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順側身躺在地上,一邊痛苦地呻吟着,一邊說道:“我前兩年到外地做生意去了,前兩天剛回到寧國府,住在哥哥王同知家裡。今天上午,我和哥哥因爲點小事情就吵起來了,他拿刀要殺我,我一氣之下搶過來捅了他幾刀,然後跑回來,準備拿點盤纏就逃跑的,就被你們抓住了。我不是故意要殺他,是他先要殺我。”
楊秋池冷笑,盯着王福順:“你以爲我們真不知道你都幹了什麼事情嗎?你不光殺了你哥哥,你還殺了醉鶯樓紅牌舞女金可瑩!老老實實交代,免得皮肉受苦!”牛百戶在一旁,晃動粗壯的胳膊威脅,嚇得王福順一哆嗦。
通判等人一聽,都驚呆了,通判問道:“敢問……,醉瑩樓的金可瑩真的死了嗎?……差不多有一兩年沒有她的消息了,老鴇還說她回老家省親去了呢。”
旁邊的知事接口說道:“我早就懷疑不對,那時候,瑩姑娘正紅透半邊天,省什麼親啊,那老鴇是什麼好人嗎?她會讓可瑩姑娘省親省上一兩年?那她老鴇不虧死了!”
“是啊!”負責記錄的推官也插嘴道,“那老鴇也是這樣告訴我的,我也有些懷疑。”看着楊秋池問道:“難道,可瑩姑娘真的死了嗎?”
敢情這金可瑩還真的是寧國府紅牌歌女,連知府衙門裡這些官職不算小的官員都熟悉她。
楊秋池見這幾位都是知府衙門裡的高級官員,告訴他們也沒什麼問題,再說王福順殺兄案還得交給他們處理。便點點頭:“是的,金可瑩姑娘被人殺死之後,屍骨就埋在廣德縣一塊菜地裡。”楊秋池指了指宋知縣,“這位就是廣德縣宋知縣宋大人,親自負責偵破這件案子。”
那通判上下打量了一下宋知縣。搖搖頭:“您可能弄錯了,我認識宋知縣的……“
宋知縣慢慢將罩在臉上的面具撕了下來,露出了本來面目。向那通判施禮道:“卑職參,參見通判大人。”通判是六品官。所以宋知縣以下官禮節參見。
那通判吃了一驚。還禮道:“果然是宋知縣宋大人,你怎麼這副打扮?”轉身看了看楊秋池,“不知道這位是……”
宋知縣解釋道:“卑,卑職等人爲了金可瑩在廣德縣被殺一案。特來醉鶯樓稽,稽查線索。爲,爲了避免引起兇犯注意,才如,如此打扮的。沒想到正好遇,遇到王同知遇害。”引見楊秋池道,“這位是我廣。廣德縣大牢地管監楊秋池楊管監。”
楊秋池拱手施禮。聽宋知縣這麼一說,通判等人恍然大悟。連忙還禮。
廣德縣一個小小牢頭連破大案的事情早就傳遍了寧國府,大家早有耳聞,沒想到眼前這小夥子就是那個神奇的牢頭,知道他與新任應天府千戶所副千戶馬渡馬大人關係不同一般,難怪牛百戶對他如此敬畏,看來是馬渡馬大人的原因。他們可不知道楊秋池現在已經是錦衣衛指揮使特使。
楊秋池繼續問王福順道:“金可瑩是你殺地吧?老實告訴你,醉瑩樓地老鴇等人已經將你納妾不成,揚言要殺金可瑩姑娘的事情告訴我們了。你最好老實交代,免得皮肉受苦!”
王福順原以爲能隱瞞殺金可瑩的事情,現在看來,自己的事情人家掌握得一清二楚。說不說別人都知道,還不如老實說了,免吃眼前虧,還能爭取一個好地態度,說不定將來能得到從輕處理。
偵查機關這種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審訊方法,雖然簡單,卻因爲抓住了罪犯地心理,往往能夠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罪犯的心理防線往往就是在以爲對方已經全部瞭解了的情況下崩潰地。
王福順現在就是這樣想的,既然人家都知道了,反正殺死王同知已經是死罪難逃,供不供認殺金可瑩的事情,都沒多大關係了,如果不供,恐怕錦衣衛們不會放過自己,而這皮肉之苦當真是免不了地。
王福順只得說道:“小的招了。兩年前,小人垂涎金姑娘地美貌,想將她納作小妾,被金姑娘當衆拒絕,我一氣之下打了她。到後來,她甚至不願意與我見面,老鴇也拿她沒辦法。我氣瘋了,就叫手下一個夥計去殺金姑娘……”
“那個夥計叫什麼?現在何處?”
“叫吳祥,外號叫騾子。我不知道他現在去了哪裡。”
“你先接着說。”
王福順續道:“我給了騾子七十兩白銀,讓他去殺金可瑩,自己跑到應天府等候消息。等了差不多一個月,騾子纔來告訴我說,他已經殺了金可瑩,並已經毀屍滅跡。我又解氣又害怕,就把這件事告訴了我哥王同知。”
“他很生氣,大罵了我一頓,說他身爲同知,絕不能爲我隱瞞,要將我抓起來。我跪下苦苦哀求,我哥看在親兄弟的份上,才勉強同意替我隱瞞。我們一商量覺得好多人都知道我與金姑娘有仇,這件事很快就會懷疑到我,我哥讓我躲一躲,我就跑到東北去了。”
“前段時間,我哥來信說一直沒有人追查這件事。我思鄉心切,就冒險回來了,一直住在我哥家裡。打聽到金可瑩被殺的事情真的還沒有敗露,看來那騾子將屍體隱藏得很好,這才心安。”
“今天上午,我哥王同知突然派人把我從家裡叫到衙門,告訴我說錦衣衛正在調查這件事情。我一聽就慌了,錦衣衛插手這件事,那天涯海角都沒有我容身之處。”
“我要跑,被我哥攔住了。他說醉鶯樓的老鴇估計會供出這件事,錦衣衛很快就會找到這裡來,既然錦衣衛插手,我逃是逃不掉的。所以他決定送我去向錦衣衛自首。說只有這樣,才能保住他的官職,只有他的官職保住了。在外面花錢活動,說不定才能保住我一條命。”
“我當然不同意,我們就吵了起來,他要出去叫人抓我。我一急之下。拿起案臺上的裁紙小刀就捅了他。完了之後,我發現腳上沾有血跡。用自己的汗巾擦了擦,把汗巾扔了。然後偷偷跑回來拿東西準備逃走,沒想到這麼快你們就把我抓到了。”
楊秋池暗自慶幸。多虧有小黑狗追蹤,要不然,還真不好一下子猜到是王同知地弟弟殺死的他。
從王福順的交代來看,這是一件突發性的犯罪。王同知爲了保住自己地官職,以便將來也好花錢活動活動,保弟弟一條命。才決定大義滅親,並馬上就要抓人。王福順情急之下,突發性實施了犯罪。這種突發性犯罪大多是非理性地,正常情況下讓人無法理解的。
這樣看來,這王同知能大義滅親,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也還算得上是個比較正直的人。楊秋池有些後悔先前對他太過嚴厲了。
楊秋池問道:“你地那個叫騾子的夥計,現在在哪裡?或者有誰可能知道他在哪裡?”
“我真地不知道,他跑到應天府來告訴我殺了金可瑩之後,我當天就潛逃了,這之後就沒聽到過他的消息。這次回來我問過我哥,他也不知道。”
“那他當夥計的時候住在什麼地方?”
“住在他嫂子家。”王福順說了吳祥嫂子家的地址。
都兩年多時間了,也不知道那吳祥還在不在他嫂子家,也許和王福順一樣,潛逃外地了。不管怎樣,也要去看看,就算吳祥逃走了,只要能找到他嫂子,也能問出一些有用地信息,可以縮小範圍,爲海捕王福順提供便利。
推官做好筆錄,給王福順簽字畫押,然後將他押進了知府大牢。
楊秋池等人由牛百戶帶領,趕到了吳祥嫂子家。
這是一個獨家小院,房門從裡面閂上了。錦衣衛對抓捕人犯經驗豐富,不用指示,靜悄悄將院子整個包圍了起來。等待抓人的命令。
牛百戶一揮手,那兩個魁梧的錦衣衛大漢又上陣撞門,這一次只用了兩下,房門就砰地一聲被撞開了。錦衣衛們手持繡春刀衝進房裡。
“媽呀~!”房裡傳來一個女人驚聲尖叫,另外有個男人的聲音:“你們要幹什麼?”
錦衣衛們衝進去後,宋芸兒拉着宋晴,搶在楊秋池他們前面衝進了房間,要看熱鬧,可她們兩剛衝進去,就立即大叫着逃了出來,一直跑到院門口才站住,滿臉通紅。
楊秋池疑惑地問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宋芸兒紅着臉啐了一口,說:“你自己進去看吧。”
楊秋池等人疑惑地進到裡屋,這才知道那對小妮子跑出去地原因。只見炕上的大紅被子被掀到了一邊,一對男女一絲不掛地被錦衣衛們摁倒在炕上,正在用麻繩捆綁。
那男人年齡二十來歲,一身肌肉,比較健壯,嚇得臉色慘白,不停地問怎麼回事。那女的看上去要稍稍大一些,約三十歲出頭,肌膚雪白,胸前一對碩大而稍稍下垂的乳房,隨着身體的扭動而甩動着。
原來人家正在牀上辦事,錦衣衛們突然破門而入。兩人甚至來不及拿一件衣服遮羞,就被捆上了。楊秋池笑罵道:“搞什麼名堂,讓人家穿了衣服再捆嘛。”
錦衣衛們可沒那麼好心,他們抓捕人犯,考慮得更多的可不是對人犯隱私權的尊重,而是快速地制服嫌疑犯,從而最大限度地保證自身的安全。
楊秋池說這話的時候,錦衣衛們已經將兩人捆好了,再鬆開又麻煩,可這個小管監大人的話又不能不聽,不過他們也有辦法,將旁邊兩人的衣袍拿過來,披在二人身上,用腰帶繫好,遮住身體,然後將兩人扯下牀,一人一腳踢跪在地上。
這兩人當然知道抓他們的是錦衣衛,錦衣衛在明朝有誰不知道呢?這兩人驚慌地看着楊秋池他們。
“你就是外號騾子的吳祥?”楊秋池問那男的。
那男的點點頭。
抓對人了,楊秋池輕輕鬆了口氣,問那女人:“你是誰?吳祥的媳婦嗎?”此刻這婦人的身體雖然已經被衣裙遮住,但方纔看見的那對碩大而微微下垂的乳房還是在楊秋池腦海裡晃了一下。
那女的害怕得全身發抖,哪裡還能說得出話來。旁邊的一個錦衣衛踢了她一腳:“小娘皮,還不趕緊回答大人的問話!”
這婦人媽呀一聲慘叫,被踢得滾在地上,一邊呻吟一邊結結巴巴說道:“民婦吳毛氏,是……是……是吳祥的……嫂子……”
啊?楊秋池和宋知縣等人都驚呆了叔嫂通姦?還被錦衣衛捉姦在牀!
楊秋池上前一步,踢了吳祥一腳,罵道:“你他孃的,連嫂子都上,你還是不是人?”吳祥還沒說話,那毛氏已經搶着說道:“我男人……,我男人……已經死了。”
哦?這下楊秋池明白了,原來這吳祥的哥哥死了,吳祥就與嫂子私通,這成何體統!就算他們真心相愛,也是沒有結果的。叔嫂成婚,即使在現在社會也是不行的,雖然法律並不禁止,可絕大多數老百姓是不能接受的,更別說在明朝,恐怕要被侵豬籠的吧。
其實,兄死之後,嫂改嫁於弟的習俗,在中國北方遊牧民族是存在的,甚至已經形成傳統。西漢初年,漢高祖與匈奴單于以兄弟相稱。高祖死後,冒頓單于就曾經按照他們的習俗致書呂后,要求呂后嫁給她。元朝《大元通制條格戶令》中就記載有很多小叔收嫂的倒子。
但是,叔嫂成親,在漢族傳統習俗中,屬於親屬相姦,是爲綱常倫理不容的。受漢族文化的影響,元朝後期也逐漸禁止了這種行爲。元朝覆滅之後,小叔收嫂在明朝法律中被重新禁止,《大明律》規定:“若兄亡收嫂,弟亡收弟婦者,各絞。”
宋知縣也罵道:“成何體統!簡直,簡直傷,傷風敗俗,傷風敗俗!”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空歡喜
這些事情楊秋池懶得管,問吳祥:“醉鶯樓金可瑩姑娘,你認識吧?”聽了這句話,吳祥渾身一哆嗦,躲開楊秋池的目光。
楊秋池一見他這神情就知道他心裡有鬼,胸有成竹地問道:“你是自己交待呢?還是等我們拆你幾根骨頭再交代?”頓了頓又續道,“實話告訴你,你原來的掌櫃王福順已經把指使你殺死金可瑩姑娘的事情都說了,我之所以會讓你再說一遍,只不過是看看你老實不老實。”想了想又笑了,“不過你還真老實,殺了人也不跑,還呆在家裡和你嫂子勾勾搭搭扯七扯八的。”
吳祥一聽,連王掌櫃都說了,自己還有什麼可以隱瞞的,面如土色說道:“老爺,我說,我都說,王掌櫃是給了我七十兩銀子讓我去殺可瑩姑娘,但我沒有殺她啊,我真的沒有殺她,所以我纔沒跑。”
什麼?一聽這話,楊秋池心裡咯噔一下,轉過頭看着宋知縣。宋知縣本來很輕鬆的表情,一下子也變得嚴肅起來。宋知縣問道:“你,你說什麼?”
