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王府。
消息如同驚雷般炸響在尚思紹的耳邊,震得他手中的酒杯險些滑落。
“你說什麼?中山王被俘了?朱檀竟然活捉了他?!”
尚思紹霍然起身,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他本以爲,以中山王的精明,就算不敵明軍,也能全身而退,卻萬萬沒想到,他竟會落得如此下場!
報信的探子嚇得跪倒在地,戰戰兢兢地答道:
“回王上,千真萬確!中山王的旗艦被明軍的火炮擊中,他本人也被俘虜,如今正被囚禁在明軍的軍營之中!”
“廢物!都是廢物!”
尚思紹怒火中燒,一腳踹翻了面前的桌子,珍饈美味灑了一地,卻無人敢上前清理。
忿怒過後,一絲難以抑制的狂喜涌上心頭。
中山王啊中山王,你也有今天!
這些年來,他臥薪嚐膽,韜光養晦,爲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將中山王取而代之,成爲琉球唯一的王!
如今,機會終於來了!
尚思紹強壓着心中的激動,故作悲痛地嘆了口氣:
“中山王遭此橫禍,真是我琉球的巨大損失啊!來人,傳令下去,全島縞素,爲中山王祈福!”
“王上聖明!”
衆人紛紛跪倒,心中卻都跟明鏡似的,這哪裡是祈福,分明是貓哭耗子假慈悲!
尚思紹虛僞地表演了一番悲痛欲絕後,屏退左右,只留下心腹侍衛。
“去,派人密切關注明軍動向,一有消息立刻來報!”
“遵命!”
尚思紹揹着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心中思緒萬千。
他知道,機會難得,稍有不慎,便會滿盤皆輸。他要好好謀劃一番,才能將利益最大化,徹底將中山王踩在腳下!
就在這時,一名侍衛匆匆來報:“王上,明軍派使者送來一封信!”
“哦?信?快呈上來!”
尚思紹心中一動,莫非是朱檀那老狐狸要跟自己談條件?
他接過信件,仔細端詳了一番,只見信封上用工整的楷書寫着“琉球鎮南王尚思紹親啓”幾個大字,落款處赫然蓋着明朝的大印。
尚思紹深吸一口氣,緩緩打開信封,抽出信紙,仔細閱讀起來。
信上的內容,卻讓他大吃一驚。
朱檀在信中,竟然對自己表達了“理解”和“支持”。
甚至還表示願意幫助他“穩定琉球局勢”,成爲琉球唯一的王!
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啊!
尚思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反覆讀了幾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後,臉上頓時露出狂喜之色。
他迫不及待地往下看去,想看看朱檀究竟開出了什麼條件。
然而,當他看到信的末尾時,笑容卻僵在了臉上。
信的最後寫着:
“……本王希望,鎮南王能看清局勢,做出明智的選擇。只要你願意與大明簽訂盟約,承認大明的宗主國地位,並每年向大明朝貢,本王保證,琉球王位,非你莫屬!”
尚思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他緊緊攥着信紙,指節因爲用力過度而泛白。
承認大明的宗主國地位?每年向大明朝貢?
這分明是要將琉球變成大明的附屬國啊!
尚思紹心中怒火翻騰,將手中的信紙狠狠地砸在地上,破口大罵:“朱檀,你欺人太甚!”
“王上息怒!王上息怒!”
周圍的侍衛見狀,嚇得紛紛跪倒在地,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尚思紹怒氣衝衝地來回踱步,心中充滿了掙扎和煎熬。
一邊是唾手可得的王位,一邊是祖宗基業和民族尊嚴,他究竟該如何抉擇?!
尚思紹煩躁地將自己摔在王座上,朱檀的信被他揉成一團扔在地上。承認宗主國地位,年年朝貢,說得好聽!這和直接吞併琉球有什麼區別?!
“父王,怎麼了?可是明國那邊爲難父王?”一個清朗的聲音在殿外響起,隨後走進一個身着華服的年輕人,劍眉星目,英氣逼人,正是尚思紹的嫡長子,尚巴志。
尚思紹揉了揉眉心,將朱檀的信遞給尚巴志:“你自己看看吧。”
尚巴志接過信,一目十行地看完,劍眉一挑,冷笑道:“這朱檀倒是打得好算盤!父王,依我看,這明國的條件咱們不能答應!”
