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制的目的是爲朝廷從民間提拔人才,打破世家大族把持官職的局面,以整頓吏制,收納君權。
相對於世襲、舉薦等選官法子,它無疑是一種公平、公開及公正的方法,不論出身、貧富皆可參加,讓貧民子弟都能擁有做官的可能。
只要能夠登上龍門,便自然能身價百倍千倍。歷朝以來的莘莘學子,俯首甘爲孺子牛,目的多是希望能一舉成名,光宗耀祖。當然,太監做得好也可以一舉成名,只不過是不是能光宗耀祖,本官就不置可否了。
咱們大明朝的慣例是非進士不進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想要高官顯貴,非科舉而不可得,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賬定下如此規矩,害得本官想要跳槽都沒有門路。
倘若本官沒有被拉進錦衣衛,說不得也要在這貢院考場中走上一遭。你知道的,本官也是學富五車,才高八斗,考個狀元榜眼還是不難的,咳……”
錢寧見上官咳嗽,連忙倒了一杯茶端過去,道:“大人在任何行當都是頂尖的,屬下跟在大人身邊可是學到了不少東西,足夠屬下用一輩子了。”
曹唯斯條慢理地喝了一口茶,道:“本官不從文而從武,這是文官的損失,也是文學上損失。本官胸中自有錦繡文章,妙詞好句,卻深陷一片泥潭中,脫身不得。都說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本官這輩子恐怕要一條岔路走到黑了。”
“是是,大人不行科舉,自然是做不了文官的,只是屬下聽大人的口氣,似乎對科舉制也有些不太滿意……”
曹唯嘆了口氣,道:“凡事有好有壞,有好的方面,自然就有其弊端。本官也談不上對科舉制不滿,只不過對其弊端倒有幾分高見……”
“老夫倒是想聽聽曹千戶的高見!”李東陽從門外走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官員,正是原來呵斥曹唯的黑臉胖子。
曹唯惱怒道:“李公,您怎麼能總是聽牆角?不會平時在家就有這個習慣吧?”
李東陽的臉面有些掛不住,黑臉胖子冷哼一聲,道:“真是不懂禮數,李公豈是你一個武夫所能揣測的。今日我們只是剛巧路過,竟聽見你大言不慚,妄談科舉制,本官倒也想聽聽你所謂的高見!”
“敢問這位大人名諱?”
“本官王天成,忝爲禮部員外郎,弘治七年二甲進士,正經的科舉進士!”
曹唯拱手道:“大人最近是否感覺腹中時有絞痛,手腳冰冷,有些時候還會有頭暈,腰底痠痛,小腹墜脹的情況。脾氣也比較暴躁,容易生氣,或者覺得鬱悶,會無緣無故的發怒,甚至還有尿血的跡象……”
王天成疑惑道:“頭暈倒是有過幾次,其他的情況不曾有過。”
曹唯沉吟片刻,道:“既然不是來了月事,那必然是吃了炮仗,否則脾氣不會如此暴躁……”
王天成氣得滿臉通紅,指着曹唯說不出話來,李東陽連忙上前拉着他坐下,苦笑道:“曹千戶,留點口德,你看王大人氣得臉都黑了……你還是說說對科舉制的見解吧,老夫也想聽聽你們年輕人的看法。”
曹唯給李東陽倒了一杯茶,遲疑片刻後又給王天成倒了一杯,道:“小子對科舉制沒有什麼高論,只是感覺其中有些不太合情理的地方。”
李東陽端正了身子,道:“願聞其詳!”
“科舉制考的是四書五經,想要入朝爲官必然離不開儒學,但是小子以爲,世間萬物,道理無窮無盡,除了儒學以外,還有理學、工學、法學等等。
儒學能使百姓通曉道理,卻無法過多的應用在他們的生活日用中。大部分讀書人爲應科考,無論是眼界、創造能力、獨立思考都被大大限制。
可以推想,科舉制爲朝廷發掘人材的同時,亦埋沒了民間在其他各方面的傑出人物。百年以來,多少各式菁英被困科場,虛耗光陰。
所以小子以爲,科舉制太過於單一,如果再加上其他學術,定然會形成百家爭鳴,各得其用的局面。”
“大謬之言!”王天成氣憤道:“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自漢朝而定,輕易更改只能禍亂朝綱,天下大亂。”
李東陽深深地看了曹唯一眼,道:“曹千戶有沒有想過,百家爭鳴之時,朝廷該如何治民?”
曹唯知道李東陽的意思,科舉就是要束縛百姓的思想,而儒家正是用禮法將所有的百姓放在所謂的正確的道路上,奠定“天地君親師”的地位,簡而言之,除了天地以外,皇帝最大,造反即是大逆。
倘若不尊儒家,質疑儒學,那就是說君權至上的說法是錯誤的……
曹唯沉默片刻,繼續說道:“餘者暫且不論,禁止女子科舉這一條,本官不敢苟同……”
“又是大謬之言!”王天成冷笑道:“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子出仕無異於牝雞司晨,最終將會導致顛倒陰陽,民將不民,還有什麼規矩可言?
曹千戶,你今日所說都是大謬之言,還敢言稱以前讀過聖賢書?真不知你以前的聖賢書是如何讀的!”
李東陽站起身來,道:“曹千戶,老夫對你今日的言辭不置可否,年輕人有些想法是常事,你要記住,無力者從之,有力者改之,等你站在一定的位置,纔會對世間之事有更深的見解。
今天下午第一場會試就要結束了,曹千戶作爲巡查官一定要確保不要出事才行。老夫還有些事,就不多留了。”
曹唯起身相送,等他們二人走遠,錢寧小聲道:“大人是不是看那個王天成不太順眼?”
“怎麼?你有什麼法子?”
錢寧嘿嘿一笑,道:“屬下的包袱裡有一本春宮圖,今天下午屬下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其放進王大人的房間裡,然後再以失竊爲由大舉搜查各個房間……”
曹唯神色古怪,道:“計是好計,只不過你爲何要把春宮圖帶進來?”
錢寧略帶羞澀,道:“屬下新婚不久,自然要多加學習,您還別說,屬下還真的學到了不少,今晚就要回家了,嘿!
等搜查之後,大人一定要把書還給屬下,此書博大精深,屬下還沒有將其看完。”
“最騷者,錢寧也!”
曹唯鄙夷地看着他,心裡打定主意,等書到手之後就收入囊中,誰也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