“我真的沒有殺可瑩姑娘,”吳祥頭上冒汗,戰戰兢兢說道,“我是去找過她,準備要殺她的,可找了好多天都沒找到,到醉鷹樓花了點錢才從龜公嘴裡探聽到,說是可瑩姑娘出去好幾天了,一直沒見回來。王掌櫃又一個勁催我,他給的銀子我已經花了不少了,賠是賠不了的,我一琢磨,反正可瑩姑娘已經失蹤了,就騙王掌櫃說是我殺的,屍體已經處理了,王掌櫃也不會知道。我這樣一說。果然,王掌櫃就相信了,後來他就跑了。”
楊秋池這下子傻了眼,不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吧?難道是這小子想涮我們?楊秋池向牛百戶使了個眼色。牛百戶會意。一揮手。衆錦衣衛又開始對吳祥進行刑訊逼供,把吳祥打得死去活來。
楊秋池心想,雖然現在還不知道吳祥是不是說謊,但吳祥曾經想殺死金可瑩姑娘。也去尋找過,便已經構成了故意殺人犯罪預備。挨一頓揍也不爲過。再說了,在明朝,刑訊逼供是合法的。
吳祥被錦衣衛打得昏死過去好幾次,可還是沒有承認殺了金可瑩姑娘。
最後。牛百戶又使出了他的斷指逼供大法,這吳祥抵抗力比不上那王福順,才被擰斷了一根手指頭。就慘叫着連聲喊願意招供。
宋知縣等人又舒了一口氣,可是。詳細尋問殺人過程的時候,才發現,吳祥說地根本就牛頭不對馬嘴,一會說是用刀殺的,一會說是掐死的,一會說是在醉鶯樓殺的,一會說是在寧國府城外殺地,一會說是屍體扔進了河裡,一會又說已經將屍體燒了,連殺人埋屍地地點廣德縣菜地都沒說對。
牛百戶氣得火冒三丈,又擰斷了吳祥兩根手指頭,把吳祥痛昏死過去好幾次,可還是胡編亂造,根本與實際情況對不上號。
宋知縣實在無計,又開始誘供,吳祥的精神已經被徹底摧垮了,一直順着宋知縣說,什麼都承認。
從審訊過程來看,楊秋池越來越肯定,這吳祥根本不是殺人兇手。
正常情況下,兇手在被酷刑逼供時,爲了免除那無法忍受的巨大痛苦,一般都會說真話的,因爲說了假話,還是會繼續遭受這種痛苦,這樣做一來起不到免除痛苦地作用,二來,就算胡亂招供,那也是認了罪,同樣可以根據招供定罪砍頭。
吳祥之所以會胡編亂造,就是由於受刑不過,又想免除這種痛苦,但自己又不知道兇殺的真實情況,就招不出真實地東西來,只好胡編亂造或者順着審訊人員的問話來說。
金師爺聽吳祥願意招供,找來紙筆正要做筆錄,楊秋池擺了擺手:“算了吧,先不用寫了。”其實,金師爺和宋知縣從吳祥牛頭不對馬嘴的胡亂招供中也都知道,這吳祥很可能真的沒有殺金可瑩,實在是受刑不過,胡亂招認,如果真要就這樣定案,說不定又會成爲第二個龍子胥殺妻錯案,判錯之後再要擦屁股,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宋知縣等人都沒了主意,看着楊秋池。
楊秋池苦笑,他也沒更好地主意,只有等明天回廣德縣看看,金師爺派人查找字條上那個“柱子”和姓劉的情況如何,看看有沒有新的線索。
忙忙碌碌下來,天已接近傍晚了,楊秋池吩咐把吳祥地嫂子毛氏放了,他不想管他們叔嫂通姦這檔子事情,要管也讓寧國府的人去管去。讓牛百戶派錦衣衛暫時將吳祥關在錦衣衛大牢,找個郎中幫他把斷地手指骨接上,明日一早押回廣德縣關押,等案情真相大白之後再作處理。
大家情緒都很沮喪,原以爲這件白骨案已經破了,沒想到,煮熟的鴨子還是飛了。
宋晴見大家不開心,笑道:“我說過請你們遊花船的,咱們這就去罷。”
這個提議讓宋知縣很快恢復了精神。宋知縣的哥哥去世之後,宋晴和她娘一直單過,宋知縣有些自責沒有好好照顧這孤兒寡母,現在也想趁此機會去拜訪一下宋晴的親家,看看這門親事到底怎麼樣。
楊秋池聽宋晴的建議之後,神情卻更加沮喪,淡淡地說道:“你們去吧,我有點累了,想早點休息。”轉身慢慢往前走。龍子胥拉着春芽,說道:“我們陪少爺,你們去吧。”
宋芸兒也說道:“我也陪哥哥,也不去了。”
宋晴有些尷尬,可話已經說出來了,不知如何是好,急得滿臉通紅。宋知縣呵呵一笑:“晴兒,既,既然今天大家都累了,那,那還是改天再去吧。”
牛百戶見楊秋池不開心。說道:“今晚楊兄弟和幾位就住在本官百戶所衙門裡。我好好招待你們,要看歌舞的話,我把舞娘們請到衙門裡來跳。咱們邊喝酒邊欣賞。”跑上前幾步,和楊秋池並肩而行。說道:“楊兄弟。今晚老哥賠你痛痛快快喝個夠,你說好不好?”楊秋池勉強一笑,點點頭。
宋晴緊走幾步,跟在楊秋池身邊。瞅了瞅他神情淡淡的臉,張張嘴想說話。看看旁邊的牛百戶等人,卻不好開口。
本來這事沒什麼,可宋晴的行爲把楊秋池心裡的委屈反而擴大了,酸楚涌上楊秋池的心頭。他不想讓別人看自己這樣子,加快了步伐往前走。
宋晴有些跟不上了,着急地喊道:“秋池哥哥。秋池哥哥,等等我好嗎?”追上幾步。拉了拉楊秋池地衣袖。楊秋池停下了腳步,其他人見他倆有話說,便走到前面等他們。
宋晴咬了咬銀牙:“秋池哥哥,對不起,是我不好,惹你生氣了……我不是故意的……”宋晴不道歉還好,這一道歉,反倒把楊秋池心中的酸楚越發挑了起來,他看着宋晴嬌美的臉龐,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麼難過,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地吃醋嗎?
在現代社會,楊秋池找不到女朋友,也就沒嘗過吃醋地味道。借屍還魂來到明朝,馮小雪、宋芸兒、白素梅、秦芷慧一個個女孩子對他都喜歡崇拜得跟天皇巨星偶像似的,就連宋知縣的小妾媚娘,都想着法子勾引他。
這個洋娃娃似的美女宋晴,剛認識不久,也在月夜裡偷吻了他,由此撩起了他地情思,然後他才知道,原來,人家已經有了男朋友了,還是大戶人家的,不用說,肯定又是什麼玉樹臨風之類地翩翩公子,宋晴剛剛提出要她男朋友請他們去遊花船,楊秋池心裡的五味瓶終於被打翻了。
楊秋池其實是個很多愁善感的人,他常常認爲自己選錯了職業。按道理,法醫需要面對的多是冷冰冰地屍體,那是絕對不能被情感所左右的,可楊秋池經常投入到虛擬的情感世界裡難以自拔,中學地時候,還在流行看瓊瑤小說,班上的一個女生借了一本《聚散兩依依》給他,他看完之後,竟然被小說裡地愛情故事感染得難過了三天。
楊秋池擡眼看向夕陽下的遠景,拼命讓自己的思緒轉移開,讓自己去想,在現代都市裡,很難看見這麼美而且沒有一點污染的夕陽風景了。
宋晴看了看遠處宋知縣他們,見他們背對着這邊,顯然是不想讓他們感到尷尬,遲疑了一下,看着楊秋池側着的臉,小貝齒一咬,下了決心,突然抓住楊秋池的手臂,踮起腳,飛快地在楊秋池嘴角上吻了一下。
就這一下,楊秋池心裡的冰山瞬間就崩潰了。他回過臉來,看着宋晴,低聲說道:“你幹嘛?”
“我不知道。”宋晴大眼睛看着他,圓圓的臉蛋羞得通紅,小酒窩更加迷人,“這門親事,是我爹孃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定了的,可……可我喜歡……喜歡和你在一起。”宋晴很大膽地看着楊秋池,眼睛亮亮的閃動着情竇初開的火花。
原來,明朝的女子也並不都是呆頭鴨一樣的賢良淑女,也有感於主動追求愛情的,明清時期的小說多有這樣的描寫,比如《鬧花叢》,就描寫的是少女玉蓉大膽追求英俊的書生龐文英的故事,就很能說明問題。
“可你終要嫁給他的……”楊秋池心裡又一陣絞痛。
宋晴的眼神也黯淡了下來,低頭不語。
一見宋晴這樣子,楊秋池有些自責,古代的婚姻自己是做不了主的,楊秋池當然明白這一點,自己這句話也太孩子氣了,你讓宋晴怎麼辦?和自己私奔嗎?回家哭鬧要求退婚嗎?讓她一個女孩子家去處理她自己根本沒有權利處理的事情,自己太自私了點。
楊秋池也看了看遠處宋知縣他們,突然發現宋芸兒一個人站在一邊,不知在想些什麼。楊秋池現在可沒空去琢磨宋芸兒的心事,先顧一頭再說,他拉住宋晴的手:“好了,這件事別去想了,咱們走吧。”宋晴點點頭,兩人並肩趕上了宋知縣他們。
現在楊秋池有空琢磨宋芸兒的想法了。這刁蠻的千金小姐對楊秋池的依戀,楊秋池已經深有感觸,可不知道什麼原因,他對宋芸兒就是不來電,只是覺得和她在一起很開心。
楊秋池偷偷看了看宋芸兒,見她不理自己,本想和她說幾句貼己的話,卻又怕宋晴有想法,那可就按下葫蘆浮起瓢,兩頭不是人了。楊秋池突然發覺,自己夾在這兩個女孩之間,左右不是,不由得苦笑。
一行人來到牛百戶的百戶所衙門,距離知府衙門不遠。安頓好住處之後,牛百戶大擺酒宴,請來衆多歌女唱歌跳舞飲酒助興,極盡拍馬屁之能事。一直喝到深夜方纔散了。
第二天早上,楊秋池等人起了牀洗漱完,牛百戶早已經在客廳等候。楊秋池他們準備吃過早飯就開路回廣德縣,這時門子來報,說寧國府知府大人來訪。牛百戶連忙迎出門外。
這知府大人不是有事外出了嗎,這麼快就回來了,也難怪,地委副書記在辦公室被殺,這可是重大事件,他身爲地委書記第一把手,當然要連夜趕回來處理。
宋芸兒和宋晴是女眷,不能參加這種官場正式會見,退到了後堂,當然春芽也迴避到了後堂。龍子胥是楊秋池的跟班,跟在楊秋池身後。衆人在客廳裡等候了片刻,就看見牛百戶和知府並肩走了進來。
牛百戶笑呵呵將知府引到楊秋池身前,說道:“周大人,卑職給您引見一位好朋友,”一指楊秋池,“這位就是卑職的好朋友,破案如神的楊秋池楊兄弟。”轉而向楊秋池引見道:“兄弟,這位是咱們寧國府的父母官,周知府周大人。”
楊秋池躬身施禮:“在下參見知府大人!”
明朝知府是正四品,相當於現在的地委書記,算是國家的中層領導幹部了。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女孩的心事你別猜
這周知府五六十歲的樣子,滿面紅光,身體稍稍有些發福。他仔細打量了一下楊秋池,上前一步:“你就是昨天下午破獲王同知被殺案的那位楊公子?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佩服佩服!本府這次登門拜訪,就是來謝謝楊公子的。”轉頭向牛百戶說道:“要不是楊公子幫我破獲了這件案子,我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呢。”說罷,和牛百戶兩人都一起呵呵笑了起來。
周知府這份感激倒是發自內心,昨天周知府有事外出,突然接到王同知被殺的加急報告,心急如焚,連夜往回趕。要知道,堂堂朝廷五品同知,青天白日之下,在知府衙門裡被人殺死,作爲寧國府最高行政首長,他是難辭其咎的,如果這個案件破獲不了,那就更慘,他這寧國府知府,恐怕也就當到頭了。
周知府深夜趕回寧國府,得知牛百戶的一個朋友已經幫他破了這件特大案件,而且是案發沒到一個時辰就破獲了,又得知抓住的兇手原來是王同知的親弟弟,更是長舒了一口氣,這家族內的兇殺,他知府可沒辦法管得到,也就沒有責任可言。所以,今天一大早就登門拜訪,前來道謝來了。
宋知縣上前參見,這兩人是上下級,那是老熟人了,宋知縣本來有些擔心周知府責備龍子胥殺妻案自己判錯了,不過看樣子周知府和顏悅色的,不大像要追究自己責任的樣子,心裡稍稍放了心。
分賓主落座之後。周知府滔滔不絕一個勁誇獎楊秋池少年有爲,將來前途不可限量。牛百戶和宋知縣在一旁附和着,這場會見簡直成了楊秋池的表揚大會。
說道前途不可限量,周知府問道:“不知楊公子現下可有功名?”
楊秋池笑道:“我連字都寫不好,四書五經都沒好好讀過,哪有本事參加科舉考試啊。所以。這功名對小弟來說,真如天上明月一般美麗卻遙不可及啊。”
周知府見楊秋池不像客氣的樣子,便勸道:“楊公子,咱大明朝要想做官。不走科舉。恐怕是不行的啊。公子還年輕,只要肯學,還是來得及的。”
周知府見客廳裡除了牛百戶之外,只有宋知縣的師爺和楊秋池地一個跟班。看來都不是外人,便向楊秋池湊過身去。低聲而意味深長地對楊秋池說道,“如果公子有朝一日參加科舉,本府願意保薦於你。這縣試、府試公子不用擔心,就算是院試。本府與應天府府尹是同年,私交很深,也沒問題的。”
周知府的這番話楊秋池聽了沒什麼反應。可這宋知縣聽了真是又驚又喜,連連向楊秋池使眼色。讓他趕緊跪下叩謝知府大人的提拔。可楊秋池傻乎乎看着他,見他看着自己一個勁往地上眨眼睛,愣沒搞懂他地意思。
明清時期,在參加正式科考以前,考生先要參加“童試”,通過之後成爲“秀才”(生員),這纔有資格正式參加科舉考試。童試分縣、府、院三級考試。縣試在各縣進行,由知縣主持。府試由府官員主持,院試由各省學政或學道主持。
有宋知縣撐腰,楊秋池這縣試肯定是沒問題地,方纔周知府說的話,一方面暗示他主持的府試楊秋池肯定沒問題,另一方面還暗示在省裡組織的院試他也會幫忙,聽口氣問題不大。這樣看來,這童試三級考試,楊秋池都沒問題了。周知府這個忙幫得可算不小了。難怪宋知縣替楊秋池如此高興。
不過,楊秋池想起古文就頭疼,更別說四書五經。中學地時候,他語文、歷史之類的文科成績一向不怎麼樣,尤其是之乎者也地古文,比ABCD還要讓他頭大。現在要讓他參加科舉考試,寫什麼莫名其妙的八股文,還不如把他掐死算了。
楊秋池向周知府拱拱手:“多謝知府大人擡愛,不過,在下對科舉興趣寥寥,恐怕要辜負知府大人的一番厚意了。”
周知府微微有些失望,擺擺手:“無妨無妨,人各有志嘛。”
宋知縣氣得真想上前給楊秋池腦袋一巴掌,要知道,一個讀書人如果有知府大人幫忙,抵得過苦苦用功多少年啊,就這麼輕易浪費了。
龍子胥也很替楊秋池可惜,他是秀才,深知童試的艱難,他自己就是苦熬了多少年,纔得到這個功名地,但他僅僅是個跟班,這哪有他說話的地方。
周知府之所以會滿口承諾幫楊秋池參加科舉,並非僅僅是出於對楊秋池幫助他破獲這件案子的感激,更不是一時心血來潮。他在官場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對官場這一套簡直太熟悉了。昨晚上他回到衙門,從通判等下屬官員口中,聽了破案經過之後,又聽說這個破案地小夥子住進了錦衣衛百戶所,牛百戶對他馬屁拍得山響,就猜到這個小夥子不簡單。
方纔進到百戶所,果然牛百戶對這小夥子十分的敬畏,周知府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地判斷。這個神秘的小夥子一定大有來頭。周知府現在提出願意幫忙,就是要讓楊秋池認識到自己是真心想幫他,纔會心存感激,這纔是最高明的馬屁,等知道了他的身份,再說這話,就沒用了。人家大人物還用得着你來幫忙嗎?
周知府裝着一點沒猜到楊秋池的背景,還是一個勁誇獎楊秋池乃千古難遇的奇才,十分熱情地邀請楊秋池等人多呆一天,他要設宴感謝楊秋池。推辭不過,楊秋池只得同意了。
周知府大喜,將楊秋池等人迎接到了知府衙門裡。這是私宴,宋芸兒姐妹兩當然也可以參加,沒有這兩個美女,楊秋池就喝不盡興了。
周知府將楊秋池等人引到內衙後花園喝茶,隨後佈置跟班長隨發帖子邀請寧國府的各衙門長官和名流鄉紳來參加這次私宴。
宴會安排在晚上,現在還早,周知府安頓好楊秋池等人之後。告辭離開去安排酒宴的事情並處理一些公務。楊秋池等人在湖邊花園旁邊喝茶賞花。這一灣湖水不大。種着一些浮萍,在初冬的涼意裡,已經開始凋零了。
宋晴來到楊秋池旁邊坐下,欲言又止。楊秋池知道她有話要說。站起身假裝到遠處的花叢裡欣賞花草。離開了人羣。不一會,宋晴悄悄跟了上來,說道:“秋池哥哥,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說。但又怕你……”大眼睛撲閃觀察楊秋池的神情。
楊秋池馬上意識到很可能與她未來的婆家有關,不過。人家在沒認識自己之前就結了這門親,如何能責怪別人呢。再說了,昨天下午人家一個女孩子主動親吻自己,都做到了這個份上。還能指望她作什麼呢?楊秋池看着宋晴微笑,也不說話,靜等她開口。
宋晴看四周沒人注意他們。便又上前了一小步,幾乎貼着楊秋池:“哥哥。周知府今天請地人裡,有……有郝員外和他的……公子。”說完這話,宋晴盯着楊秋池的雙眼,緊張的表情寫在了臉上。
這一點楊秋池已經猜到了,郝員外家是寧國府大戶,一定會請到地。楊秋池用花叢作掩護,輕輕摟住了宋晴地小蠻腰:“我不管那些,我只想知道,你願不願和我在一起?”
