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陽縣這兩年太平着呢,我堂叔升了通判以後,上邊又調來了一個姓楊的年輕人做秦陽縣令,好像是個新晉進士,模樣看着還挺周正的。
說起來這個楊縣令倒也有幾分才能,雖然年歲不大,卻把整個秦陽縣治理得井井有條的,他來接任不久,縣裡就多了幾分繁榮景象,嗯,逢年過節的他還來拜訪愚兄……就是帶過來的禮薄了一些。
對了,還有流泉谷沈家,自從賢弟推薦沈慶做了商官之後,沈家算是對賢弟感恩戴德了,嘖嘖,一介商賈之家,竟然出了一個官老爺,不得了不得了。
賢弟遠在京師,沈家夠不着,所以就對愚兄額外照顧了,不僅在生意上給了愚兄許多便利,隔三差五的,沈家幾個老輩人也會時常來拜訪愚兄,嗯,禮數很足,什麼珍珠琉璃,山參鹿茸的都送了不少,愚兄愧受了,愧受了!
愚兄還聽說沈家給賢弟你立了生祠,族人日夜上香見禮,嘖嘖,不得了不得了……”
曹唯笑臉盈盈地聽着潘富述說,等他說完後,往他前面的酒杯裡倒了一杯酒,笑道:“兄長若是想做官,小弟還是有法子的,雖然不能直接讓兄長做那主掌一方的僉事千戶,做個正六品的實權百戶還是不成問題的,兄長以爲如何?”
潘富嚥了口吐沫,瞪大了眼睛看着曹唯,據他所知,商賈與官老爺之間隔着天塹,官位從來都是爲那些讀書人準備的,但是在自己這位賢弟的口中,自己想要做官竟然是如此簡單,而且還是正六品的百戶,要知道就算百里至尊的縣令也只是七品官。
半晌後,他端起桌前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我爹生前曾經說過,棟樑做房柱,灌木做劈材,愚兄已經活了三十年了,到底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愚兄做生意有兩把刷子,做官恐怕就非我所長了,愚兄這輩子有你這位侯爺兄弟也就知足了,還求那勞什子官作甚?
愚兄現在生活自在爽利,生意暢通無阻,家中賢妻知書達禮,溫柔賢惠,咳咳……”
潘富見曹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有些心虛地咳嗽了兩聲,道:“總之,愚兄現在過得很快活,這官嘛,就不勞賢弟費心了!
對了,賢弟在信中說這松江府有大買賣,不知是什麼大買賣?”
曹唯笑眯眯道:“清江米的名號想必兄長聽說過吧?”
“嗯,愚兄在來的路上已經打聽過了,此米乃清江縣特產,入口香甜可口,實乃米中佳品……嗯?賢弟莫非是在打這清江米的主意?
據愚兄所知,這清江米價格昂貴,尋常人家根本吃不上,只有一些大戶人家才能吃得起……是了,這松江府不是富庶之地,吃的人恐怕不多,若是能把它運到江浙,恐怕會生意大好!
只是這販運是一件麻煩事,走官道販運路途遙遠,耗資不菲,恐怕會得不償失,嗯,走漕運倒是有幾分賺頭,只是沿途的官漕層層扒皮,等到了江浙,恐怕也就沒有幾分利了,除非……”
潘富眼前一亮,看着曹唯道:“除非能用上賢弟的名頭,頂上官船的名號……是了是了,如此一來就能免了官漕的盤剝,那這其中的利潤就相當可觀了!”
潘富到底是商賈,而且還是一個優秀的商賈,小的時候他爹給他補了不少課,曹唯只是稍微提及,他便想到了許多東西,其中便包括了最重要的漕運。
大多數商賈做生意都是在全國各地跑,爲的便是賺取不同地區間貨物的差價,這其中很重要的一點便是貨物的運輸。若是貨物少且路途近,官道運輸自然是極爲妥當的,但若是貨物過多,且路途遙遠,那麼漕運就顯得更加合適了!
然而對於各地的商賈來說,漕運從來都不是個簡單的事情。各地掌管漕運的官員名曰漕運督辦,又被商賈們稱作漕扒皮,這名號可不是白叫的,一地一關卡,一地一扒皮,若是商賈沒有點路子,還真的不敢走漕運。有些商賈寧願選擇多花一些時間走官道,也不願意走快捷簡便的漕運。
“那就只剩下一個問題了……”潘富眉頭微皺,道:“賢弟,愚兄聽說此地前不久在鬧倭寇,也不知是真是假?據愚兄所知,倭寇暴虐殘忍,殺人如麻,最是喜歡殺人越貨,勾魂索命,若是運氣不好,在漕運中碰着了倭寇,恐怕就有死無生了!
天殺的,現在做生意都要冒着生命危險,你知道的,愚兄身輕體弱,可當不得折騰,若是此行廋了三兩斤,你家嫂嫂可又要心疼了呢……”
“放心放心……”曹唯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兄長放心,這趟生意小弟包兄長有驚無險,化險爲夷……”
潘富臉上肥肉一陣哆嗦,他狐疑地盯着曹唯,道:“賢弟,你老實告訴我,這清江縣有什麼驚,有什麼險?愚兄是要做爹爹的人了,可不能有事。
你……曹唯,你可別坑我……是了,你最喜歡坑我,這回來松江府恐怕不會太平了。不行不行,外面太危險,我連夜就趕回揚州府,老老實實過日子,再也不出來了,等着我的孩子出世……”
相交已久,潘富自認爲對曹唯瞭解頗深,自己這位賢弟絕不會害自己,這次來松江府也鐵定能掙銀子,但是這個過程一定不會太平,驚嚇不知何時就會降臨,躲都躲不掉。
“賢弟,愚兄走了,愚兄真的走了……”潘富作勢走到門口,扭頭看着曹唯,眨巴眼睛道:“賢弟,你怎麼不攔着愚兄,你若是攔着愚兄,愚兄可能就不走了!”
曹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酒杯遙敬道:“小弟尊重兄長的選擇,兄長要走,小弟絕不阻攔,小弟在此祝兄長一路順風,一定不會遇到倭寇……呸呸呸,沒有倭寇,沒有倭寇,哎呀,若不是有事在身,小弟一定要親自護送兄長回去,畢竟水上風浪不小,容易出事……”
“…………”
潘富第一次痛恨自己只長肉,不長腦子,若是自己當初收到信筏時多個心眼,再三考慮一番,此刻也就不會身涉險地了。不知道自己這位兄弟對自己有什麼安排,會不會以後被嚇得心肝疼?
潘富慢慢走到桌前坐下,神情幽怨,如同棄婦,嘴脣啜懦半晌,道:“修德,這三百斤肉,愚兄不要了,此行愚兄都聽你的,愚兄就把性命交到你手上了,只是可憐了我那還未出世的孩子……”
曹唯拍着胸脯,道:“兄長放心,一切包小弟身上,小弟有八分把握兄長不會有事!”
潘富肥肉亂顫,道:“那兩分呢?”
“人有旦夕禍福,有人說沒就沒……不過兄長放心,嫂嫂就算改嫁,小弟也定會給她找戶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