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新約克的荷蘭人、英國人在那裡爲他們的未來擔心不已的時候,在大西洋上,一艘大明海軍的巡航艦正在全速往新約克航行。此時非但“梅州號”上的官兵對於“新約克”感覺格外的好奇,甚至就連即將出任臨時總督的彭鵬,對於那裡同樣是極爲好奇。
對於已經三十幾十歲的彭鵬來說,他原本只是將此次出訪視爲機會,期待着回國後的晉升,畢竟,作爲武昌降官的他,出身不正,自然晉升的可能性極小,可他沒想到,機緣巧合下,居然被副使點爲新約克的總督。
不過,對於這個“美差”,他的心裡可是暗自叫苦連天。
“怎麼就被點到了那種化外之地?”
雖然心裡這麼叫着苦,可是彭鵬卻不敢抗拒這個命令,畢竟,他是降官。
“新約克,就是荷蘭人的新尼德蘭,荷蘭在北美洲東部設立的殖民地,面積不下於大明一省之地,其位於哈得遜河和下特拉華河流域。行政中心紐約,舊時名稱爲新阿姆斯特丹。”
與彭鵬不同,作爲軍人的聶平對於他的任命並沒有任何牴觸,其實,這正是軍人與普通文官的區別,而且聶平還是軍正,所以他在接受任命後,就立即通過各種方式收集着當地的資料。
如果此時朱明忠收到了他們的報告,也許會知道,所謂的“新約克”並非僅僅局於曼哈頓,其地域大致包括後來美國的紐約州、康涅狄格州、新澤西州和特拉華州部分地區。是一塊麪積極爲廣闊的殖民地,當然,對於大明來說,它只是一塊99年租期的租借地。
但是彭鵬和聶平卻很清楚,在英國國王簽署了條約之後,興奮不已的熊賜履一回到住處,就曾興奮的吼道“這就是劉備借荊州有借無還,新約克是大明的了。”。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都知道……”
彭鵬的手中端着茶杯,在海上,按照海上的規矩只能喝柿葉茶,這是海軍以及商船隊唯一的“飲品”,作爲總督的彭鵬也不例外。
“我怎麼可能不瞭解這,副使談判的時候,本官可是列席的,可是,你不知道,不知道啊,……”
長嘆口氣,喝口味道談不上好的柿葉茶,彭鵬又說道。
“你知不知道,在離紐約不遠還有一塊英國人的殖民地,叫弗吉尼亞?”
“嗯。”
點點頭,聶平並不知道爲何總督會提到這個地方。
“殖民亞美利加,於歐洲各國而言,就是先到先得,英國人去的晚,所以,好地方都被別人佔走了,英國人去的是巖礫遍地、遍佈沼澤、被羣山包圍的東海岸地區,當地是人煙稀少的荒原,食物稀少,還經常鬧旱災;當地的印第安人雖然不多,但是非常彪悍,根本沒有西班牙人在印加遇到的抓住個土王,就全體臣服那回事。”
嘲弄的一笑,彭鵬繼續重複着他在談判桌上從英國人那裡得知的“血淚史”。
“60年前,英國人把首批105名殖民者送到那裡,也就是現在弗吉尼亞的首府詹姆斯敦,那些人當年險些餓死,即便是後來勉強支撐了兩年,可又出現了大饑荒。他們殺光了馬、貓和狗,之後不得不捕捉老鼠充飢。一些人把皮鞋和皮帶都給煮了吃了。一名男子餓得殺了自己懷孕的妻子,並將其醃起來以供整個冬天吃。最後該男子被處以絞刑,而他的肉八成也變成了別人的食物。因爲在那一年,他們吃掉了所有能吃的東西,連已經被下葬的屍體都被刨出來吃掉了。”
對於經歷過甲申天變的彭鵬而言,對於吃人,他並不覺得的陌生,但是那片土地讓他感覺到畏懼。
“再後來,即便是他們好不容易捱過了饑荒,勉強立足下來,可是當地土著人的襲擊卻時有發生,45年前,印第安人發動了針對詹姆斯河沿岸的英國農場的襲擊,殺死了1240名英國人中的347人,那裡當時只有那麼多人,而且襲擊從來沒有停止過。隨着越來越多的英國人來到這裡,印第安人的襲擊也就越頻繁,對於英國人來說,與印第安人交戰死了很多白人,但是因病死亡的白人更多。從1607年到1624年,共有14000名英國人來到弗吉尼亞,但到1624年,還有1132人存活,死亡率超過90%!弗吉尼亞的高死亡率此後一直持續,按英國人的說法,在弗吉尼亞生活就是與死亡一起生活,你說,這樣的地方算是好地方嗎?”