宋晴羞紅了臉:“秋池哥哥,到現在,你,你還不知道我的心嗎?”
“那就行了。”只要她還沒有嫁,自己就有公平競爭的機會,再說了,宋晴喜歡的是自己,這郝易峰,只不過是包辦婚姻下地一個產物。楊秋池有決心挑戰這個產物,也有能力挑戰。郝家不就有幾個錢嗎?自己有的可是權,而且是先斬後奏地特級權力,實在不行,就假公濟私,就不相信搞不定。
宋晴當然不知道楊秋池心裡打的鬼主意,見楊秋池沒生氣,這才鬆了口氣。正要離開,小蠻腰卻被楊秋池緊緊樓着不放。
宋晴發現宋知縣他們在往這邊看,漲紅着臉:“哥哥,要是讓芸兒丫頭看見了,她會傷心的。”
楊秋池心裡一凜,趕緊放開了手。宋晴退後了一小步,稍稍拉開了距離,看着楊秋池吃吃笑。
宋芸兒是楊秋池穿越借屍還魂到明朝之後,認識的第一個女孩,但第一印象很不好,宋芸兒不僅搶自己地錢,還虐待小狗,擺高幹子弟的架子(其實還算不得高幹子弟),目中無人。但兩人相處久了,楊秋池發現,宋芸兒還是有很多優點的。待到後來雲崖山一戰,宋芸兒撲進自己懷裡哭之後,楊秋池感覺到了宋芸兒對自己地依戀,但他不相信那是愛,她才十五歲,在現代社會的話,還只是個初三學生,還不能談戀愛地。
在宋晴之前,楊秋池還沒有真正談過戀愛。雖然馮小雪是楊秋池的第一個女人,善良而賢惠,但楊秋池與她是先結婚後戀愛的,還沒嘗過初戀的青橄欖味,就先上牀了。所以楊秋池雖然很疼愛她,甚至不惜爲了她和白千總翻臉,但說實話,楊秋池對馮小雪更多的是一種疼惜和責任。
秦芷慧是楊秋池第一個小妾,可這個小妾是正宗的父母之命,煤妁之言,一認識就結婚,一結婚就上牀,也是沒有真正談戀愛,就走到了男女關係最親密的一步。雖然後來兩人經歷了謀殺風波之後,感情日益加深,可就在這時候,秦芷慧卻被神秘的武林女前輩劫走了。
真正讓楊秋池有了愛的感覺的,是這個洋娃娃一般的宋晴,可以說有點一見鍾情的意思,不過,楊秋池自己準備出擊的時候,人家倒過來反追自己,更讓楊秋池心裡感動。正是宋晴,第一次讓楊秋池感受到了男女之戀中不可避免的吃醋的感覺,第一次真正嚐到了戀愛的味道。
方纔宋晴說,宋芸兒看見他們親熱會傷心的,雖然楊秋池不相信,但到底還是有些擔心宋芸兒真的會受傷,才趕緊放開手,遠遠看了一眼宋芸兒,見她正在和宋知縣他們說笑,沒有注意自己這邊,這才放心。暗歎宋晴這泥娃娃好厲害,一指就點中了自己的死穴,女孩子對這種事情,一向都很敏感的。好在宋芸兒沒在意。
楊秋池猜錯了,宋芸兒其實很在意,她此刻雖然在笑,心裡卻如刀割一般。
自從堂姐宋晴來到廣德縣,就一直黏着楊秋池。宋芸兒拿自己與宋晴相比,論外貌,雖然兩人都很美,可宋晴長得很甜,尤其是那小小的酒窩和那排整整齊齊的小貝齒,別說男人了,就算她這樣一個女孩子,都很喜歡;論性格,雖然兩人一般的活潑開朗,可自己假小子性格,而宋晴的開朗卻充滿了女人的味道;再說了,宋晴對楊秋池非常的依順,哪個男人不喜歡小鳥依人的女孩子呢,而自己,沒事找事就喜歡挑刺。
昨天下午,楊秋池和宋晴單獨在後面說話的時候,宋芸兒就預感到會有事情發生,雖然裝着不在意,卻一直拿眼角偷偷觀察他們兩,果然,她看見了宋晴在楊秋池嘴上那飛快的一吻。
宋芸兒以爲,她自己一直把楊秋池當作親哥哥一般,可偷偷看見的那一吻,讓宋芸兒一整夜都沒睡好,本來應該爲哥哥高興的,可心裡卻不能抗拒地感到好疼好疼,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對楊秋池的感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超出了兄妹之情的範圍。
她現在也才知道,前一次楊秋池納妾,她藉口要照顧保護白素梅,沒有去參加楊秋池的婚禮,其實是在逃避她不願意看見楊秋池娶女人,因爲她的內心深處,潛意識地想獨佔楊秋池,只是她那時候還不知道罷了。
剛纔,姐姐宋晴和楊秋池在花叢中相擁着說話,宋芸兒努力地不去在意,努力地和老爹他們說話,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可她失敗了,當她感到自己的眼淚馬上要涌出來的時候,宋芸兒藉故跑到了湖邊的涼亭裡,一個人坐在那裡,無聲地哭了。
湖裡的魚兒在宋芸兒腳下的湖水裡游來游去,自由而愜意。是啊,沒認識楊秋池之前,自己也是這般的快樂而又無憂無慮,宋芸兒不喜歡現在自己的感受,不喜歡心裡痛痛的感覺,可她一點辦法都沒有,除了希望那無聲的眼淚,能多帶走一點心中的痛楚。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情敵相見
晚宴開始了,周知府堅持讓楊秋池坐了首席,自己在主席陪着。宋芸兒和宋晴兩姐妹一左一右,坐在宋知縣兩邊,宋晴時不時偷偷看楊秋池,而宋芸兒一直表情淡漠坐在那裡想心事。
楊秋池現在才放了心,他最害怕的是宋晴被未來的婆家郝員外他們家人拉去一起坐,甚至和那個什麼郝易峰坐在一起,那楊秋池恐怕會吐血的。
賓客們都到齊了,大廳兩邊的長條桌案後面,都坐滿了人,奴僕丫環們在中間給賓客們斟酒添菜。楊秋池四處張望,搞不清楚自己的情敵郝易峰他們究竟坐在什麼地方。
周知府端起酒杯站起身,表達了對楊秋池幫助破案的感激,敬了楊秋池一杯酒。知府大人身先士卒,其他的官員和名流鄉紳們當然也就依照身份地位一個個過來給楊秋池敬酒。周知府在一旁給楊秋池介紹。
終於,周知府向楊秋池引見道:“這位是寧國府悅富祥掌櫃,郝員外郝老爺子,還有老夫人和公子郝易峰。”
楊秋池心裡猛地跳了一下,不知怎麼,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查看那郝易峰是何等樣人,而是扭臉向宋晴望去,只見她亮晶晶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微微而笑,飛滿紅霞的臉上顯出那迷人的小酒窩。
她在看我,沒有看他!楊秋池孩子似的在心裡狂喊着,喜悅充滿了心田。
“楊公子!楊公子!”耳邊有聲音傳來,楊秋池這才從甜蜜的對視中收回了目光,轉頭一看,只見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正舉着杯子看着自己微笑:“楊公子天縱英才,老朽十分佩服,特攜賤內和犬子。前來敬公子一杯。”
楊秋池謙遜了兩句,這才注意到郝易峰的長相,見他與自己差不多身高,但比自己要單薄一些。很客氣地舉着酒樽向自己致意。
這位身材單薄的年輕人。就是自己的情敵?楊秋池特意向郝易峰舉起酒杯說道:“郝公子,在下對你可是早有耳聞,很想與公子結識,只是無此緣分啊。”
郝易峰微微一笑:“兄臺過謙了。方纔聽知府大人說,楊秋池一個時辰就破獲了王同知衙門被殺命案。小弟十分的佩服,也很想與兄臺結交啊。如果兄臺不嫌棄小弟寒舍簡陋,在此誠心邀請兄臺擇日光臨寒舍,小弟略備薄酒。與兄臺暢飲一番,不知兄臺意下如何?”
哈?擺鴻門宴嗎?我還怕了你不成?楊秋池心中暗想,臉上卻笑嘻嘻說道:“好啊。多謝郝公子盛情邀請,改日在下一定登門拜訪!”
“多謝兄臺賞光!”郝易峰微微彎腰。續道:“咱們選日子不如撞日子,就定在明天,如何?”
“明天?行啊!明天午後,楊某一定準時前來討擾!”
哈哈哈,兩人相視而笑。
郝易峰把頭湊到他老孃地耳邊,輕輕說了幾句,郝老夫人點點頭,笑道:“楊公子,既然是我們郝家一起給您敬酒,老身就把我們郝家沒過門的兒媳婦叫來,一起給您敬酒吧。”說罷,轉身往宋晴那桌走去。
楊秋池心裡咯噔一下,笑容僵在了臉上,目光跟着那老夫人,一直到了宋晴身上。
郝老夫人和宋晴說了幾句話,宋晴搖搖頭,臉上現出歉意的微笑,老夫人又說了幾句,臉上現出不悅,可宋晴還是搖搖頭,說了幾句什麼。老夫人臉上帶着尷尬,轉身走了回來。
楊秋池心裡樂開了花,臉上卻不動聲色。
郝老夫人歉意地向楊秋池說道:“對不起啊,楊公子,兒媳婦不善飲酒,不能給您敬酒,請千萬恕罪啊。”
“無妨無妨!”楊秋池笑道,偷偷瞅了宋晴一眼。見她正臉紅紅地看着自己。宋晴對自己真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拒絕未來地婆婆,就是不想讓自己難受,到哪裡去找這麼好地人兒。
郝易峰卻一點都不在意,甚至沒有回頭看看宋晴,而是往楊秋池身後看了一眼:“楊公子,聽說你的長隨叫龍子胥,與我以前一個朋友同名,不知是否是同一人,小弟好久沒有見到他了,甚是掛念。”
楊秋池這纔想起龍子胥說過,以前他與郝易峰是朋友,曾經一起去過醉鶯樓。龍子胥的身份現在是楊秋池的跟班長隨,雖然不是僕人,但乾地事情也和僕人差不多,所以不能上酒宴,此刻正在後面站着呢。楊秋池轉身向龍子胥招了招手。
龍子胥小跑上來,一見郝易峰,表情有些尷尬,叫了一聲:“易峰兄弟。”
郝易峰很熱情地喊道:“原來真是龍兄臺,多年沒見,兄臺依舊神采飛揚啊,聽說你現在隱居僻壤,想必正在刻苦攻讀,明年大考,兄臺一定高中桂榜!呵呵呵,小弟這裡也敬龍兄臺一杯。”
龍子胥笑了笑:“易峰兄弟過獎了。”旁邊有僕人給龍子胥斟了一杯酒。
等衆人將酒乾了之後,郝易峰說道:“龍兄臺,明天小弟家宴,兄臺隨楊公子一起前來吧。”
龍子胥看了看楊秋池,楊秋池道:“那是當然。”
郝家人退回原位。
等來賓都敬完酒之後,周知府拍了拍手掌,廳下進來一隊樂師,悠揚的絲竹之聲響起。一隊長袖少女,盈盈走到大廳正中,給周知府和楊秋池行了禮,在樂曲聲中,開始翩翩起舞。
周知府和牛百戶不停地向楊秋池敬酒,楊秋池心情舒暢,來者不拒,一邊看着美女舞蹈,不時偷偷看看宋晴,一邊一杯接着一杯喝着。周知府、牛百戶等人見楊秋池如此爽快,也都開懷暢飲。
楊秋池雖然很想去和宋晴坐在一起,可畢竟人家未來地夫君、公公婆婆都在,這門親事還沒退之前,自己就不能太過放肆。自己一個大男人不怕別人指指點點說閒話,人家小姑娘可是最在乎這個的。
無奈,楊秋池只能藉故給宋知縣敬酒的機會,多看宋晴兩眼。每一次。宋晴都是用充滿喜悅的眼神迎接楊秋池地到來。
宋芸兒一個勁低着頭喝酒。不管有沒有人敬。不一會,就已經喝得霞滿天。宋知縣勸她不要喝了,宋芸兒好象沒聽見似的。宋晴發覺宋芸兒不開心,一直在喝悶酒。幾次敵意找她說話,她都是愛理不理地。宋晴沒辦法,向楊秋池使眼色求救。
楊秋池知道宋芸兒是因爲自己才這樣地,心裡有些愧疚,此刻酒席上大家都開始喝大了。各自舉着杯子相互敬酒呢,有的還在猜拳行令,大廳裡鬧哄哄地。
宋知縣端着酒杯來給周知府敬酒。主動檢討了自己在龍子胥殺妻案上犯地主觀主義和經驗主義錯誤,並簡要彙報了他們這次來寧國府地目的。周知府破天荒竟然沒有打官腔訓斥他。想必一來是因爲這件案子報到他這裡之後,他也覈批了,兩個人現在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二來王同知被殺這件特大案子迅速偵破,心情高興;這第三嘛,當然是看在楊秋池的面子上,宋知縣與楊秋池淵源頗深,他如何敢輕易得罪。
宋知縣到周知府那裡說話,楊秋池見宋知縣地座位空着,宋芸兒還在一個勁喝悶酒,有些心疼,仗着酒勁,端了酒樽,搖搖晃晃走到宋芸兒身邊,一屁股坐下。
宋芸兒看了看楊秋池,舌頭有些大:“哥,你,你來了。”拿起長條案桌上的酒壺,給楊秋池滿滿斟了一杯,自己也倒滿,舉起酒杯,醉眼朦朧說道:“哥,小妹敬你一杯!”也不等楊秋池說話,一仰脖,喝乾了杯中酒。
“好~!芸兒好酒量。”楊秋池知道宋芸兒是喝悶酒,但他不能直接勸,那樣會適得其反。楊秋池也一仰脖喝乾了酒。
宋芸兒拿着酒壺又要倒酒,楊秋池一把將她地手按住:“芸兒,我給你看樣東西。”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宋芸兒放開酒杯,醉眼朦朧笑問:“什麼東西?拿來看看!”宋晴也很好奇,詢問地看着楊秋池。
“你先閉上眼睛。”楊秋池狡詐地眨了眨眼,對宋芸兒說道。
“看你搗甚麼鬼!”心上人坐到自己身邊來,宋芸兒心情好些了,笑着依言閉上眼睛,伸出纖纖玉手。
楊秋池看了一眼宋芸兒紅嘟嘟的小嘴,心裡猛跳了一下,好多電影的親熱鏡頭,都是這樣開始地。不過現在大庭廣衆的,有這賊心也沒這賊膽,再說宋晴還在旁邊呢,連忙攝住心神,伸手入懷,摸出一件東西來,輕輕放在她的手心裡:“好了,睜開眼睛吧。”
宋芸兒睜開眼睛,先看了一眼楊秋池,然後才低下頭去看掌中那物,這一看之下,頓時呆了。
宋芸兒手心裡放着地,是一個做工精緻的繡花錢袋,小角上還繡着一顆小小地“宋”字正是當初楊秋池剛剛穿越到明朝時,從宋芸兒那裡騙過去的那個錢袋。
宋芸兒欣喜地看了一眼楊秋池:“怎麼,你還留着的嗎?我還以爲你早扔了呢。”
楊秋池笑嘻嘻說道:“我怎麼捨得呢,這是芸兒給我的第一件禮物,我一直貼心口藏着呢。”
宋芸兒輕輕啐了一口,偷偷左右看了看,低聲道:“也不害臊!”見楊秋池對自己的東西如此珍視,心裡甜甜的。
宋晴聽不懂他們說什麼,不過看見是一個女孩子的錢袋,也猜出了個七八分,卻沒說話,微笑着聽他們兩說。
楊秋池取回那錢袋,放進自己的懷裡,用手拍了拍,才柔聲說道:“芸兒,你喝了好多酒,都快喝醉了,你不知道哥看了心疼嗎?”
