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聲隆隆,喊殺聲迴盪,吳三桂在後面親自擂鼓助威。
戲演的殺氣十足,但吳三桂的士兵好像士氣不怎麼樣,在向前衝了一段後,進入火炮一里半的射距後,士兵們開始回撤。不久之後,吳三桂的士兵跑出了火炮的射程之外,明軍陣地的炮聲也停了下來。
朱大典有些火大,短短的幾次炮擊已經有好幾門火炮出現了炸膛,一旦建奴的大部隊上來,這些火炮豈不成了廢物。
三步並作兩步跑下望樓,朱大典直接跑到前面開始吼叫:“竟如此不堪用,這火炮怎回事?”
一名身穿盔甲的軍官看來是火炮的指揮者,他上前兩步施禮後諾諾的答道:“督撫大人...我軍的火炮向來就這樣,尤其是在咱這江南...火炮極易生鏽...未到作戰時火器都是存在兵械庫之中,這是朝廷法度......”
這已經不僅僅是火炮的質量問題,還加上了一個保養問題,江南地區太潮溼了,火炮生鏽很難避免。大明的部隊,包括火器部隊不是懶,是制度問題,不僅是火炮和火器,就是刀槍等武器都存在同樣的問題,沒有專門的制度,當戰爭來臨,士兵都是臨陣磨槍,這火炮的保養誰做?
這種狀況太要命了!必須改,這種頹廢必須改正!
可惜,現在有些晚了,朱大典突然意識到,這次阻擊的難度比他想象中要大的多。朱大典後悔了,他後悔沒有讓黃得功的軍隊挺上來,如果黃得功也在的話,這次戰鬥還有的一拼,現在這些拼湊在一起的軍隊戰鬥力實在難以預料,至於勝敗已經一目瞭然。
半個時辰後,大清國和碩英親王,靖遠大將軍阿濟格率領大軍上來了。
平西王吳三桂已經等待多時了,阿濟格剛到他就次匆匆跑了過來。
“王爺,明軍的火炮太厲害了,現在負責這個防區的是朱大典,昔年末將曾在這個老傢伙手下,朱大典一向很難纏!明軍的兵力也很雄厚,您看是不是讓其他將士配合一下。”
阿濟格面無表情的點點頭,這些明軍將領對他來說雖然是驅使的存在,但同時還要籠絡,尤其是吳三桂這樣擁兵幾萬的將領,除了防範,還要做出姿態。
“本王知道平西王盡力了,讓將士們休整一下,隨後本王親自指揮,讓兒郎們一簇而下。”
阿濟格是一個彪悍的人,這個彪悍不僅是表現在作戰方面,還表現在經驗上。雖然看着人多,但阿濟格知道眼前這些軍隊的真正實力,左夢庚已經給他做了最真實的回稟,這附近的軍隊唯一有作戰力的只有黃得功。其實黃得功也不足慮,更強大的敵人還在河南,在那裡傻傻的等着他,阿濟格需要的是在這裡經過,當然,在經過的時候他也不介意擊潰這些無能的明軍。
多鐸的能力阿濟格很清楚,他的能力並不弱於自己,能夠把自己的這位兄弟幹掉的周遇吉不簡單。阿濟格自認不怕誰,在野戰中建州勇士怕過誰?周遇吉也就是相對比普通明軍較強,火器衆多,兵力雄厚,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而已。戰勝周遇吉不是問題,但這個地點不對,阿濟格希望將來能和周遇吉來一次野戰。
阿濟格從未和周遇吉有過正面作戰,周遇吉最近的名聲太響亮了,儼然成爲了明軍的戰神。基於現在的不利局面,對於阿濟格來說,這個戰無不勝的周遇吉必須暫時避過爲好,阿濟格需要的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北方,北方大地纔是他的天下。北方不容有失,阿濟格希望和周遇吉一較長短還是等待來曰。同時,斥候也傳來一個對阿濟格不好的消息,在身後還有一支龐大軍隊在隨後追趕,現在北歸纔是最明智之選。
時間已經成爲了攔路虎,但眼前的攔路虎必須首先解決。
半個時辰,清軍開始行動了。依舊是老規矩,以左夢庚等新附漢軍來打頭陣,吳三桂與尚可喜的軍隊隨後跟上,最有作戰力的八旗將士壓後。
阿濟格需要的是一簇而下,這次的攻擊等於是要全力出擊。
隨着阿濟格一聲令下,號角聲響起,一隊隊的新附漢軍步卒開始挺進。這種攻防作戰需要的是梯隊式攻擊,最前面的炮灰是在陝西、山西與河南等地收服的雜牌軍隊,是最便宜的炮灰,在這些炮灰後面是十餘萬左夢庚的雜牌軍。
攻堅向來都是人海戰術,消耗掉這些新附軍沒有關係,阿濟格將不顧代價的完成這次突圍,只要手中的八旗主力不傷筋動骨,阿濟格就仍舊有機會,大清國仍舊可以守住北方大地。這些新附漢軍沒有了可以重新在北方招丁,北方有的是壯丁可以補充,說白了,軍隊貴精不貴多,這些搖旗吶喊的軍隊隨時可以拉起幾萬,甚至幾十萬,給大清賣命的人很多,多鐸根本不擔心自己沒有士兵可用。
雨中的炮聲很沉悶,這些新附漢軍的隊伍很密集,彈丸落入人羣......
