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7章 也不怕折壽!
翰林院公宴散了後,秦德威與趙貞吉、許谷、邢一鳳等友人一起走。
在路上,趙貞吉忍不住嘲笑道:“那袁煒必定以爲自己今夜會獨佔鰲頭,誰想螢火之光也敢與皓月爭輝。”
本來除了已經飛昇的秦德威之外,趙貞吉算是翰林新生代裡比較拔尖的人物了。但袁煒最近憑藉青詞和頌聖,風頭穩壓趙貞吉了。
趙貞吉本來走的是正統詞臣路線,當然看不上袁煒這種以青詞頌聖爲主業的人。
另一個同行的許谷喝多了,“就算比起迎上頌聖,袁煒比秦板橋也差得遠!”
秦德威無語,他一時之間不能確定,許谷這是不是誇獎?
趙貞吉連忙打圓場說:“不能這麼說,青詞和頌聖並不是秦板橋主業和本心,只是順應時勢而已,這點與袁煒還是有顯著區別的!”
秦德威斥責說:“你們也混了六年了,能不能有點長進,看不出袁煒出風頭背後的意圖嗎!
他背後有浙江尤其是寧紹鄉黨的扶持!今夜袁煒有意搶風頭,說不定就是寧紹鄉黨對我的試探!”
嚴嵩一直在拉攏浙江勢力,就像他秦德威一直在拉攏南直隸勢力一樣。
左都御史屠僑是浙江勢力尤其是寧紹勢力的頭面大佬,而袁煒與屠僑都是寧波人。
所以不是秦中堂多疑,這裡面的彎彎繞繞多了,不多長几個心眼混不好的。
至於秦中堂爲什麼不刻意拉攏寧紹勢力,主要是他不想和海上走私集團牽扯過深,以免以後甩不掉。
此後元旦到來,政治風波不停動盪的嘉靖十九年成爲了歷史,大明進入了嘉靖二十年。
很多爲頻繁政治鬥爭感到心累的大臣都在祈禱,希望嘉靖二十年能消停下來。
像往年一樣的過了春節,又慶祝了正月十五,然後朝廷機器又緩慢的重新啓動起來。
如果二月份沒有大事,很多衙門能歇到二月二纔算過完年。但今年二月有會試這樣的掄才大典,衙門不可能歇到二月。
所以元宵節過了後,朝廷就開始辦公,首先宣佈的就是一些人事變動。
詹事府詹事何鰲調任河漕總督,南京禮部侍郎張邦奇調任詹事府詹事,國子監祭酒江汝璧調任少詹事兼翰林學士。
當即就有人分析出了這些人事任命背後的內幕,總體來看是由嚴閣老主導,對東宮詹事府進行了一次洗牌。
其中第一項任命,是與秦中堂的政治交換,嚴閣老用已經失控的河漕總督換了詹事。
至於第二項任命,大概是嚴閣老爲了拉攏浙黨,張邦奇就是浙籍大臣,很巧的與屠總憲乃是同縣。
第三項任命就更明顯,肯定嚴閣老爲了拉攏原本羽附於夏言的那些江西老鄉。江汝璧就是江西人,還是夏言的同縣。
然後又有新的消息,少詹事兼翰林學士江汝璧被任命爲嘉靖二十年辛丑科會試的主考官。
秦中堂對這一切都是冷眼旁觀,三項人事任命裡,前兩項的政治內幕真如同傳聞猜測那樣。
但新上任的少詹事兼翰林學士、會試主考官江汝璧就不好說了,誰知道此人到底是被嚴嵩拉攏,還是來替嚴嵩背黑鍋的。
反正與秦中堂無關,他也懶得管閒事。
這幾項人事任命之後,朝廷工作的重心就是全力保障會試以及後面的殿試了。
在科舉制度下,除非外敵打到京城或者天子駕崩,沒多少比天子取士更重要的工作了。
時間過得很快,二月初九,會試第一場開考。
秦德威將一干親友故舊送進了考場,計有妹夫焦文傑,南京同鄉王逢元,來自淮安府的沈坤、吳承恩,來自松江府的何良俊,來自蘇州府的王忬、歸有光等等。
會試三場完畢,二月底放榜。
無慾無求的秦中堂很淡定,榜單是晚上放出來的,秦中堂並沒有等榜單,該吃就吃該睡就睡。
等天亮後,秦中堂起牀時,會試榜名單自然就擺在了面前。
焦妹夫居然第一次會試就中了,這讓秦中堂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原本歷史上焦妹夫應該沒這個福分纔對。
王世貞他爹王忬從嘉靖十一年開始,考了四次會試,這次終於中了,真不容易。
不然憑藉王世貞的天資,就真有可能要發生父親科名被兒子反超的人倫慘劇了。
另一個跟曾後爹鄉試同年的老朋友沈坤,這次也如同歷史上那樣中了。在原本歷史上,沈坤乃是這科狀元。
另外除了親友之外,秦中堂榜單上也頗見到了幾個歷史名人。
或者應該說,每科榜單其實都能見到歷史名人,這也是穿越者翻閱榜單時的最大樂趣之一。
嘉靖二十年的中式者裡,名氣比較大的有未來的首輔高拱,四大新生代青詞宰相之一嚴訥,還有嚴閣老最有名的黨羽之一鄢懋卿,未來的鎮邊名臣王崇古等等。
看完榜單,秦德威又對馬二問道,“歸有光、吳承恩等人在何處?”