宋芸兒低下頭:“你還會心疼芸兒嗎?”
“咋不會呢?聽哥的話,不要一個人喝悶酒了,好嗎?”
“那你陪着我,我就不喝了。”宋芸兒揚起臉,大膽地看着楊秋池。
“好,我不走了。”楊秋池正不想走呢,轉過頭對宋晴說道:“咱們三個來行酒令喝酒,好不好?”
“好啊好啊!”宋芸兒拍着手笑道。她畢竟還是個孩子,很快就高興起來了。宋晴見宋芸兒高興了,心裡也很高興。點頭贊同。
三人行令,各有輸贏,楊秋池有兩個美女陪着,其樂融融,真有點只慕鴛鴦不慕仙的意思。
酒筵散的時候,三人都差不多喝醉了。僕人丫環將楊秋池等人扶回內衙住處。
路上,楊秋池眼見宋晴嬌媚的臉蛋,迷人的小酒窩,凸凹有致的身體,體內那團火焰開始猛烈燃燒起來,抽空在宋晴耳邊急聲說道:“今夜三更,我在白天的那個花叢處等你!”
宋晴媚眼如絲,吃吃笑着看着楊秋池,徑直走了。
三更,楊秋池出現在了白天的那個花叢裡,四周靜悄悄的。月光如洗,彷彿在花叢樹冠上披了一層銀灰色的紗巾。
楊秋池正仰着脖子往來處看,忽聽身後傳來熟悉的輕笑,一回身,只見一棵桂花樹下,站着一個少女,手扶樹幹,衣帶飄飄,沐浴在銀色的月光之下,正是宋晴。
原來她早已經到了。楊秋池心中狂喜,急步來到宋晴面前,伸手就要去摟她的腰肢,宋晴抓住了他的手,搖了搖頭,拉着他閃進了桂花樹蔭裡。
月光透過桂花樹,星星點點灑落在宋晴的臉上,身上,好像落滿了朵朵白色桂花一般。
宋晴含情脈脈看着楊秋池。楊秋池體內已經熱血奔涌,環腰一抱,將宋晴摟進懷裡,低下頭去尋找宋晴的櫻脣。
宋晴吃吃淺笑,躲閃着楊秋池的嘴。
楊秋池一手摟着她的纖腰,一手扶住她嬌嫩的臉龐,嘴脣貼在她另一側的臉蛋上,慢慢向她的櫻脣滑去。
宋晴避無可避,便不再避,輕輕閉上眼睛,櫻桃小嘴乖乖地等待着楊秋池的嘴脣。
終於,楊秋池吻住了宋晴的紅脣,吸吮着她滑嫩甘甜的香舌。
宋晴嚶嚀了一聲,雙臂摟住了楊秋池的脖子,踮起雙腳,回吻着,挑逗着楊秋池的每一處神經,將他體內的火焰捲起,將他整個淹沒。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少爺之死
楊秋池將手伸進宋晴的懷裡,摸索着撩開她的褻衣,向她柔軟而富有彈性的玉女峰襲去。
楊秋池略帶粗魯的揉捏,讓宋晴全身顫抖,她全身無力地癱在楊秋池的懷裡,任由他的魔爪侵略自己的每一寸土地。
慾火已經將楊秋池淹沒,月光是如此的美好,四周一片安寧,他要在這如詩如畫的月夜裡,讓宋晴成爲自己的新娘。
楊秋池將宋晴慢慢放在桂花樹蔭下柔軟的草叢上,繼續深吻着她,將手暫時撤出她的胸懷,去解她的衣裙。宋晴身體顫抖了一下,嘴裡發出了醉人的呻吟,彷彿也在等待這一刻的來臨。
就在這時,遠處隱隱約約傳來喧鬧之聲,楊秋池沒有管,繼續解着她衣裙上的扣子。那聲音越來越大,好像就在內衙裡。
這喧鬧之聲抑制了楊秋池的慾火,他停住了手,擡起頭來細聽,果然,喧鬧就在周知府住所那一片。難道有強敵來襲?
宋晴兩隻蓮藕般的玉臂還摟在楊秋池的脖子上,她已經迷亂在慾海之中,喃喃地低聲呼喚:“秋池哥哥……”
楊秋池低聲道:“好像出事情了!”
啊?這下子宋晴清醒了,害怕地摟緊了楊秋池:“怎麼了?”
“別怕!好像周知府那邊出了什麼事。”楊秋池掙脫出宋晴的摟抱,坐起身,再仔細聽了聽,的確沒錯。宋晴也坐了起來,一邊整理自己的衣裙,一邊問道:“秋池哥哥,發生什麼事了?”聲音微微有些發顫。
楊秋池心疼地摟住她:“我也不知道。”
方纔詩一般的氣氛已經被這喧鬧破壞。楊秋池有些氣苦,卻也無可奈何,現在這種氣氛,不適合繼續方纔的浪漫。再說周知府對自己不錯。他要出什麼事情,自己可不能不管不問。楊秋池偏過頭去,在宋晴的香脣上吻了一下:“晴晴,我得去看看。先送你回去。”
宋晴回吻了一下楊秋池,堅定地說:“不。我不放心,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那喧鬧聲越來越響,還有哭聲和罵聲。楊秋池拉起宋晴,兩人往周知府住處奔去。
來到周知府的住處。只見宋知縣、宋芸兒他們已經在那裡。牛百戶沒在,酒席散了之後他就回百戶所去了。宋芸兒見到楊秋池,咬了咬嘴脣沒說話。憂怨地看着他。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了嗎?”楊秋池問。
宋知縣說道:“周,周知府地小妾將周知府的小。小公子毒死了。”
楊秋池一驚:“我去看看。”邁步進了房間。宋芸兒和宋晴異口同聲說道:“我也去!”很顯然,她們兩都不放心楊秋池。宋知縣等人也跟着進了房間。
房間裡有七八個人,一張大牀邊上,放着一個襁褓,幾個丫環僕人站在一旁低着頭大氣都不敢出。周知府正拿着一根皮鞭狠狠抽打地上躺着的一個女孩子。那女孩子只穿了一套白色的貼身衣褲,悽慘地哭叫着:“老爺,老爺,我真地沒有殺我們地孩子啊。”
旁邊跪着一個身材魁梧的家丁模樣的大漢,也在一個勁磕頭替那小妾求情,聽他說話應該是這小妾的哥哥。
這大漢看見楊秋池走進來,突然臉上露出了十分驚訝地表情,盯了楊秋池好幾眼。楊秋池發現這大漢看自己的意外眼神,有些奇怪。
周知府鐵青着臉,一邊罵着,一邊狠抽着那女孩。皮鞭帶着哨聲抽在女孩地身上,撕爛了她的衣服,留下了一條條鮮紅的血痕。這女孩慘叫着在地上打着滾。
楊秋池說道:“知府大人,怎麼回事?”
周知府回過頭看見楊秋池等人進來了,恨聲說道:“這個小賤人,敢把我兒子給毒死,我要打死她替我兒子抵命!”
地上那女孩哭訴道:“老爺,賤妾冤枉啊,小少爺不是賤妾毒死的。賤妾睡醒過來,孩子就這樣了。”
“還敢狡辯!我兒子面色青紫,不是你下毒毒死了他又是誰?打死你這賤人!”周知府又是兩鞭抽了過去。
楊秋池連忙勸阻,問清楚了事情地原委。
原來,地上這女孩是周知府一年前新納的小妾李氏,這李氏肚子很爭氣,一年之後就給周知府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已經一個多月大了。今天晚上,這李氏給小少爺餵奶的時候睡着了,等醒過來地時候,發現小少爺已經沒氣了,嚇得大叫起來。周知府得知情況之後,發現嬰兒的小臉青紫,又沒有外人進來過,便認定是這李氏故意下毒將小公子毒死地。憤怒之下,叫僕人把皮鞭拿來,狠命抽打這小妾。
楊秋池感到這件事很奇怪,如果是這小妾殺死自己的孩子,沒有理由選擇這種場合,難道她沒有想過要逃脫罪責嗎?現在這小妾一直在分辨說自己是冤枉的,如果真是她乾的,那動機是什麼?她難道不知道她的兒子將會提升她在周知府家庭中的地位嗎?很不符合情理,想了想,楊秋池決定檢查一下屍體。便說道:“周知府暫且息怒,在下能否檢查一下小公子的屍體,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周知府知道楊秋池是破案高手,再說自己也打累的,扔下皮鞭,喘了口氣,點點頭:“有勞楊公子。”
楊秋池走到牀邊,只見牀上襁褓裡有一個嬰兒的屍體,果然顏面青紫。揭開襁褓,一隻手將屍體輕輕託了起來。嬰兒的手腳已經開始出現屍僵。屍僵出現時間早,這一點倒是與砒霜中毒相吻合,不過,襁褓裡並沒有砒霜中毒應該出現的類似於胃腸炎症狀的腹瀉物和嘔吐物,再說了,顏面青紫並不是砒霜中毒的典型特徵。
楊秋池將嬰兒屍體放在襁褓旁邊,問那幾個丫環僕人是否有外人來過。是否聽到或者看到嬰兒嘔吐或拉肚子。丫環僕人都說沒有,也沒有外人進來過。
這就奇怪了,小孩死亡外表主要體徵與砒霜中毒不符,不像砒霜中毒死亡。那小孩是怎麼死的呢?
楊秋池回頭重新查看嬰兒屍體顏面。發現嬰兒口脣、耳朵、指甲也呈青紫色,這些應該是窒息死亡的特徵,因爲,窒息死亡者。由於體內缺氧。血液中的氧合血紅蛋白就會轉化爲還原血紅蛋白。當血液中還原血紅蛋超過一定比例時,皮膚黏膜就會出現發紺,尤其是在顏面等部位。
如果真地是窒息死亡,那麼眼睛裡應該會有出血點。楊秋池掀開嬰兒屍體眼皮。果然,在兩個眼球和瞼結膜穹窿部,有針尖大小的出血點。這是窒息死亡的常見體症。窒息會引起面部毛細血管內壓增高,加上血管壁因缺氧通透性增大。導致小靜脈淤血,毛細血管破裂,從而出現這種點狀出血。
楊秋池仔細觀察嬰兒屍體的背部、屁股、大腿後側,發現不僅已經出現了比較廣泛地屍斑,而且還出現了紫黑色屍斑出血點,這更增加了楊秋池心中地懷疑:小孩應該是窒息死亡的,因爲窒息死亡屍血多不凝固,易於墜積,因此屍斑出現早而顯著,而血液墜積處會因毛細血管破裂形成紫黑色的屍斑出血點。
根據這幾個特徵,楊秋池初步判斷,嬰兒是因窒息而死亡。但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嬰兒窒息的呢?
剛纔調查得知,今晚房間裡一直有好幾個丫環和僕人在,外人或者這幾個丫環僕人實施兇殺地可能性幾乎沒有。李氏就在孩子身邊,當然有機會殺死小孩,假如真是小妾李氏弄死這嬰兒,她最有可能使用的方法,就是用被子或者枕頭。常理來說,在非緊急情況下,而身邊又有方便就手地工具時,一般人是不會用手掌去捂死別人的。
因此,如果李氏是用枕頭、被子捂嬰兒的嘴鼻,很可能會在枕頭、被子的相應部位,存留有口沫甚至血痕等痕跡。楊秋池仔細檢查了枕頭和被子地每一寸地方,卻沒有發現可疑痕跡。
如果能進行屍體解剖就好了,那就能更準確地查明真正死因。
楊秋池先觀察了嬰兒的脖頸,沒有發現表皮脫落、皮下出血之類的掐勒痕跡,然後仔細觀察嬰兒地嘴,在嘴脣內側,沒有發現出血,牙齦也沒有出血,不像用力捂嘴導致窒息死亡,不過,對付一個多月大的嬰兒與對付成人不同,捂嘴地力量不用太大,就足以讓嬰兒窒息,所以在嘴脣內側,也不一定會出現出血或者牙齦出血,所以,不足以排除捂嘴導致死亡。
接着,楊秋池檢查嬰兒的口鼻。在面部青紫的背景色裡,在口鼻所在的區域,有一片顏色比較淡的蒼白區,不仔細對比,不容易發現,而且這片區域還殘留有少量白色液體乾涸殘留物。
嬰兒的鼻子微微有些往裡陷,不過,嬰兒的鼻子本來就是癟的,不留神看不出來。楊秋池找了一根小棍,輕輕挑起嬰兒的鼻孔,讓丫環拿個燈籠過來照着,自己側着身往裡看,發現裡面有些灰白色液體。楊秋池用小棍粘了一點拿出來,在鼻子下聞了聞,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楊秋池回過身走到那趴在地上哭泣的小妾身邊,蹲下身問道:“小少爺真的不是你毒死的嗎?”
這小妾李氏從方纔周知府對楊秋池很客氣的態度中知道,這個青年不是一般人物,現在聽他問起,趕緊跪爬起來,哭泣着磕頭說道:“真的不是我殺的,我自己的孩子,我怎麼能下得了這個毒手啊!我的孩子啊~!”整個上身撲伏在地上,失聲痛哭。
楊秋池說道:“你先別哭,起來說話。”
旁邊那魁梧大漢跪爬幾步,過來對李氏說道:“姐,先別哭,快起來,大人還要問你話呢。”
李氏悲悲慼慼爬起身,依然掩面低聲哭泣。
楊秋池發現,李氏剛纔撲伏過的地面有一塊溼痕,微覺詫異,仔細望李氏胸脯望去,這才發現,李氏胸脯溼了一大片,隨即明白,這李氏正在莆乳期,奶水充足,剛纔被周知府皮鞭抽打,在地上翻滾,壓迫乳房,奶水浸溼了胸前的衣裳。這個發現,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楊秋池站起身,對周知府說道:“小少爺不是被毒死的。”
周知府將信將疑:“那,那他的臉上怎麼會是青紫的呢?”
“這是窒息死亡的表徵,小少爺是被悶死的。”
“悶死的?”周知府疑慮地走到牀邊,仔細看了看嬰兒的屍體,“誰悶死我兒子的?”
“意外,這是一個意外。”楊秋池走過去,指着嬰兒鼻子附近那一塊顏色稍稍淺一些的區域,“大人請看,小少爺鼻子附近這塊白一些的區域,就是堵住小少爺的鼻嘴之物壓迫之後留下的。”楊秋池用那根小棍挑開嬰兒屍體的鼻孔,“大人往這裡看,小少爺鼻孔裡有灰白色的液體。”楊秋池粘了一點拿出來遞給周知府,“大人可以聞一下,這液體有比較濃的奶腥味,應該是奶汁。”
聽楊秋池一分析,周知府隱隱約約想到了這件事情真相,但不敢肯定,看着楊秋池。
楊秋池嘆了口氣:“從檢查情況來看,應該是李姨娘躺在牀上,側着身子給小少爺餵奶的時候睡着了,她的奶水很充足,灌進了小少爺的鼻腔裡,引起窒息,同時,李姨娘熟睡之後沒有發覺,她的乳房堵住了嬰兒的口鼻,進一步加重了小少爺的窒息。引起死亡的窒息時間不用很久,一杯茶的時間就足以導致死亡。”
楊秋池心想,如果進行屍體解剖,在嬰兒的肺部應該能發現類似於溺死的因奶水吸入肺部導致的水性肺氣腫,就更能說明問題了。楊秋池續道:“所以,這純粹是個意外,李姨娘是無心的,大人不要太責備她了。”
聽楊秋池分析得頭頭是道,周知府神色黯然,轉頭看了看李姨娘,如果是這樣,雖然也是這小妾不小心,可總比故意下毒殺自己的孩子,罪過要輕得多。嘆了口氣,對跪在地上的李氏說道:“既然這件事是個意外,本府也不來怪你了。”做了個手勢讓她起來。
李氏悲聲痛哭,連連向周知府和楊秋池磕頭感謝。旁邊的丫環僕人們見周知府發話之後,纔敢上前扶起李姨娘,有僕人趕緊跑出去找郎中來給姨娘療傷。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抓捕
旁邊那大漢向周知府磕頭感謝之後,又向楊秋池磕頭稱謝。楊秋池想起了剛纔他看自己的眼神,便問道:“你認識我嗎?”
