會引起重視,火藥作坊的大管事沒有找神棍做法驅邪,而到衙門找了仵作。衙門的仵作也不是白給的,一下子就發現問題出在鹽上。
慶幸的他們沒有追查到常茂的身上,伙房裡的小管事爲茂太爺背了黑鍋,因爲在他的房間裡面搜出了不少的食鹽,他都來不及喊冤就被憤怒的士卒砍了腦袋。
常茂和張五六如願以償的被調了崗位,雖然仍舊是拿着勺子圍着鍋臺轉,但是裡面煮的卻是粥。管事端着粥碗在一旁道:“原本這兩天就想推薦你們到火器作坊裡面的,不過做伙伕也不錯,好歹餓不到肚子,可別說我沒照顧你倆喲!”
張五六和常茂有沒有吃的馬度不知道,但是平江城已經有很多人沒有吃的,不少人開始上街乞討,看他們的穿着打扮並不是乞丐,應該是普通百姓。
這年頭很多百姓家裡都沒有隔夜糧,從常遇春圍城開始已經有一個多月了,他們能堅持到現在纔出來乞討定是到了絕處,街頭上給小孩子插上草標,賣兒賣女的不也在少數。
傷愈的馬度重新到王府當值,卻不敢走路了,而是老劉駕着宋家的馬車護送,不然一路上會有很多人求着他買自家的孩子,即使不給錢也行,只爲了給孩子有個活路。
此刻的平江再沒有他初到的時的繁華喧囂,處處透着末日景象,馬度放下車簾在心中祈禱,不過祈禱的對象不是神佛,“徐達呀,加把勁早些破城吧,不會再像歷史上那樣再打九個月吧。”
洪都被圍了三個月,馬度都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景,那是因爲朱文正有大把的糧食,可現在平江沒有,張士誠的軍隊應該堅持不到九個月吧,除非他的軍隊吃人。
其實這些日子徐達也沒有閒着,幾乎每天都有進攻,不過試探性的進攻的居多,前兩天倒是打了一場大的,在相門打了整整一天一夜,只聽說城牆上血海汪洋,都快沒了腳面了。
張士誠的士卒在城外是軟腳蝦,可是一到了城牆上就如狼似虎一般,而且他們守城頗有經驗章法,再加上火蒺藜相助,倒是讓徐達損失慘重,似乎到了絕境張士誠和他的士卒纔會爆發出潛力,也不知道他們還在堅持什麼。
馬度現在已經不是每天都在值班房裡枯坐了,作爲二王子的專用故事機,當然是要給二王子講故事,每天不講上幾個新的他絕不罷休,可能張宗昭也明白聽馬度講故事的日子不多了。
不過馬度到底是男子,老是在後宅呆着不方便。張宗昭每天就由百金陪着,到馬度的值班房裡來,而且準時準點上學一樣。只是今天剛剛講了一半就有侍女過來對百金耳語了幾句。
百金打斷道:“今日隆安公主要和王妃到寺廟一起去上香,王妃讓二王子一起去,小馬先生今天就講到這裡吧。”
張宗昭卻道:“故事還沒講完我不去,就讓阿姐陪着母妃去好了!”
百金勸道:“今日是給王爺祈福,您是王子怎麼能不去,要咱們回來再聽小馬先生接着講如何?”
“嗯……不,讓小馬先生和我一起去,在路上給我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