“不答應?那可是王位!”尚思紹猛地站起身,虎目圓睜,語氣中帶着壓抑的怒火。
“父王,您想想,就算咱們答應了,這琉球還能是咱們的琉球嗎?到時候明國指手畫腳,咱們都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那和傀儡有什麼區別?!”
尚巴志毫不畏懼地與尚思紹對視,語氣鏗鏘有力,“與其做個傀儡國王,兒臣寧願咱們自己打拼出一片天地!”
尚思紹沉默了,他知道尚巴志說的有道理,可是王位近在眼前,他真的要放棄嗎?
“父王,咱們可以先假意答應明國的條件,穩住他們。等咱們羽翼豐滿,再把他們趕出去也不遲!”尚巴志壓低聲音,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尚思紹看着眼前這個意氣風發的兒子,心中感慨萬千。是啊,他還有機會,他不能就這樣放棄!“好!就依你所說!”
數日後,一封回信送到了朱檀的手中。
“哦?他答應了?”朱檀接過信,展開細細讀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還真是好騙啊,這琉球王,也不過如此。”
……
琉球,世子府。
尚巴志正與幾個心腹密謀,商議如何利用明國的支持,暗中發展自己的勢力。
“殿下,咱們真的要和倭國人合作嗎?他們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
烈日當空,將大地炙烤得如同蒸籠一般。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夾雜着汗水與恐懼的味道,令人窒息。
人頭攢動,黑壓壓的一片,將整個刑場圍得水泄不通。
百姓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卻都壓低了聲音,生怕被臺上那羣凶神惡煞的明軍聽見。
高臺之上,朱檀一身禇黃色蟒袍,頭戴八旒冕冠,端坐在龍椅之上。
他的臉上帶着一抹冰冷的笑容,俯視着臺下如同螻蟻般的人羣。
而在高臺中央,則跪着一位身穿囚服,頭髮散亂,形容枯槁的中年人。
他便是琉球的中山王——武寧。
武寧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威嚴,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絕望和屈辱。
他無力地垂着頭,任由汗水混雜着淚水,從滿是皺紋的臉上滑落。
“中山王,你可知罪?”
朱檀的聲音高亢而威嚴,在整個刑場上空迴盪。
武寧緩緩擡起頭,渾濁的雙眼中閃過一抹怒火,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無力地閉上了。
“哼!冥頑不靈!”朱檀冷哼一聲,猛地站起身,指着武寧的鼻子,怒斥道:
“你身爲琉球之王,不思報效天恩,竟敢勾結倭寇,意圖謀反!如今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武寧聞言,身體微微顫抖。
他只是緩緩地擡起頭,用一種充滿了仇恨和憤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朱檀。
他指着朱檀的鼻子,嘶吼道:“朱檀!你少在這裡假惺惺!你不過是想吞併我琉球,才編造出這些莫須有的罪名!我呸!你這狼子野心的東西!”
武寧的話如同一道驚雷,在寂靜的刑場上空炸響。人羣頓時騷動起來,竊竊私語聲逐漸演變成憤怒的聲討。
“中山王說得對!大明這是要吞併我們琉球啊!”
“我們和倭寇來往,還不是因爲大明對我們層層盤剝,我們也是被逼無奈啊!”
“反抗暴明!保衛琉球!”
人羣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瞬間點燃了民衆積壓已久的怒火。
他們再也顧不得明軍的威懾,紛紛抄起手中的鋤頭、扁擔,朝着高臺衝去。
“保護王爺!”
“殺了這些明狗!”
場面頓時陷入一片混亂,明軍猝不及防,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了個措手不及。
朱檀冷哼一聲。
“大膽刁民!竟敢造反!來人!給本王殺!一個不留!”
明軍聞言,立刻拔刀相向,朝着人羣砍殺而去。
一時間,慘叫聲、兵器碰撞聲、怒吼聲響徹整個刑場。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一支軍隊正朝着刑場疾馳而來。
爲首一人,正是琉球鎮南王——尚思紹。
尚思紹一勒馬繮,戰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聲嘶鳴。
他翻身下馬,大步流星地走到高臺之下,對着朱檀躬身行禮:“大明親王殿下,臣救駕來遲,還請恕罪!”