那大漢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大爺您,您是不是楊石頭……”說到這裡,忽感不對,連連磕頭道:“小人認錯人了,小人該死……”
楊石頭,聽楊母說過,這是自己借屍還魂頂替的那個小混混生前的名字。他沒認錯,只不過這軀殼已經被自己佔用了。楊秋池笑了笑:“有人長得很像我嗎?”
大漢磕了個頭,見楊秋池並沒有生氣,纔敢說道:“是,小人以前在賭場裡看場子,認識一個經常來賭場玩的小混混,這人,嘿嘿,真的長得和大爺您一模一樣。不過,他和您比,那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哈哈,還天上地下,一個人被他分成兩半了。
楊秋池聽他說起他在賭場看過場子,心中一動,想起白骨案那張字條。金可瑩是寧國府醉瑩樓的舞女,有人要殺她的話,最有可能的應該是找寧國府的殺手,也就是說,那個將賭債欠條掉在現場的人,很可能是寧國府賭場的小混混。說不定這大漢認識。便問道:“你在賭場看場子多久了?”
“我姐介紹我來給知府大人當差之前,我一直在賭場裡看場子,好多年了,寧國府包括附近州縣大小賭場我差不多都幹過。”大漢說起這件事,好像對自己這輝煌的經歷頗有些自得。
“那,你認不認識一個叫什麼‘柱子’的?”
一聽楊秋池的問話,後面的宋知縣等人頓時明白了楊秋池的用心,都豎着耳朵仔細聽。
“叫‘柱子’的?”大漢重複了一句,想了想,“經常來賭場地叫‘柱子’的人到有幾個。只是不知道大爺您問的哪一個?”
楊秋池仔細回憶了一下那字條的內容,說道:“這個人兩年前可能向一個姓劉地借過錢。”
“您說地是放高利貸的劉大爺吧?好多人都和他借過高利貸。”大漢說道,又低頭想了想,猛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大爺您說的肯定是孫柱子,這小子整個濫賭鬼,老爹被他氣死了,媳婦也被他氣跑了。可還是改不了濫賭。”
楊秋池急聲問道:“這孫柱子向放高利貸的劉大爺借過高利貸?”
“是啊,兩年前。就因爲孫柱子沒錢還高利貸,劉大爺地手下在賭場門口,用一塊石頭將孫柱子的右手砸爛了呢。孫柱子那隻手從那以後就廢了。”
“這什麼劉大爺叫什麼名字?他住在哪裡?”楊秋池追問。這姓劉地放高利貸,很可能兼職幹殺手。楊秋池這下子看見了希望。
“他叫劉彪。以前一直在寧國府大小賭場裡放高利貸,有一幫子打手,很兇的。不過我不大清楚他住在哪裡。現在我離開賭場一年多了,更不清楚了。”這大漢滿臉歉意說道。
“那你好好想想。有誰知道他的下落的?”楊秋池急聲問道,末了又加了一句,“這件事情對我很重要!”
如果不是楊秋池,這大漢地姐姐李氏會被定罪送進大牢,說不定還要被砍頭,所以,楊秋池可以說是他姐姐的救命恩人,大漢當然感激涕零,聽楊秋池這麼說了,當然盡心竭力要幫楊秋池。他低着頭想了想,說道:“這劉彪以前住的地方我不大清楚,但他有一個相好地在醉鶯樓,叫崔豔豔,我聽說這女子現在還在。她應該知道。”
哈哈,終於又找到線索了!楊秋池非常高興,回過頭興奮地看着宋知縣他們,他們也滿臉興奮,尤其是宋晴,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充滿了崇拜。
周知府也聽到了楊秋池他們地對話,聽說要去找劉彪,皺了皺眉:“楊公子,這劉彪是寧國府一霸,手下打手不少,我還是派些人手給你,也許能派上用場。”
楊秋池現在的手下只有侯小旗和另外一個錦衣衛,再就是龍子胥這文弱書生,雖然還有宋芸兒能打,可她一個姑娘家叫她去打架抓人,總不太好。本想去找牛百戶要錦衣衛,不過現在都是深夜了,去叫人很麻煩的,正躊躇時,周知府提議派捕快隨自己一起去,那當然好,再說了,小小一個地痞混混,楊秋池不相信捕快還搞不定。
周知府當即派了一大隊捕快幾十個人隨楊秋池前去。楊秋池讓宋芸兒和宋晴回去睡覺,宋芸兒雖然臉上神情還是很不好,但終究擔心楊秋池的安全,堅持要去。宋晴現在正在和楊秋池熱戀,那可是一會兒都不願意分開,當然更要去。無奈,全體齊上陣,連楊秋池給龍子胥買回來的新老婆春芽都上了。
楊秋池一行人帶着捕快還有自己那條心愛的小黑狗,又一次來到了醉鶯樓。
現在是深夜四更,本來應該是醉瑩樓生意最紅火的時候,可這醉瑩樓的後臺老闆王同知被殺了,所以雖然還在開張,但場面冷清了許多。
楊秋池等人昨天來過一次,輕車熟路進了大院,那些龜公一見到他們,彷彿看見了煞神,而且這一次還帶了一大幫子捕快,更是心驚,可躲又不敢躲,只得硬着頭皮跑過來,畢恭畢竟地將他們迎進了大廳。
肥雞老鴇慌慌張張跑出來,臉上掛着尷尬的笑,正要招呼姑娘們接客,被楊秋池揮手打斷了:“我們不是來玩的,崔豔豔姑娘在嗎?把她叫出來。”
那老鴇陪着笑臉:“大爺,崔豔豔姑娘已經從良了。不在我們這啊。”
“什麼?從良?嫁給誰了?”楊秋池問,又加了一句,“你別騙我,否則有你好果子吃!”
昨天中午楊秋池他們大鬧醉瑩樓,這老鴇沒少挨嘴巴子,現在一聽。嚇得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捂住了臉:“大爺,老身怎敢騙您啊!賭場劉大爺替他贖了身,納作小妾。帶回家去了。”
楊秋池追問道:“劉大爺?是叫劉彪對嗎?他住在哪裡?”
“是叫劉彪。他家在哪裡,老身不知道啊。”
“你趕緊問一下你的這些姑娘和烏龜們,看看有沒有人知道崔姑娘和那姓劉的去了哪裡?”
老鴇連聲答應,把所有的姑娘都叫了來。沒有一個人知道,再把所有的龜公、男僕、護院都叫來。挨着個詢問,終於有個經常去賭場玩的龜公說了劉彪地址。楊秋池命令那龜公帶路,前往劉彪家。
劉彪以放高利貸爲生,住在城裡一個比較大地宅院裡。有一幫小嘍羅也住在裡面。
這知府衙門裡的捕快不知道是比錦衣衛懂禮貌呢,還是根本就害怕劉彪一夥,老老實實敲了門。院門打開之後。看門的打量了一下他們,很不耐煩地叫他們在門外候着他去通報。好半天。那門子才懶懶地出來讓他們進去,在客廳等候,連茶都沒到一杯。
楊秋池鼻子都要氣歪了。不過現在還沒有證據證明這劉彪是兇手,只能強忍着看看再說。
這時,院子裡的幾排房子紛紛亮起了燈,一些地痞模樣地人三五成羣出來在院子裡蹲着,有地明顯身上還帶有刀劍等武器。
楊秋池預感到事情恐怕沒那麼好辦,這劉彪一夥看樣子是個黑幫,自己這些知府衙門裡的捕快們看來比較害怕這劉彪。一直跟在楊秋池身邊的那小黑狗也感到了危險,趴在楊秋池腳下,警覺地東張西望。楊秋池有些後悔沒有帶牛百戶等錦衣衛來。
又等了好一會,才從內堂出來了幾個人。爲首一個是個胖子,一臉的橫肉,身後跟着三個體格健壯地男人,都是一臉的戾氣。
那胖子大刺刺當中一坐:“我就是劉彪,有什麼事就說吧。”
一個捕頭上前躬身抱拳施禮:“劉爺,深夜打擾,不好意思,我們……”
“既然不好意思,那還不滾回去!”劉彪冷冷說道。
這姓劉地好拽!那捕頭很尷尬,回頭看了看楊秋池,不知如何是好。
大堂外面那些三三兩兩的小嘍羅慢慢走進大堂,抱着肩膀站在楊秋池他們身後。這一來,楊秋池他們處於腹背受敵的境況。
楊秋池說道:“我們來找你,是爲了一件白骨案。我們找到一張欠條,與案件有關,這欠條上面有你的名字,是一個叫‘柱子’地人欠你二十兩銀子打的欠條。你記起來了嗎?”
雖然大廳裡只有幾盞燈籠,光線很昏暗,但楊秋池還是感覺到了劉彪身體震動了一下,卻沒說話。
楊秋池站起身,走到劉彪面前,從懷裡摸出那張字條,遞了過去:“你還是看看,也許能想起這件事情來。”
劉彪盯着楊秋池,一聲不吭將字條接了過去,卻沒有看,兩隻眼還是死死地盯着楊秋池,單手將這字條揉成一團,舉在手上,夜貓子一般冷笑了兩聲:“看完了,現在你們可以滾了!”
跟在楊秋池身後的侯小旗喝道:“混蛋!你是什麼東西,敢對我們大爺無禮!”
劉彪看了看侯小旗,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劉彪身後一個大漢上前兩步,二話不說,一掌向劉彪劈了過來,劉彪揮拳一架,兩臂相交,都是全身一震,各自退後了一步。兩人功力相當。
侯小旗大怒,一捋袖子還要再上,被楊秋池一把拉住。
侯小旗地武功與剛纔那大漢旗鼓相當,他一個對付三個肯定要吃虧,再說後面還有那麼多地痞。自己這幫子捕快雖然人多,看樣子卻很怕這劉彪,現在根本用不上。楊秋池的手槍就插在腿上,是他從家裡出發前綁在小腿上地,但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因爲這種小地痞就動槍,因爲只剩下最後六發子彈了。
不過,他還有這條以一當十的小黑狗,還有宋芸兒和侯小旗,再說了,自己帶着的是知府衙門的捕快,真要幹起來,對方應該還是有顧慮的,不會公然與官府對抗,所以如果出奇制勝的話,應該能控制場面。
楊秋池回頭與宋芸兒對了個眼神,點點頭,然後轉過身盯着劉彪,冷冷說道:“我們懷疑你與這件案子有關,現在要拘捕你,如果你敢反抗的話。”轉過頭看了看金師爺,“師爺,依刑律該如何?”
金師爺和宋知縣已經被圍在他們身後的地痞們嚇得心驚膽戰了,聽楊秋池問話,戰戰兢兢回答道:“《大明律》規定:‘若罪人持杖拒捕,其捕者格殺之。’”
“哈哈哈!”劉彪大笑,將手中那紙團啪的一聲扔進了桌子下面,抱着雙臂冷笑,“那你們來格殺吧!”小嘍羅們都鬨堂大笑起來。
笑聲小下去之後,大廳裡響起了宋芸兒冰冷的聲音:“劉彪,我數到三,你乖乖把紙團揀起來!”
宋芸兒站起身:“一~!”
劉彪臉上露出了讚許的冷笑,雙手抱着肩膀,看着宋芸兒,他身後那三個彪形大漢捋了捋袖子,宋知縣等人身後那些小嘍羅們慢慢圍了上來。
“二~!”宋芸兒邁着碎步走向劉彪,話語冰冷如刀。
劉彪身後的三個彪形大漢各自拔出尖刀,上前一步,站在劉彪身邊,盯着宋芸兒。
劉彪哈哈大笑,右手指着宋芸兒:“小娘皮,你該數三了……”
話音未落,寒光一閃,劉彪發出了一聲慘叫,方纔還指着宋芸兒的那隻右手,整個手掌已經飛到了半空,鮮血向四周飛濺。劉彪慘叫着從椅子上滾落在了地上。
宋芸兒的動作太快了,這三個大漢甚至還沒看清她如何拔的劍,劉彪的右手掌就已經被她一劍削掉!
三個大漢怒喝一聲,三把尖刀同時向宋芸兒捅去。宋芸兒卻已經不見了,隨即,那熟悉的寒光又閃了幾閃。三聲慘叫幾乎同時響起,三個大漢持尖刀的右臂,都齊肘被斬斷,三條血淋淋的斷臂跌落在地上,鮮血四濺!
這一切只發生在一瞬間,連準備上前幫忙的小黑狗都只來得及發出低低的一聲咆哮,一切就結束了!
這小女孩好狠!不僅是地痞們和捕快們心中閃出這個念頭,連楊秋池心裡都生氣了一陣寒意,今晚宋芸兒怎麼出手如此狠辣,半點不容情。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陰差陽錯
這二個大漢武功都非泛泛,是劉彪的貼身保鏢,可在宋芸兒手下還走不了一招。宋芸兒取勝固然有突然襲擊的先手之利,卻也是她自身的武功的確要高出這三名大漢一大截。
宋芸兒雖然才十五歲,但前次在雲崖山一戰中就曾擊斃過一名刺客,還砍斷過另一名刺客的一條手臂,應該說對這種兇殺還是有心理準備的。但這一次與那一次情況不同,當時他們是被刺客襲擊,被迫自衛,而現在,劉彪等人雖然有拒捕的意思,卻還沒有反過來主動攻擊,這種情況下,宋芸兒出手削斷了四個人的手臂,血濺當場,可以說是出手狠毒。
這與她的個性不符,楊秋池判斷,其中肯定有原因。
才一眨眼工夫,這三個大漢和劉彪都已經身負重傷,那些小嘍羅被宋芸兒這一下子全給鎮住了與其說是被她的武功鎮住,倒不如說是被她的冷酷鎮住。
宋芸兒一言不發,手中短劍平平指向那一幫小嘍羅,短劍上的鮮血點點滴落。
地痞們不由自主都後退了幾步,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楊秋池對那一幫傻了眼的捕快們喝道:“你們是來抓人的還是來看熱鬧的?”
方纔那個捕頭這時才反應過來,紅着臉大喝一聲:“將他們都拿下!”衆捕快齊聲吆喝着拔出腰刀,將那些地痞圍住。地痞們羣龍無首,紛紛扔下兵刃,抱着頭蹲在地上。
見場面已經被控制,宋知縣等人這才舒了一口氣,宋知縣叫道:“芸兒,你沒事吧?”
宋芸兒沒有回答他老爹的問話。將滴着鮮血的短劍調過來指向了地上坐着的劉彪。
劉彪是寧國府的地頭蛇,帶着一幫子小混混放高利貸,與官府都有些勾結,平日裡都是他們欺負人家。何曾想過今天給人家欺負了。而且還是被一個小女孩,不過這小女孩出手之狠毒,瞬間就斬斷了他們四人的手,半點都沒猶豫。這種手段,他可平生從未見過。
劉彪坐在地上。握住斷手痛得差點昏死過去,眼看宋芸兒的短劍指向自己,直嚇得魂飛魄散,想起方纔這小姑娘說地話。趕緊連滾帶爬鑽進桌子下面,將那揉成一團的字條拿了出來,跪爬兩步。顫抖着手遞給宋芸兒,斷手的鮮血西哩嘩啦往下流。卻也暫時顧不得了。
楊秋池走到宋芸兒身邊說道:“芸兒,多虧了你。”頓了頓,低下頭,又輕聲說道:“對不起,芸兒,都是哥不好~!”
