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宮裡混得有頭有臉的太監都有自知之明,在什麼位置拿捏什麼分寸是必修的課程,且沒有掛科的可能性。
因爲掛科的,不是不慎落水身亡,就是被埋在皇家後花園了。
性命相關,誰能不拼命?
若是日後某個天朝上國能夠規定踢球與生命掛鉤,那麼該國的蹴鞠隊員也不至於個個腦滿腸肥,進球數之比更是不至於如此的荒誕不羈。
三位數比一位數,若是高俅高太尉知道這個比分,想必會氣得掀開棺材板,屍氣沖天!
丟臉,橫跨了幾個世紀的丟臉!
生活太難,最難的當屬皇帝、娼妓和太監。皇帝難在不知如何選擇,娼妓難在沒有選擇,而太監則難在總是清楚自己該如何選擇。
自從沒有根,閹人對自己的下半身和下半生都看的很清楚。
馬敬能混到皇帝身前當差,對自己的定位自然很準,他知道自己是個沒本事的,而眼前這位爺是個公認有本事的人,既然如此,人家說的話自然是要奉成經典才行,一來有本事的人通常都會做出正確的選擇,二來將任務外放會分薄功勞,但同時也會分攤風險。
馬敬端起桌上的酒壺,將曹唯面前的酒杯添滿酒,恭敬道:“侯爺,依您看咱們下一步該如何做?”
“漕運督辦負責的是什麼差事?押運稅糧和稅銀,這個位置雖然官職不大,但是職權卻不小,稅銀的收倉數目,押運路徑以及停留地等都是漕運督辦知曉甚至是決定的,如果要對稅銀下手,這麼重要的位置怎麼能讓一個外人把持着!
鈺飛是被吏部直接委派下來的,不在本地的圈子裡,難以拉攏,且沒法信任,所以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外人,被排擠下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雖然南通官場還是一片渾水,但是有一點卻是十分清楚的,漕運督辦的位置上安插的人一定是幕後黑手的心腹,所以只要能讓郭威開口,便能以點破面,將幕後的老虎揪出來!”
馬敬憂慮道:“今日打草想必已經驚到蛇了,幕後黑手一定有了防範。郭威心懷希望,恐怕不會輕易開口,也罷,雜家這就親自提審郭威,定要讓他開口……”
“着什麼急,現在該着急的可不是咱們。
老馬,給郭威挑一個好院子,好吃好喝的供着,只要不出院子,就算他要樓子裡的姑娘,都給他找過來,要給他賓至如歸的感覺,嗯…看守不用太嚴,一定要在不經意之間讓外面人知道郭威受到了優待,明白了嗎?”
馬敬先是一愣,隨即笑眯眯道:“侯爺說的是,雜家一定把郭威伺候得舒舒服服的,甚至把他家裡人都接過來伺候,一家人整整齊齊的纔好。”
馬通和謝鈺飛滿臉錯愕,剛纔還說要拷問郭威,怎麼一轉眼就變成了伺候?看馬敬的樣子也不像是說反話,這些大人物是怎麼用腦思考的?委實想不明白!
“侯爺,雜家有句話,難以啓齒……”
曹唯眨眼道:“早就聽說你們太監有別樣的嗜好,玩得花哨,好好好,你既然不把本侯當外人,想要告訴本侯,那今日咱們就當回姐弟,有什麼話等會吃完飯去書房好好論一論,這裡有孩子,別帶壞了他倆。”
馬通與謝鈺飛對視一眼,均露出瞭然的神情。
曹唯面帶鼓勵,馬敬原本白皙的臉變得通紅,道:“不是這碼事,啊呸,根本就沒這碼事,雜家要說的是錦衣衛南通千戶張雄!”
“張雄?”