朱檀看着眼前這個氣度不凡的尚思紹,眼中閃過一不屑。
他淡笑着道:
“原來是鎮南王,你來得正好!這些亂臣賊子意圖謀反,你速速將他們拿下!”
尚思紹卻搖了搖頭,嘆息道:
“殿下有所不知,中山王勾結倭寇一事,其實另有隱情……”
他頓了頓,轉頭看向臺下羣情激憤的百姓,朗聲道:
“鄉親們!中山王的確做了一些錯事,但他也是爲了琉球的百姓啊!如今他已經被大明處死,你們難道還要繼續錯下去嗎?”
百姓們面面相覷,漸漸安靜下來。
尚思紹趁熱打鐵,繼續說道:
“大明是天朝上國,我們琉球不過是彈丸之地,如何能與之抗衡?與其白白犧牲,不如放下武器,歸順大明,或許還能保住性命!”
人羣中有人猶豫道:“可是……可是大明會放過我們嗎?”
“當然會!”尚思紹斬釘截鐵地說道,“本王以性命擔保,只要大家放下武器,大明絕不追究你們的罪責!”
說着,他轉過身,對着朱檀深深一拜:
“殿下,臣斗膽替中山王,替琉球百姓,向您求個恩典,求您饒恕他們的罪過!”
朱檀看着尚思紹,又看了看臺下那些已經被恐懼和絕望籠罩的百姓,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他故作沉吟片刻,才緩緩說道:“既然鎮南王爲你們求情,那本王就饒你們一命!”
聽到朱檀的話,百姓們頓時鬆了一口氣,紛紛跪倒在地,高呼“謝大明親王不殺之恩”。
尚思紹也暗暗鬆了一口氣,他擡起頭,看向朱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光。
“只是……”
“中山王意圖謀反,罪不容恕!如今他已伏誅,琉球不可一日無主,就由我暫代中山王之位,處理琉球一切事務吧!”
“鎮南王,”朱檀走到尚思紹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親切,“你做得很好,本王果然沒有看錯你。”
尚思紹受寵若驚,連忙低頭道:“爲殿下分憂,是臣的本分。”
“好,好,有你這句話,本王就放心了。”
朱檀滿意地點點頭,隨即話鋒一轉:
“不過,這中山王勾結倭寇一事,終究是事實,本王也不能不聞不問。這樣吧,鎮南王,你回去之後,好好整頓一下琉球的軍隊,加強防備,可別再讓倭寇有機可乘了。”
“下官遵命!”尚思紹心中一凜,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朱檀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回到了臨時的行轅。
王府後花園,假山流水,鳥語花香。
朱檀坐在涼亭中,品着香茗,臉上帶着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王爺,您說這尚思紹真的會乖乖聽咱們的話嗎?”
馬和停住腳步,看向坐在太師椅上的朱檀,語氣中帶着一絲擔憂。
朱檀輕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說道:“怎麼?你是在懷疑本王的決定?”
“屬下不敢!”馬和連忙單膝跪地,低頭道,“屬下只是擔心,這尚思紹畢竟是琉球人,跟咱們大明並非一條心啊!”
“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朱檀將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本王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只不過,現在還不是動他的時候。”
“王爺的意思是……”馬和擡起頭,眼中充滿了疑惑。
“琉球不過彈丸之地,本王還不放在眼裡。但琉球的位置卻十分重要,它是大明進軍海外的跳板,也是遏制倭寇的橋頭堡。”
朱檀站起身,走到窗邊,目光深邃地望向遠方。
“本王這次來琉球,就是要將它牢牢地控制在大明的手中,而尚思紹,不過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罷了。”
“王爺深謀遠慮,屬下佩服!”馬和連忙低頭,眼中閃過一絲敬畏。
“不過……”他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王爺,屬下還有一件事不明。”
“說。”
“王爺,難不成咱們費盡心思對付武寧,就是爲了將權利交給尚思紹嗎?“馬和咬了咬牙,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