這句話說得莫名其妙,卻只有宋芸兒知道其中的意思。
宋芸兒回過頭,看着楊秋池,眼圈裡慢慢涌滿了淚水。楊秋池輕輕拉住她另一隻手,宋芸兒甩掉楊秋池地手,楊秋池又伸手過去拉住,柔聲說道:“都是哥不好,讓你傷心了。”
這一次宋芸兒任由他握着,手中指着劉彪地短劍慢慢放了下來,低下頭委屈地哭了。
原來。酒宴散後,宋芸兒和宋晴一起回房睡覺,兩人睡在一起的。三更時,宋晴偷偷摸摸溜了出去。宋芸兒身有武功,房間裡的動靜如何能逃得過她的耳朵,馬上猜到了宋晴要去哪裡。宋芸兒隨後跟蹤而去,就看見了楊秋池和宋晴在桂花樹下地那一場激情。
宋芸兒本來就已經要被這段單戀折磨瘋了,現在看見自己心上人在和別的女人親熱,宋芸兒心都要碎了,只不過強制剋制着。宋芸兒方纔地冷酷出手,其實是她心中被抑制壓抑的痛苦和無助,洪水一般最終迸發了出來的結果,活該劉彪和他的三個保鏢倒黴,成了宋芸兒發泄心中極度苦悶地受害者。
宋晴上前扶住宋芸兒,兩人回到了座位。地上的劉彪這才略微放了心,可手中拿着紙團還是不敢放下。楊秋池從他手中取過那紙團,吩咐捕快替他們包紮。幾個捕快上前幫這四個倒黴蛋用金創藥止血然後包紮了傷口,免得他們流血過多死翹翹。
等他們忙完之後,楊秋池將手中的紙團展開給劉彪看:“好了,姓劉地,現在你也許願意回答我的問題了。這張欠條是你地嗎?”
劉彪的傷口雖然已經包紮好了,可傷口劇烈的疼痛還是讓他冷汗直流,喘了一口氣,點點頭說道:“這欠條是我的,是兩年前濫賭鬼孫柱子欠我錢打給我的。他沒錢還,就爛命一條,我叫人打斷了他的一隻手,他還是找不出錢來還,我也懶得找他要錢了,就把這欠條送給一個朋友屠老四,說好了他要到錢,把本錢給我就行了,其他的歸他。”
楊秋池有些好奇,問道:“你本錢是多少?”
劉彪遲疑了一下,才說道:“一兩銀子。”
“啊?你他孃的也太狠了吧?人家欠你一兩銀子,你讓人家打了二十兩的欠條,人家還不了,你還打斷了人家的一隻手。真有你的!看來,你今天斷的這隻手,那也是因果報應!”
劉彪腦袋上冒出了黃豆大的汗珠,喏喏連聲。
楊秋池又罵了幾句,才恨聲說道,“接着說吧!”
“是是,……說完了。”
“你說什麼?什麼說完了?”楊秋池問道。
“我把這欠條送給屠老四,後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不會吧?難道這線索又斷了嗎?楊秋池罵道:“你胡說!你敢騙我們?是不是皮癢癢了?”
“大爺,我說的是真的,我也不知道這欠條怎麼到了兇案現場的。我真的把欠條給了他,然後就不知道了啊。”
“你他孃的還敢抵賴!你要是與這白骨案沒有關係,說清楚就行了,拒捕幹什麼?可見純屬狡辯!”楊秋池怒罵,轉身問宋知縣:“大人,疑犯拒絕招供,如何處置?”
宋知縣此刻已經心神大定。打着官腔說道:“證據充分,還敢狡辯,大刑伺候!”
“得令!”楊秋池一抱拳,向侯小旗打了個手勢:“老爺吩咐了。用刑!就由你執行吧。”
候小旗是錦衣衛小旗。刑訊逼供那是拳頭好戲,笑道:“好!少爺你就交給我好了,我來幫他整理一下骨頭。”侯小旗一捋袖子,走過去。將劉彪翻過來趴在地上,端起旁邊一把檀木太師椅。壓在劉彪的小腿上,一屁股坐在上面。
這太師椅是天然檀木製作而成,沉甸甸的本來就有幾十斤重,加上侯小旗的體重。差不多有二百多斤,壓在小腿上地又是太師椅兩腳間的一根小孩胳膊粗細的橫木,效果如同上夾棍差不多。痛得劉彪長聲慘叫。
上夾棍屬於明朝法定的官府可以實施地刑訊方式,是由於夾棍能給人犯造成持續地劇烈疼痛。而且這種疼痛可以由行刑者隨意控制,一般不會造成肢體無法逆轉的傷害,可以說是手段簡單,效果顯著。
果然,劉彪痛得臉都扭曲了,聲音慘烈的都不敢讓人相信是他這樣一個大漢叫出來的。侯小旗並不滿足,抓住劉彪地頭髮,將他的腦袋往地上撞:“你方纔不是很牛嗎?現在知道厲害了吧?告訴你,我們少爺要廢了你就如同踩死一隻螞蟻!咚咚咚~!”一連串腦袋撞擊青石板地聲音,“你還不說,老子有的是手段對付你,你信不信?”
劉彪的臉部撞在客廳青石板上,鼻血長流,門牙也掉了兩顆。太師椅和侯小旗的體重給小腿造成地持續劇烈疼痛一直在撕裂他的每一根神經,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侯小旗嘿嘿笑道:“這小子骨頭還挺硬,看來我一個人份量不夠,你們誰再上來一位?”另外一個錦衣衛笑着就要往太師椅上爬。
劉彪感到小腿骨馬上就要碎裂了,因爲他已經聽到了小腿骨碎裂前發出地格格的響聲,再加上斷臂地疼痛,已經讓他再也無法忍受,慘叫着喊道:“我招!我招了!”
侯小旗呵呵一笑,跳下了太師椅。宋知縣等人一聽,十分興奮,金師爺馬上拿出紙筆準備記錄。
劉彪喘了幾口粗氣,說道:“這白骨案是我乾的。南城菊花衚衕有個擺攤的女孩子叫小菊,我見她長得美貌,就想……就想霸佔她,可這女子很倔強,而且還有個哥哥一直在旁邊礙手礙腳的,我幾次都沒得手。”
“我就找到屠老四,讓他幫我拉小菊的哥哥去賭場玩,他幫我辦這件事,我把孫柱子的那張欠條送給了他,讓他自己去收賬,收到的錢歸他。等屠老四將她哥哥支開之後,我帶人將小菊搶回了我家,想對她進行強暴,可這女子十分剛烈,往牆上一頭撞死了。我生怕事情敗露,就偷偷將她的屍體埋在了城外柳樹林裡。”
楊秋池越聽越不對勁,疑惑地看了看金師爺等人,他們也是一頭霧水,怎麼與屍檢情況和現場勘查情況對不上號呢?
這時,知府衙門的那個捕頭急聲問劉彪:“你說什麼?城外柳樹林裡的白骨案,是你乾的?”
劉彪喘着粗氣點點頭:“是我乾的,什麼?你們不是爲了這件……”劉彪也發覺了不對勁,驚訝得張大了嘴。
楊秋池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都弄糊塗了。”
那捕頭驚喜交加說道:“不久前,在寧國府城外柳樹林裡,老百姓意外發現了一具白骨,一直不知道是誰。這個案件也就拖了下來,原來是劉彪乾的!”
這捕頭一拍大腿,興高采烈大叫道,“知府大人正爲這件事頭痛呢,楊大爺您可真厲害,這個案子我們費了那麼長時間一點頭緒都沒有,可您不費半點力氣,捎帶手就把這件案子也給破了,真是讓人佩服啊~!”說罷,滿臉的欽佩,其他的捕快們也都紛紛讚歎,拍起楊秋池的馬屁來。
劉彪頭上的冷汗冒得更多了,結結巴巴問:“你們,你們不是爲了柳樹林,那件,那件白骨案來的嗎?你們,你們不是知府衙門裡的捕快嗎?……天了~!我真笨啊~!”劉彪後悔得拼命用腦袋撞地。
原來,這劉彪兩年前逼奸擺攤的小菊姑娘,小菊姑娘寧死不從,撞牆而死。劉彪爲了掩蓋罪行,將小菊的屍體偷偷埋在了寧國府城外柳樹林。
楊秋池他們在金可瑩被殺案埋骨現場廣德縣菜地裡挖出來的那張欠條,恰好是劉彪送給屠老四作爲幫忙引開小菊哥哥的代價的,所以剛纔劉彪聽到楊秋池說了這張欠條的內容,又說起白骨案,加上來的捕快有都是寧國府知府衙門的,就以爲是他實施的那件逼奸小菊致死案已經敗露了,慌亂之下拒捕,受傷被擒之後,被刑訊逼供,便將這案子招了出來,沒想到楊秋池他們根本就不是衝他這件案子來的。真是陰差陽錯,也算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吧。
楊秋池還不死心,問劉彪:“醉瑩樓的金可瑩姑娘是不是你殺的?”
“可瑩姑娘?我殺她幹什麼?她和我的小妾崔豔豔是好朋友,以前我們經常在一起飲酒的。我沒事殺她做什麼?哎呀~!我好笨啊!”劉彪還在後悔自己說漏了嘴。
弄錯了,全弄擰了,楊秋池苦笑,隨即想起,剛纔劉彪說這欠條送給了屠老四,這麼說,菜地裡的這張欠條很可能就是屠老四掉的,那屠老四有重大殺人犯罪嫌疑,當務之急就是抓捕屠老四!
楊秋池追問劉彪這屠老四的住址,等劉彪說了屠老四的住址之後,楊秋池叫那捕頭帶一部分人將劉彪等人押回知府衙門交給知府大人,柳樹林這件白骨案是發生在寧國府,那他們也就管不着了,其餘的捕快們跟着他們去抓捕屠老四。
楊秋池等人急衝衝來到屠老四住處,他爹孃在家,經過搜索,沒有發現屠老四,一問才知道,屠老四頭天一大早就出去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也不知道去哪裡了。
楊秋池大失所望,留了三個捕快蹲點守候,然後帶隊回到了知府衙門。這時,天都快亮了。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提親
知府也一夜沒睡,知道那小妾是餵奶的時候無意中導致小孩死亡之後,知府還是很心疼這小妾的,再加上已經將她狠狠打了一頓鞭子,這氣也消了,便叫來郎中給小妾治傷,還自己親自端藥喂藥,感動得這小妾痛哭涕零,決心再替周知府生個大胖小子。果然,一年之後,這小妾生了一對龍鳳雙胞胎,把周知府樂得大宴了三天賓客。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那捕頭押着劉彪等人回到知府向周知府一報告,周知府又驚又喜,這件白骨案毫無頭緒,他這些日子也在頭痛呢,沒想到這個神奇的小牢頭一出馬,隨便輕輕鬆鬆就破了,把他給高興壞了。等到楊秋池他們趕回來,周知府連聲感謝。
楊秋池謙遜了幾句,將抓捕屠老四撲了空的事情說了,周知府立即下令四門派人嚴加盤查,所有捕快、民壯一起上陣,全城搜捕屠老四。同時下達海捕文書,畫像追捕屠老四。
楊秋池等人一晚上沒閤眼,累得筋疲力盡,各自回房補瞌睡,現在只有靜等周知府抓捕屠老四了。
楊秋池一覺睡到中午才醒過來。僕人來報說郝員外家管家已經在外面客廳等候多時了,是來接楊秋池和龍子胥去赴宴的。
宋晴還沒過門,當然是不能出席這場宴請的。楊秋池和宋知縣他們打了個招呼,帶着龍子胥坐着轎子來到了郝員外家。
郝家距離衙門不遠,不一會就到了。
楊秋池下了轎子一看,果然是大戶人家,宅院佔地極寬,門口一對石獅威武雄壯,三開六扇大門已經全部打開,大門兩邊站滿了家丁。垂手肅立,見到楊秋池下了轎,一起躬身施禮。
大門正中額上掛着一塊大匾,隸書寫着斗大的兩個金字:“郝府”。
郝員外老夫妻二人和郝易峰站在大門口正中。拱手施禮。禮數甚是周到,將楊秋池和龍子胥迎進了大門。
繞過大門正對面的照壁,後面是一個寬敞的院子,兩邊整齊排列着兩排僕人、丫環。都是垂手肅立。看來,這次宴請郝家非常重視。全部出來集體迎接,單單就這個規模就非同凡響。
楊秋池接受賀家大宅院全部家產之後,還從沒去過,所以也不知道自己那宅院與郝員外家相比如何。估計多半比不上。賀家只不過是一個鄉村土財主,哪比得上郝家各地都有商號,真正是大戶人家。
進到客廳。兩邊站了兩排丫環和僕人,當中擺了一張大圓桌。桌子上擺滿了山珍海味。極其的豐富,單就菜品的豐盛、精細程度而言,比昨天周知府的酒宴都要強。
郝員外夫妻不大說話,倒主要是郝家公子郝易峰一直與楊秋池寒暄客套。楊秋池搞不清他們地用意,也是順口打哈哈。郝易峰將楊秋池迎入酒席首位坐下,卻將龍子胥安排在了自己的另一側,而把楊秋池身邊的那個位子空着。楊秋池微微有些詫異,難道還有賓客未到嗎?
這時,從客廳後面轉出幾個女子,爲首一個,二十歲出頭,瓜子臉,一雙丹鳳眼,眼角輕輕向斜上挑起,顧盼有神。雪白的肌膚,身着石榴紅長裙,體態婀娜,碎步走來,腰肢輕擺,如春風拂柳一般。身後跟着幾個丫環模樣地人,這幾個丫環竟然長得也是十分地俊俏。
郝易峰站起身說道:“楊兄臺,我給您引見一下。這位是家姐,閨名郝倩。”
郝倩微微一笑,向楊秋池盈盈道了個萬福:“小妹見過楊公子。”聲音清脆如銀鈴一般,特別的好聽,施禮完畢,鳳目微擡,讓人心曠神怡。
楊秋池心中暗歎:想不到自己的情敵居然還有這麼一位如國色天香般的美貌姐姐。
郝倩向龍子胥也道了個萬福,然後在楊秋池身邊坐下。楊秋池心裡樂開了花,美人兒竟然坐在了自己身邊,聞到她身上淡淡地蘭花般幽幽的體香,楊秋池又是興奮又是緊張,幾乎有些手足無措了。
楊秋池以前身邊地女孩子,差不多都是沒滿二十歲的小姑娘,甚至還有不通世故的黃毛丫頭,比如宋芸兒。現在陡然遇到一個二十出頭的成熟女子,充滿了風情地女子,又是如此的絕色,尤其是那雙丹鳳眼,簡直勾人心魄,不由得周身熱血沸騰。
很奇怪,以前的女子,比如秦芷慧,比如宋晴,甚至是宋知縣那個嫵媚妖豔地小妾媚娘,都是與楊秋池有了身體接觸之後,才能讓楊秋池產生這種熱血沸騰的感覺,而這個郝倩,僅僅是銀鈴般淺淺一笑,單鳳眼一飛,就已經將楊秋池周身地熱血點燃了。
楊秋池有些慚愧,甚至有些瞧不起自己,就這點定力,還能成大事嗎?不過,人不風流枉少年,遇到漂亮女子動心是正常的,不動心纔不正常呢。楊秋池總以爲,柳下慧那種人,不是性冷淡,就是假正經。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可以接受的解釋之後,楊秋池便心安理得地讓心中的那面鑼鼓,叮叮咚咚亂敲起來。
郝倩丹鳳眼向楊秋池瞟了過來,掩嘴輕笑,似乎對楊秋池的反應早在預料之中。郝家父子嘴角也露出微笑,彷彿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楊秋池想起一件事,方纔郝易峰介紹郝倩的名字稱閨名,而沒有介紹夫家姓氏,難道,這郝倩還沒成親嗎?那就奇怪了,郝倩這麼美麗,家庭又是寧國府一等一的大戶,怎麼都二十出頭還沒成親呢。明太祖洪武元年下令,民間婚娶,男16歲、女14歲,聽其婚配。這樣看來,在明朝,這美女郝倩,可以說是老姑娘了。
郝員外彷彿看穿了楊秋池的想法,說道:“老朽夫妻對小女郝倩婚事操心了多年了,無奈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家。不是門戶不般配,就是人不行。以致耽誤至今。讓楊公子笑話了。”
原來如此,看來這郝倩對這門親事要求很高,但明朝重農輕商。他們家雖然有錢。卻不被官宦之家看在眼裡,結果高不成低不就,這才耽誤了下來。偷偷看了郝倩一眼,心想。就憑她這個條件。在現代社會。什麼樣的人家找不到啊。可惜啊,流落到了明朝。真是命苦不能怪政府。
酒宴開始,推杯換盞喝了一會,楊秋池還是沒發現這場鴻門宴的真正目的。也懶得去猜。他們不說自己也不問,反正現在有漂亮妹妹坐在旁邊陪喝酒。
楊秋池喝了酒,話開始多起來了。和郝倩沒話找話:“郝倩姑娘,你平日裡都喜歡乾點什麼呢?”