曹唯皺眉道:“這個名字聽起來很耳熟……”
“侯爺,您是貴人,自然記不住下面嘍嘍的賤名,您當初在南京城任千戶的時候,手底下有一個叫做張猛的百戶。
張猛有一個親兄弟,便是這個張雄,當時是您手底下的一個總旗,後來張猛隨您去了京師,張雄便接任了他兄長張猛的職位,做了百戶。
現如今張猛受大人器重,在京師中任內城千戶,張雄也因此受惠,在錦衣衛內部調遷時,他被調任至南通千戶所,任千戶。”
馬敬見曹唯面無表情,繼續道:“雜家來了南通之後,將南通大大小小的官員都查了一遍,得知張雄曾是您的手下,便沒再深查,但是現在看起來,這個張雄,怕是有些問題!”
曹唯淡淡道:“哦?不知這個張雄有什麼問題?”
馬敬笑道:“侯爺這是在考校雜家呢!侯爺沒來南通之前,這個張雄確實看起來沒問題,但是侯爺來了南通之後,這個張雄就看起來有問題了。
侯爺乃是欽差大人,又是錦衣衛中的二把手,如此人物來到南通,他一個南通千戶竟然不去接見,此爲問題一;
侯爺來到南通已有一日,今日更是以錦衣衛的名義將郭威拿下,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時辰,張雄還是沒有來拜見,此爲問題二;
那麼,張雄現在在做什麼?或者說…在見什麼人?
雜家原本不知道南通之中誰有問題,但是侯爺一來便將南通的水攪了一遍,有些魚兒就忍不住浮上了水面。
在得知張雄有問題後,雜家就派人盯上了他,想必過不了多久便會有手下前來彙報!”
南通街巷深處,一道人影一閃而過,嚇得一隻老貓尖叫一聲,跳牆而走。
隨後又有兩道人影匆匆趕來,見前方是個十字巷口,對視一眼後一左一右匆忙跑去。
等他們走後約莫半柱香的工夫,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從高牆上跳下來,隨手將手中已經嚥氣的貓扔在地上,轉身從來的方向快步走去,很快便離開了巷子,一頭扎進了人流中。
過了幾個街口,大漢身形一轉便出現在了一所別院後門。
他四周環顧一番,沒有發現尾巴後,就輕輕敲門,片刻後小門輕開,大漢側身進入,然後直奔後院涼亭。
涼亭裡已經有了七八人!
在這些人中間坐着一個年輕人,二十五歲的模樣,一副慵懶的模樣,眼神裡卻總是蘊含着幾分狠戾之色。
見大漢走過來,年輕人呵斥道:“早早就通知了你,怎麼現在纔來?難不成舊主子來了,新主子就使喚不動你了?張雄,你該不會是忘了當初是誰幫了你……”
張雄面無表情,道:“來的路上甩了幾條尾巴,所以才遲了一些。大公子對張雄的恩德,張雄永生難忘!”
年輕人輕哼一聲,道:“你記得便好!剛纔楊同知說曹唯拿下了郭威,是爲了稅銀而來,所以建議殺掉曹唯,你怎麼看?”
張雄搖頭道:“不能殺!”
坐在一邊的楊開華聞言起身怒道:“張雄,你難不成還在顧念舊主恩情嗎?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如果不殺了曹唯,指不定哪天他就查到咱們頭上了,到時候他要殺你,殺我,殺大公子。
大公子,這個時候萬萬不能心慈手軟!”
年輕人看着張雄,似乎是要聽他解釋。
“據知府府上的釘子來報,曹唯之所以會拿郭威,並不是因爲稅銀之事,而是因爲要給謝鈺飛出頭!”
楊開華氣笑道:“他一個欽差大人,爲何會爲了一個小小的吏目出頭?”
“因爲曹唯的妻子,是謝鈺飛得親姐姐,換句話說,曹唯是謝鈺飛得姐夫,小舅子受了委屈,楊同知覺得坐姐夫的該不該出頭?”
“啪!”
一聲清脆落地,那位被稱作大公子的年輕人將手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暴怒道:“我記得我爹曾經吩咐過,只要是從外地來的官員,都要好好查一查底細,這個謝鈺飛得底細是誰查的?爲什麼會出這麼大的紕漏?我要殺了這個蠢貨!”
張雄冷冷道:“如果張某沒有記錯,當初徹查謝鈺飛底細的,正是楊同知的侄子,漕運督辦郭威,哦不,當時的郭威還是一個小小的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