彭鵬的反問,讓聶平一愣,然後他便搖頭說道。
“現在弗吉尼亞有20000白人生活,還有差不多一萬黑奴,當時的種植業已經非常發達……”
不等他說完,彭鵬就立即反駁道,
“那是因爲英國人不斷的用人去填,他們在60年裡頭,前後填進去了差不多六萬人,纔有了現在的弗吉尼亞。新約克!”
朝着艙壁上掛着的地圖,彭鵬無奈的苦笑道。
“那裡有個屁!不過只區區兩千多白人,那個地方,我敢說,就相當於四十年前的弗吉尼亞,我們有每年一千條人命往裡面去填嗎?”
這麼一番感嘆之後,彭鵬又繼續說道。
“非是本官不願,而是我們去紐約,不過只是爲他人做嫁衣,按我們和英國人達成的協議,英國人還可以繼續往新約克移民,將來英國人每年可以移民上千人,而我們呢?我們能不能從本土移民一千人過來?如果人不夠的話,長此以往,你覺得,這裡是大明的,還是英國的?”
彭鵬的反問讓聶平一愣,他還真沒想到這麼多。
“不是有流放犯嗎?”
“犯人才多少?天下再美不過天朝,除了犯人,誰願意往海外來,南洋、天涯城再加上西平,這麼多殖民地,就像撒豆子似的,分開了,能分到我們這裡的又有多少?”
這般感嘆之餘,彭鵬無奈的說道。
“現在,咱們能做的,恐怕也就是盡人事了!”
這樣的感嘆之後,聶平也隨陷入沉思之中,對於新約克的未來,也隨之產生了一絲懷疑,畢竟,殖民地之所以爲殖民地,在於人,沒有了人,或是都是別的人,最終也不過只是爲他人做嫁衣!
“梅州號”這艘四十二門炮的三桅巡航艦又於大海上航行了五天,終於靠近了新約克的首府紐約。與爲了躲避西班牙人的襲擊,沿着詹姆斯河深入內陸約32英里的詹姆斯敦不同,紐約就位於曼哈頓島的一角。11月3日,在一場大雪襲擊新約克當天,“梅州號”駛進了紐約。
幾乎是在這艘與英國軍艦有着截然不同風格的軍艦出現人們的視線中時,隨着一聲“他們來了”,這個人口不到千人的城市,立即陷入沸騰起來,在過去的幾天之中,所有人都知道了新約克已經被租借給大明的消息,人們一直忐忑不安的等待着這一天的到來。
在教堂的禮拜中,神父也曾要教徒警惕這些異教徒。但是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這裡的人們還是自發的前往碼頭迎接新約克的新主人,作爲商人的荷蘭人是務實的,他們希望能夠給新主人留下好的印象。
當人們從城市的各個角落涌向碼頭的時候,“梅州”號仍然在緩緩的靠港。碼頭上的人們在那裡好奇的張望着,
“這是艘很強大的軍艦!”
這是大明的軍艦給威廉留下的印象,本身就是造船商人的他,一眼就看出這艘軍艦與歐洲軍艦的不同。
所有人都顯得極爲謹慎,城內的士紳們與總督站在那裡,只是謹慎的站在那裡,誰都不知道,這裡的新主人會有什麼樣的姿態駕臨,因爲陌生,所以他們才顯得有些謹慎。
他們如此謹慎,後面的普通市民同樣也是,他們中不少人的臉上甚至顯露出一絲恐懼之色,他們的腦海中甚至想到了野蠻人的形象,比如像印第安人那樣剝頭皮的野蠻人的形象。
船越來越近了。
終於,他們看到了大明的軍人,那些人頭戴帽子穿着黑色的呢絨大衣,排列整齊的站在舷側。儘管距離並不算近,但是人們還是感覺到這些軍人與他們所習慣的歐洲軍人的不同,他們看起來似乎更加的威武一些。
而那些穿着撐裙的婦人們,已經開始打量着碼頭上的英國士兵,拿他們與船上的大明士兵對比起來,她們口中更是不時的討論着兩者的不同,相比於男人,女人更容易被表象所吸引。甚至一些女人從他們的站姿中猜到,其中必定會有很多相貌英俊的軍官,也許有機會的話可以和他們歡娛一番。
相比於女人們那些不該存在的念頭,男人們這會無一例年都是忐忑不安的模樣,身爲新約克總督理查德·尼克爾斯的臉上卻始終掛着笑容,不過笑容中卻有些失落,大明人的到來,意味着他將要離開這裡,拋棄這裡的人們。甚至並不在意這些,但他還是有些憂心這些人的將來
“哦,我的上帝!你們看,他們是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