郝倩羞答答說道:“小妹平日裡在家坐坐女工。陪娘說說話,要不就寫寫詩,畫點畫什麼的。”
楊秋池一聽來了興趣,這寫詩他不敢接腔,他文科歷來就不怎麼樣,能記住地就是課本上的那幾首唐詩,還是被老師強逼着才背下來的,不過這畫畫他倒還能畫兩筆,中學的時候還參加過學校地興趣小組,學過素描什麼地,中國畫也畫過幾天,所以倒知道一些,問道:“原來郝倩姑娘擅長丹青?一定畫得不錯,不知在下有沒有眼福欣賞一下姑娘墨寶呢?”
“公子過獎了,小妹閒暇之餘,隨意塗鴉,怎能入楊公子方家法眼呢。”
“呵呵呵,姑娘可別見笑,我小時候雖然畫過兩筆,不過那纔是真正的塗鴉,現在連怎麼握筆都忘了,算什麼方家啊。”
郝易峰在一旁說道:“姐,既然公子也是諳於此道,你何不趁此機會,向楊公子討教一番。”
龍子胥一直沒有說話,這時方纔插嘴說道:“易峰兄弟不用客氣,郝倩姑娘丹青的確已經有一定的造詣了。”
楊秋池有些奇怪:“龍先生你怎麼知道地?”
龍子胥還沒回答,郝倩已經說道:“郝先生曾經指點過小妹。”
哦?看不出來,這窮書生還曾經是這美女的老師哦:“連龍先生都這麼說,郝倩姑娘這丹青絕對不同凡響!”
郝倩倒很大方:“既然公子如此謬讚,那小妹就畫一副,請楊公子多多指教。”
楊秋池大喜:“好啊!什麼時候?現在好嗎?”
“小妹遵命!”
僕人們搬來了一個長條案桌,鋪好了紙筆。郝倩飲了一杯酒,走到案桌後,提起毛筆蘸好墨,微微沉吟,畫了起來。楊秋池和龍子胥等人在一旁定睛觀瞧。
郝倩畫地是一副大寫意花鳥,一盞茶時間,就畫好了。在畫上題了一首小詩:“別得東皇造化恩。黛消鉛褪自天真。恥隨郝嶺花爭白,疑是東籬菊返魂。”
小丫環拿來了一方印章,郝倩接過,在畫上蓋了印。向楊秋池展顏一笑:“小妹獻醜了。”
楊秋池摸着下巴一付專家的樣子,連連點頭讚道:“真好!這運筆,這用墨,這構圖,這意境,真好~!”又搖頭晃腦地念了一遍畫上的題詩,又是讚不絕口,連稱好詩。楊秋池也不知道到底好在哪裡,只能泛泛說說這些,別的也說不出來。
郝倩微笑:“公子既然喜歡,小妹就將這付畫獻給公子。”
楊秋池大喜:“真地?太好了,謝謝!謝謝!”連連拱手。
郝易峰吩咐僕人馬上將畫拿去裝裱。衆人重新落座,酒宴繼續。
楊秋池對這郝倩又多了幾分好感,看來,這女孩子不是花瓶,不僅長得美,充滿成熟女人的風韻,還很有才,至少吟詩作賦、妙筆丹青是沒得說的,自己除了會檢查死人之外,身無長技,更不用說這些東東了。
楊秋池很高興,一個勁向郝家人敬酒。尤其是針對郝倩,一杯接一杯,和美女喝酒就是爽。郝倩顯然不善於飲酒,幾杯下去,就滿臉紅霞,微微有些醉意,向楊秋池歉意一笑:“抱歉,小妹去去就來。”看樣子是想跑到內堂喝個酸梅湯醒醒酒,要不就是去補補妝。
楊秋池笑道:“姑娘請便!”
身後一個小丫環上前扶着她,邁碎步進了後堂,楊秋池地目光一直跟到了後堂郝倩消失,才戀戀不捨地收回了目光。
郝員外一直笑咪咪看着他們兩說話,此刻開口說道:“楊公子,老朽與周知府交情頗深,昨天周知府對你那是讚不絕口,老朽也感覺到楊公子天資聰明,將來前途不可限量。老朽夫婦兩一琢磨,就有了一個想法。今天特意沒有叫別人,就是爲了和楊公子商量這件事情。”
來了!我說這鴻門宴肯定有目的嘛。楊秋池心中冷笑,不過,聽他這口氣,好像不是什麼壞事,微微有些奇怪。
郝員外看了看夫人和郝易峰,向楊秋池說道:“老朽夫妻是想,將小女郝倩許給公子爲小妾,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這一句話簡直如晴空霹靂一般,把楊秋池震得五迷三竅摸不清東南西北,又驚又喜又害怕這只是一句戲言,自己空喜歡一場,腦袋裡嗡啊嗡地響了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問道:“老人家,老人家您是,是開玩笑的吧?”
一聽楊秋池這話,郝員外看了看夫人和兒子,捋着白鬍子呵呵笑了。郝老夫人微笑着說道:“假如公子對小女還中意的話,咱們就把這親事定下來了吧。”
中意!當然中意!又美貌又有文采又有內涵,還知書達理,又是作小妾,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中意的呢!楊秋池嘴都笑歪了,不過現在不能說話,一說話就漏餡了,不能讓他們看出自己這豬哥樣來。
郝員外見楊秋池笑兮了就是不說話,便又說道:“老朽也打聽了,知道楊公子家中已有妻室,聽說還是糟糠之妻,楊公子爲了她還差點與應天府的一位千總大人翻了臉。果真是有情有意的人,老朽聽了十分的佩服。又聽說公子夫人持家有方,令慈也是待人和善,小女嫁過去之後肯定不會受苦,所以,就厚着臉皮提出來了。公子切勿見怪纔是。”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 屠老四被殺
楊秋池有些洋洋得意,看來,自己還真是個香餑餑,白千總倒貼主動要將女兒嫁給自己(不過那也有些迫於無奈,誰叫自己與他女兒有了肌膚之親呢)。現在這郝員外也是這樣,呵呵,奇怪了,不覺得自己如何了不起啊,怎麼這麼受人民羣衆的歡迎呢。
不過,這郝員外是個商人,明朝重農輕商,商人雖然有錢,但社會地位是比較低的,而自己呢,雖然錦衣衛指揮使特使現在不能說出來別人也不知道,單就現在而言,自己可是擁有賀家村賀老爺子全部房地產和田產的大地主,還是廣德縣看守所所長(雖然只是聘用的),所以自己雖然錢可能比不上郝家,但社會地位可比他們家高,她女兒嫁給自己作小妾,也不算虧了她。再說了,這郝倩在明朝可算是個老姑娘了,再不嫁可就嫁不出去了。
這納妾不比娶妻,不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妾通買賣”,納妾和買東西一樣,買方賣方願意就行了,所以理論上不用徵求楊母的意見。不過,不徵求她們的意見的話,楊秋池心裡沒底,尤其是馮小雪,如果不徵求她的意見就帶個小老婆回家,雖然她肯定不會說什麼,但自己也會不好意思的。
楊秋池還沒說話,郝易峰已經猜到了楊秋池的想法,笑道:“楊兄臺是不是想回去和令慈、嫂子商量一下呢?這也是應該的。”嘆了口氣,又道,“可惜,小弟喪期未滿,否則的話,小弟的婚事與兄臺的親事一併辦了,豈不熱鬧!”
什麼?楊秋池彷彿腦袋上捱了一棒。這郝易峰想和自己一起辦喜事?也就是說,他想和宋晴成婚?難道他不知道宋晴和自己好嗎?不對,昨晚上宋晴和自己在一起的親熱勁,瞎子都看出來了。那他這是什麼意思?走馬換將?我說怎麼這麼會有這麼好的事情呢。這郝易峰一家人肯定看出來,宋晴喜歡自己,但又不敢公然對抗,便想出了這一招。用姐姐換兒媳婦,方纔郝易峰這話已經很明顯了:我把我姐姐嫁給你當小妾。你就別來搶我老婆了。
我靠!這成什麼了?一場交易?楊秋池地臉刷就變了。雖然郝倩的確十分的優秀,作自己的小妾一點都不虧自己,但宋晴與自己相愛,已經建立了感情。怎麼能用感情來交換呢?雖然宋晴是官宦之女,她們家不一定願意將宋晴嫁給自己作小妾,但那是另一回事。
楊秋池心想。這郝倩能娶到固然好(儘管把郝家地女兒和兒媳婦一鍋端有些過分),娶不到卻也是天意。絕不能將自己地感情來做交易,別說是郝倩,就是天上的嫦娥也不行!轉念一想,真要是天宮裡的嫦娥下凡來了,幹不幹呢?這得好好想想。算了,想這幹什麼?嫦娥根本就沒有,哪來的下凡。
郝易峰一家人見楊秋池臉上陰晴不定,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楊秋池腦袋轉得飛快,片刻間就想通了這裡面地種種利害。這個交易絕對免談,不過不好當面回絕,那人家姑娘家臉上多不好看。現在看這情況,得儘快回去讓宋晴退婚,免得夜長夢多。不過,現在既然他們裝聾作啞,那自己也不能把自己與宋晴的關係說出來,免得大家尷尬,等退婚地時候他們就自然知道了。這婚一退,郝家肯定就不會將女兒嫁給自己,這門親事自然也就推辭掉了。
想到這裡楊秋池笑了笑:“多謝郝老爺的擡愛,在下受寵若驚,但家中老母尚在,這件事在下要先回去向母親大人稟報,得到她老人家的許可才行,另外還要問問賤內。”
郝員外輕輕舒了口氣,笑道:“當然,這是當然。老朽就靜候佳音了!”
楊秋池暗想,宋晴那麼喜歡自己,退婚是肯定的,你們等到地恐怕就只有退婚這“佳音”了。
這時候,郝倩由丫環扶着邁碎步回到了座位,不知道喝沒喝酸梅湯,這臉可比方纔進去之前還要紅,羞答答的。難道是在後面偷聽了他們說話?一想到這要拒絕他們家的提親,楊秋池心裡有些歉疚。
酒宴結束時,已經是下午時分。郝倩畫地那幅畫已經裝裱好了。楊秋池和龍子胥正要告辭離開,門外匆匆忙忙跑進一個家丁,報說知府衙門來人說讓楊秋池趕緊回去,有急事。
楊秋池一聽,和龍子胥兩人立即趕回了衙門。
周知府等人已經等在那裡,告訴楊秋池,在西城貧民區一間土坯房子裡,發現了屠老四的屍體,是被人殺死地,另外還有一個女人的屍體。
又是殺人滅口?楊秋池心裡涼的半截,立即趕赴現場。
屠老四被殺的現場,在城西貧民區的一個小院子裡。寧國府衙門的捕快、皁隸們已經將這小院子封鎖,外面來了很多附近看熱鬧的老百姓。幾個捕快正在向鄰居作詢問調查。
負責現場警戒的正是昨晚上那個對楊秋池佩服得五體投地的那個捕頭。見到周知府和楊秋池等人來了,趕緊上前躬身施禮。說道:“屠老四和一個女人死在裡屋,兩人的心口都各自被刺了一刀。已經死了。現已查明,死的女人叫許氏,四十五歲,原來是醉瑩樓裡的。後來年齡大了,被老鴇攆了出來,沒辦法,就租了這間房子接客。沒什麼好主顧,就接些販夫走卒之類的人,賺點小錢活命。這屠老四很可能也是來嫖她來了,沒想到兩人一起送了命。”
楊秋池問道:“你們對周圍鄰居進行了調查了嗎?”
“調查得差不多了。”
“那有沒有詢問最後一次見到這女人是什麼時間?”
“問了,說是在前天下午,鄰居說她在門口一邊納鞋底子一邊和鄰居閒聊,後來還找鄰居借過米呢。但昨天一整天就沒看見她出來過。門也是掩着的。鄰居都知道她是幹這個的,所以也沒人敲門查問。”
“鄰居有沒有聽到什麼不正常的響動或者呼救之類的?”楊秋池左右看了看,鄰居的房屋就緊挨着,雖然有院子的矮牆隔開。但相距比較近,如果有什麼大地響動,應該能聽到。
捕頭說道:“我們問了,兩邊的鄰居都說沒聽到什麼特別的響動。更沒聽到呼叫。”
“問過他們有沒有見到形跡可疑的陌生人?”
“這個也問了。都說沒有,”捕頭同情地說道:“鄰居還說,這許氏年紀已經大了,又幹這種營生很多年了。姿色身體都大不如以前,所以。幾天也難有一個客人,這姓屠地老頭倒是經常來,鄰居都認識他。”
楊秋池點點頭,突然想起那白骨右側顳骨地那道傷痕。便說道:““你去問一下,這屠老四是不是左撇子?”
這捕頭有些意外,弄不懂楊秋池爲什麼突然想到問這個。但不敢多問,答應了一聲。跑過去詢問。不一會回來說道:“楊大人,您可真神了,這屠老四就是左撇子,好幾個鄰居都證明。”
楊秋池暗想,這有什麼神的,這是從金可瑩屍骨上的傷痕的位置判斷出來地。
屠老四是左撇子,與屍檢情況吻合,劉彪又證明那張欠條是當時劉彪送給屠老四的,這麼說來,屠老四很可能就是殺死金可瑩並埋屍菜地地人。可惜,他現在已經死了。他爲什麼要殺金可瑩,是否有幕後指使的人,這些現在都無法查對了。
這幕後真兇怎麼會知道我們在找屠老四呢?楊秋池隨即明白了,這一大幫子人在寧國府滿城地瘋轉,尋找殺人金可瑩兇手的線索,大鬧醉鶯樓,連王同知都牽連到而被自己的弟弟殺了,這些事情恐怕早就傳遍了整個寧國府。幕後真兇肯定也知道了,害怕順藤摸瓜找到他,因此,搶先將兇手屠老四殺死滅口。
楊秋池又問捕頭:“誰最先發現地?”