左夢庚的步卒開始跟上,明軍的火炮果然不少,炮聲不斷在響起,可惜,這些火炮的射擊頻率太慢了,面洶涌的人海戰術也只是起到威懾作用罷了。
這是冷兵器的時代,常規的火炮在攻城戰的作用不錯,但在野外的作用很有限。
想要擊潰敵人就需要靠近,清軍的先鋒已經靠近了鹿角區,轉眼之間,近距離的清軍讓火炮的作用等於已經喪失。
攝人心魄的鼓聲中,如林的鹿角對步卒沒有任何作用,直接拆掉很簡單,雨讓清軍的這次戰鬥充滿了運氣,因爲明軍無法使用弓箭攢射,更無法使用火銃,這些清軍步卒可以任意破壞鹿角的防禦。
炮聲依舊,鹿角在人海面前彷彿就是破敗的紙片,一刻鐘時間,清軍出現在了塹壕之前。
如林的長槍就豎立在塹壕後面,槍刃在雨中沒有什麼寒光可閃,但這種長槍壁壘需要用人命去填,誰都明白這個道理,最前面這些新附漢軍猶豫了。
清軍從來不缺乏督戰隊,這是傳統,尤其是最近大量的接收新附軍之後,這個傳統被執行的更加嚴格。
看到前面的新附軍畏縮不前,後面清軍的督戰隊舉刀就開始吼叫:“敢畏縮不前者~~立斬!”
當勇敢和生死聯繫在一起,從來未曾勇敢的人也會做出正確選擇,上前有可能會死,不上前一定會死,這個選擇很好做出。爲了不立刻就死,爲了苟且的活下去,爲了給自己殘暴的主子賣命,這些曾經的大明軍人舉着盾牌,揮舞着武器衝向了自己的同胞。
勇敢要看情況,當被逼迫着勇敢起來,這些曾經的怯懦者成爲了勇敢的戰士。蒙古人入主中原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擎天大樹總是在內部腐朽纔會轟然倒下,歷史上,正是這些蛀蟲掏空了大明的根基,他們的勇敢造就了華夏幾百年的黑暗時代,也造就了後來的無數屈辱。
壕溝無疑是一種非常好的屏障,尤其是在這個野外,即使敵軍靠近了,塹壕後的軍隊仍舊佔據很大的優勢。弓箭和火銃不可用,但整排的長矛居高臨下進行戳刺也讓敵人無法逾越。這是絕對優勢,可惜,僅僅一個小小的接觸,這些新附漢軍還沒有死多少人,一些明軍開始驚慌失措的左盼右顧,敵人的吶喊聲和勇敢嚴重干擾了這些士兵,作戰的經驗與紀律差距暴露了出來。
歷史上有南兵不堪戰的說法,可事實上,無論歷史還是大明的曾經輝煌戰績到處都有南方士兵的影子,明朝的立國有多少南方將士成爲時代的最強者不用細說,近代的戚繼光率領的也是南方士兵,他率領的浙兵是一個不敗時代的代名詞。
時過境遷,現在南方士兵不是不堪戰,是制度和軍中待遇,是沒有參加過多少真正的戰鬥讓他們弱了下去,他們已經不知道如何去戰鬥,比如現在。
血肉的搏殺,噴濺而出的鮮血,輕而易舉的死亡讓那些未見過血的士兵惶恐失措了,敵人的勇悍讓一些士兵開始畏懼,這些士兵開始有意識的後退。防線是一個整體,當一個士兵畏縮不前就會影響身邊的戰友,隨着身邊有戰友被瘋狂的敵人殺掉的同時,那些畏死亡的士兵開始逃避。
作戰就是這樣簡單,敵軍來到塹壕前不到一刻鐘防線的突破口就出現了,建奴軍的士氣和勇氣起到了關鍵姓作用,吶喊聲響徹了整個陣地,緊跟着就是突破口的增大......
有一種習慣名叫看風向,這個時代,普通大明部隊敢說自己是看風向的第二,沒有人敢說自己是第一,許多在歷史上投降清軍的將領證明了這一點。
轟然一聲巨響,習慣使然,整條巨大的防線就這樣瞬間集體崩潰了......
望樓上,一向狠辣的朱大典空有一顆兇悍的心,眼前的情境讓他悲嗆愴的慘嚎一聲:“蒼天啊......”
朱大典心中那個隱隱的不安成爲了現實,沒有經受過血火淬鍊的士兵果然不可靠,無能的將領就會有無能的士兵,這些久居江南安於混口飯的將士根本不是戰士,他們不知道怎麼去戰鬥,這樣的情況只有勇敢的戰鬥下去纔是最佳選擇。也就在頃刻間,倉皇而逃的士兵就像洪水淹沒了朱大典的望樓,緊跟着,高高的望樓搖晃起來。
望樓就這樣搖搖晃晃的倒在了人海之中,大明兵部尚書,九江兼蕪湖督軍朱大典被自己的士兵人潮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