捕頭還沒說話,跟在捕頭後面的一個老頭說道:“大人,是老夫最先發現的。”
這老頭五六十歲地樣子,滿臉皺紋,穿了一件皺巴巴的青布短衫,髒兮兮地,腰間捆着一條分不清楚顏色的布條條,斜着插了一根土陶瓷嘴的旱菸袋。
楊秋池問道:“你把經過說一下。”
“是,老爺,”這老漢恭恭敬敬回答道,“昨天我替悅來酒樓打了一天短工,得了幾吊錢,除了買米之外還剩了點,今天中午就出來喝了點酒,然後準備到許氏這來找個樂子,唉~!我老伴早死了,一個人孤單啊。”
“我一敲門,發現門沒關,推開門進去,就看見兩人已經死在炕上,我趕緊跑出來,好在這把年紀了,這生呀死呀的見得多了,倒不如何驚慌,我連忙就向里正報了案。再後來,這些捕快爺們就來了。”
尋問完畢,該進行現場勘察了。周知府說道:“楊公子,這命案現場還是有勞你來勘查吧,屍格等你檢查完之後交由忤作記錄就行了。”
“遵命!”楊秋池躬身道。
楊秋池走到房間門口,先大致看了一下,這是與自己原來的老房子類似的土坯平房,裡外兩間,中間有通道。
先仔細觀察了大門。這是一扇雙開門,門上油漆斑駁,十分的破舊。裡面的門閂歪吊在一邊。記住了門閂的位置之後,楊秋池輕輕將門閂取了下來,仔細觀看,門閂向大門外的一側,有幾個的長菱形小眼子引起了楊秋池的注意,這幾個小眼子之間的距離大致相等,並朝門閂掉落的那一側挑出,小眼子痕跡清晰,留下的時間應該不長。
楊秋池又將兩扇門輕輕關上,觀察了一下,發現兩扇門閉合不嚴,有一道縫隙,從剛纔的情況分析,兇手有可能是用利器插入門縫,撥開裡面的門閂,然後潛入房裡行兇的。
楊秋池並不急於進房間,他在門口蹲下身仔細觀察地面,房間裡的光線很暗,看不大清楚,地面有幾個零亂的腳印,但非常的不清楚,隱隱約約若有若無。
如果自己卡車上的足跡靜電提取儀沒有被砸爛就好了,這種儀器用於發現粉塵加層或者減層平面無色腳印非常的有效,能夠在現場大面積搜索,迅速發現並提取腳印。提取到腳印之後,再將其中屬於死者的、報案老漢的以及明顯不屬於犯罪時間段的陳舊腳印排出,就可以發現嫌疑犯的腳印了。
小心繞開外間的腳印,來到裡間的通道處,先往裡大致看了一下,靠窗戶是一座土炕,炕上的被子零亂地卷在一旁,粘滿了鮮紅的血跡,躺着兩具屍體,全身是血,地上有一潭血泊,還有星星點點的噴濺狀血痕。牆上和炕邊耷拉着的被子上有明顯的擦拭痕跡。
楊秋池蹲下身,斜着查看地面有無痕跡,很快就發現了同樣零亂的數枚鞋印,但也是非常的模糊,楊秋池小心避開這些鞋印,站在炕邊,先觀察這兩具屍體。
死者一男一女,男的應該就是屠老四,差不多六十歲的樣子,仰面歪躺在炕邊,一隻手搭拉在炕沿下,下半身還在被子裡,枯瘦如柴的身體赤裸着,胸口心臟部位有一處創傷。
找來尺子進行測量,創口長度零點九寸,呈短的紡錘形,創角一鈍一銳,創緣整齊,創腔內無組織間橋。由此判斷,這是一處銳器創,兇器是單刃刀。從鈍角不很明顯看來,這刺器背部不厚,創口長度看,這兇器刀刃部分比較窄小,很可能是短窄而且比較薄的匕首之類的兇器。
楊秋池找來一根長細棍,小心地插進創口裡,一直到底之後,慢慢抽出來,用尺子一量,長度爲六寸,從這深度來看,已經刺入胸腔。
雖然沒有進行屍體解剖,不能準確判斷是否刺中了心臟,不過,從創口的部位和屠老四身下那一大潭血泊就可以判斷,應該是刺中了心臟。因爲只有刺中心臟、大動脈血管等處,引起急性失血,纔有可能形成這種面積的血泊。
《大明提刑官》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九章 滅口的兇手是誰
另外一個死者是個中年女人,歪靠在炕裡面的牆壁上,頭髮已經花白,兩眼微合,臉上和脖子上已經堆滿了皺紋,皮膚灰黑而粗糙,一對乾癟鬆弛的乳房耷拉在胸前,心口處也有一個與屠老四身上那傷口類似的創口,流出的鮮血在她坐的地方形成了一潭血泊。
楊秋池仔細測量了兩處的刀傷,創口形狀和深度都差不多,很可能是同一把刀捅刺之後形成的。
從這兩具屍體身上的屍斑位置來看,位於屍體的低位,與身體的姿勢是符合的,加上牀上和地上大量的血泊,楊秋池判斷,這裡是犯罪的第一現場。
從兩個死者都是被刺中心臟導致失血性休克死亡來看,兇手出手準確,沒有捅第二刀,可見對自己刺殺的技能和造成的結果很有自信,由此判斷,這人很可能是職業殺手或者對使用冷兵器進行刺殺有經驗的人,或者有犯罪前科的人,不大可能是新手。從兩個死者身上都沒有抵抗傷來看,說明死者根本就沒有機會進行抵抗,就被一刀斃命,進一步說明兇手的老練冷靜。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死者與兇手熟悉,沒想到兇手會殺人,纔沒有抵抗,但這種可能幾乎不存在,因爲這屠老四是來嫖娼的,常言道“單嫖雙賭”,這嫖娼大多單練,一般不會成羣結隊去的,所以兇手不大可能是與屠老四一起來找徐氏嫖宿的。更重要的是,從門閂被刀子撥開這一點看,兇手不大可能與死者認識,否則完全可以叫開門,再趁人不備殺人。
這兇手下手的部位是死者的心臟,死者又沒穿衣服,在沒有阻擋的情況下。心臟中刀之後,鮮血會噴涌而出,所以,兇手的手部、袖子甚至衣服前襟很可能會濺上噴濺而出地血點。這一點可以從被子上的擦拭痕跡得到證明。
古代雖然有畫押按手印的制度。但並沒有形成指紋鑑定這樣專業的技術,指紋比對也沒有成爲刑事偵查地手段,也不能成爲刑事犯罪證據使用,所以。殺手並沒有掩飾自己指紋地概念,這纔在現場留下了比較多的血手印和血指紋。這給楊秋池吃了一顆定心丸。有了這些指紋。要對犯罪嫌疑人作出同一認定就沒什麼問題了。
接下來要判斷死亡時間,確定了死亡時間,就能確定兇手作案時間,爲以後的排查打好基礎。
先要檢查屍斑。楊秋池掀開被子,發現屠老四右下腹部皮膚上有污綠色斑跡,這是人死亡之後。腸管內的硫化氫與血紅蛋白形成硫化血紅蛋白地結果,俗稱屍綠。這種屍綠隨着屍體腐敗的進一步發展,會擴散到全身。出現屍綠,說明死亡時間應該是二十四小時至三十六小時了。
除了這塊屍綠之外,楊秋池還在屠老四地大腿、陰部,發現了長條狀傷痕,有的傷痕已經陳舊,有的很新鮮,應該是兩三天前剛剛形成的。仔細觀察這些長條形傷痕,楊秋池有些奇怪,這傷痕明顯不是抵抗傷,好像是用皮鞭抽打留下地,但抽打的力量不大,次數卻很多,幾乎連結成塊狀,彷彿進行鞭笞的這個人刻意地控制了力度,以僅僅造成對方地痛苦爲限。真是奇怪。
楊秋池將屠老四的屍體翻過來,在屍體地背部已經出現大面積屍斑,但屍斑不很明顯,這是由於死者大量失血的緣故。
雖然有屍斑的遮蓋,但楊秋池還是在屠老四的大腿後背、屁股和大腿後側,分辨出了與同樣的鞭笞傷痕,大部分是陳舊的,這些長條形傷痕密密麻麻幾乎連成了一片。應該是長時間累積而成的。
楊秋池仔細觀察屍體上的屍斑,等了片刻,屍斑並沒有往下轉移,用手指按壓了一下屍斑部位,屍斑沒有褪色,說明屍斑已經進入了浸潤期。這一期間,由於血液中被血紅蛋白染色的血漿不僅參入組織間隙而且浸潤組織細胞,使組織細胞着色,這時的屍斑是不會轉移的,指壓也不會褪色。屍斑到了這一階段,死亡時間至少是二十四小時以上了。
楊秋池握住屠老四的下頜活動了一下,又活動了一下屠老四的四肢,發現下頜屍僵已經開始緩解,這與前面屍斑的情況吻合,死亡時間應該是二十四小時至四十八小時。
翻開屠老四的眼皮,發現他的眼角膜混濁並與晶體相連,瞳孔已經難以透視,這是由於死者角膜自身的水腫和自溶而逐漸變成了不透明的乳白色,以致不能透視瞳孔。眼角膜混濁程度是有規律的,可以用來判斷死亡時間。根據屠老四眼結膜混濁程度,楊秋池判斷,死亡時間也是在二十四小時至四十八小時。
楊秋池找來一根小棍,掰開死者的嘴之後,用小棍在死者口腔裡劃了劃,發現口腔粘膜已經出現自溶脫落。屍體自溶的速度與氣候和溫度有關,現在是冬天,屍體出現這種明顯的自溶,楊秋池據此判斷死亡時間也在二十四小時以上。這與屍斑出現情況是吻合的。
楊秋池在屠老四身體上沒有發現腐敗靜脈網出現,所謂腐敗靜脈網,是皮下靜脈網的血管壁因被溶血的血紅蛋白浸染而呈暗紅色,通過皮膚呈樹枝狀。如果屍體出現這種情況,就可以判斷死亡時間應該已經超過三天。由於屠老四的屍體還沒有出現這種情況,所以,死亡時間不會超過三天。
楊秋池又檢查了徐氏的屍體,除了沒有鞭笞傷痕之外,其他結果大致相同。
綜合上述檢查情況,估計死者屠老四應該已經死亡二十四小時至四十八小時。屠老四的父母說屠老四是前天上午離開家的,再根據鄰居證實前天下午這女人還向鄰居借過米,這死亡時間就縮短了,兇殺案應該發生在前天下午到昨天下午這段時間內。
被子上的兇手留下的血手印要提取。楊秋池找了一把剪刀,將被子上那幾個擦拭痕跡和血手印剪了下來放進懷裡。
接下來,需要勘查現場地面遺留的痕跡了。
楊秋池蹲在炕邊,先將屠老四和妓女許氏的鞋子拿起來仔細查看鞋底花紋和鞋子地長度、寬度。接着趴在地上觀察那幾枚淺淺而零亂的腳印,根據花紋和大小進行甄別。
費了好半天勁,在排除了屠老四和徐氏的鞋印之後,終於發現了一枚與兩個死者的鞋印花紋不同而且比較大地鞋印。參照屠老四地鞋印痕跡。可以判斷兩枚鞋印形成的時間差不多。說明有可能是兇手留下的。此外再沒發現其他可疑鞋印,看來這妓女許氏的顧客地確不多,家裡很少來人。
從鞋印和兩個死者身上相同的傷口來看,進入現場地兇手應該只有一人。
找了一把尺子對鞋印進行了測量。根據計算公式身高=腳長×6.876,估算出這人身高應該在一米八左右。
楊秋池仔細觀察這枚鞋印。在腳跟部,楊秋池發現了一小顆與針屁股差不多大小的黑色顆粒。
這房間裡是夯過的黃土地面,比較平整,在房間地面其它位置。沒有發現類似的黑色顆粒,說明很可能是兇手地鞋子底脫落下來的。楊秋池找來一張白紙,小心地將那點黑色顆粒提取之後用白紙包好放入懷裡。
楊秋池找來印泥和白紙。取了屠老四和許氏兩人的指紋和掌紋,摺好之後放入懷中。
兩個死者地衣服都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楊秋池仔細搜查之後,在屠老四地衣服口袋裡,發現了一個錢袋,小心打開一看,裡面竟然有四錠銀子,估計有三十多兩。
楊秋池很奇怪,昨天他們去過屠老四家,他家一貧如洗,再看屠老四這身衣服又舊又破,還來找這種頭髮都花白了的退休妓女,這屠老四的生活應該是比較困難的,怎麼身上有這麼多銀子?這銀子的來歷肯定有問題,楊秋池決定帶回去仔細研究,看看能不能在上面發現點什麼。
從這些銀子的發現和現場沒有翻動的痕跡判斷,兇手殺人之後,並沒有尋找財物,說明兇手不是爲了錢財而來,應該是仇殺或者殺人滅口這老頭又老又醜又沒錢,這妓女許氏同樣是人老珠黃,而且門可羅雀,所以情殺基本上可以排除。
一切忙完,已近黃昏,檢查完之後,楊秋池出了房門。周知府等人連忙迎了上來。忤作填寫屍格。
楊秋池介紹說:“經檢查,死者屠老四和許氏,都是被人用銳器刺入心臟,引起大量出血而死。兇器是一把單刃匕首,刀刃長度不少於六寸,寬度爲零點九寸。兇手身高五尺四寸左右,從現場分析,進入現場的兇手只有一人,作案從容冷靜,手段殘忍,兩名死者都是被一刀斃命,說明兇手精於此道,是個老手,也有可能以前曾經犯過罪。”
周知府、宋知縣和宋芸兒等人聽得眼睛都直了,楊秋池根據那麼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發現了這麼多線索,這案件簡直要呼之欲出了,真是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周知府問道:“楊公子對這件案子有沒有具體的偵破方向呢?”
“死者死亡時間應該是在前天下午到昨天下午之間。”楊秋池從懷裡摸出那個錢袋,“我在屠老四的衣服口袋裡發現了這個錢袋,裡面有大概三十多兩銀子,我懷疑這銀子與案件有關,我想拿回去觀察分析,過兩天就將銀子還回知府衙門來。不知可否?”
周知府點頭同意,他很想問從這銀子能發現什麼問題,但偵破這種事情,自己不懂,最好不要多問,免得讓人笑話。
楊秋池說道:“根據劉彪的證詞,金可瑩埋屍現場發現的那個欠條很可能是屠老四遺落的,這些鄰居又都證明屠老四是左撇子,這與金可瑩屍體傷痕吻合,現在他突然被人殺了,很可能是被人滅口,所以,屠老四很可能是殺死金可瑩的兇手。這樣看來,應該還有幕後元兇。”
宋知縣問道:“那,那這元兇是誰呢?”
楊秋池苦笑,還真把我當成神仙了?搖搖頭:“還不清楚。現在我們去屠老四家進行搜查,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線索。”
周知府和宋知縣點頭贊同,這裡屍體善後交由忤作處理,帶着捕快們趕到了屠老四家。屠老四家很簡陋,沒甚麼大的傢俱,不一會就搜了個遍。
楊秋池在屠老四臥室的立櫃裡,發現了一件東西,仔細端詳了很久,覺得很奇怪,便找了塊布將這東西包好,徵得了周知府的同意之後,揣進懷裡,準備拿回去分析。
搜查完畢之後,周知府本來還要設宴款待楊秋池他們,但楊秋池推辭了,他惦記着這物證的分析,還有郝倩的事情,需要馬上和宋晴說清楚,想辦法讓宋晴退婚,不管是納宋晴還是郝倩,都要和楊母、馮小雪商量好了才能決定。
匆匆吃了點東西,楊秋池等人便往廣德縣城趕。
路上,楊秋池帶着自己心愛的小黑狗和宋晴兩人坐一輛馬車。宋芸兒裝着沒看見,躲進了父親宋知縣的馬車裡。
路上,楊秋池向宋晴簡單說了去郝家的經過,告訴宋晴郝家要將郝倩許給自己作小妾,問宋晴怎麼辦。
宋晴說:“秋池哥哥,我想知道,你願不願意娶我呢?”宋晴也明白,如果自己退了婚,郝家絕對不會讓郝倩嫁給楊秋池,所以,自己與郝倩只有一個人能夠成爲楊秋池的小妾,
“當然願意~!”楊秋池給了宋晴一個深深地吻,“要是不願意,我早就答應郝家了。”
宋晴吃吃笑道:“你不可惜郝家大小姐嗎?她可是寧國府有名的美人哦!”
提起郝倩,楊秋池馬上想到了那漂亮而勾人魂魄的丹鳳眼,還有身上那特有的氣質,心中不免有些遺憾,但原則就是原則,雖然郝倩很美,比宋晴比自己認識的所有的女孩都美都有氣質,可感情是不能作爲交換的,就象當初白千總要用白素梅交換馮小雪一樣,是絕對不能讓人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