馬二答道:“他們二人連帶何良俊、王逢元一共四人,昨晚在外書房喝酒喝到酩酊大醉,至今尚未醒來。”
秦德威搖搖頭,這些撲街仔大部分在原本歷史上連鄉試都中不了,本時空全靠自己提攜才走到京城會試考場,考不中很正常!
然後秦德威就對馬二吩咐說:“等他們醒了,就告訴他們,下次等老師我當了主考官,然後再來考!不然就別白費那力氣了!”
此後秦中堂出門正常上班,不過晚上沒有直接回家,卻先來到禮部尚書張老師家裡拜訪。
今晚是張老師休沐的日子,見到秦德威,張老師就問道:“近日朝廷沒有什麼大事,你怎得突然來訪?”
跟老師沒什麼客氣的,秦德威直接說:“會試結束了,下面朝廷就該準備殿試了,負責組織考試禮部的是不是要向皇上奏報讀卷官、執事官人選?”
張老師就反問道:“那你有何想法?”
秦德威指着自己說:“報讀卷官人選時,報上我!”
科舉大三關裡,會試後面就是殿試,決定最終名次,而殿試讀卷官就是事實上的考官。
因爲殿試在名義上的考官是天子,所以審閱試卷的大臣只能叫讀卷官不能叫考官。
按照慣例,讀卷官由內閣閣老,以及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翰林院、詹事府的掌事堂上官來擔任,一般人數十多個。
張老師看着秦德威,有點爲難的說:“內閣大學士都會充當讀卷官,但伱到底算不算內閣大學士?”
秦德威叫道:“我這東閣大學士是假的不成?老師你儘管把我名字報上去,反正最後決定的人皇上!”
張老師一想也對,秦德威這麼刺眼的名字,皇帝一定能注意到。報個名也沒什麼大不了,準不準就看皇帝的聖意了。
而後在報名的時候,禮部就將秦德威放進了讀卷官名單裡。嘉靖皇帝批了一個“準”字,沒有對名單做任何刪改。
當讀卷官名單出來後,看到秦中堂的大名赫然在列,朝廷上下的想法就是,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讀卷官十多個,秦德威一個資歷排名並不靠前、實際官職三品的人,能起到的作用有限,所以也不用大驚小怪的。
在別人眼裡,很大程度上,秦德威八成是爲了滿足虛榮心。
因爲能參與讀卷的官員,都是最核心的重臣。參與讀卷對大臣而言,本身就是一種身份的象徵,秦德威這麼虛榮的人當然不會錯過。
會試過後,京城再次上演萬年不變的幾家歡樂幾家愁局面,狂喜和失意的人互相交錯,造就了一幕幕人間悲喜劇。
本來與秦德威無關,但官場又有流言說,秦中堂這次會試上無所作爲,明顯是對嚴閣老慫了。
這流言傳到秦中堂耳朵裡時,又讓秦中堂感到很蛋疼!
如果強力插手,總有人指責自己無事生非不消停;如果什麼都不做,又會被人看低,甚至懷疑自己不行了,權臣真難當!
成化朝之後,如果沒有特殊原因,殿試日期基本都定在三月十五日。
殿試當天沒讀卷官什麼事情,所有試卷都被糊名彌封後,送進文淵閣保存。
爲防止舞弊,所有的讀卷官當晚集體夜宿於禮部,並於三月十六日前往文淵閣看卷。
包括首輔翟鑾、大學士嚴嵩、六部尚書在內的十多名讀卷官從禮部出發,經過長安右門、承天門、端門、午門、左順門,抵達文淵閣。
秦德威忽然搶先幾步走到前面,又轉身對衆人道:“歡迎諸公蒞臨文淵閣!可惜都肩負掄才重任,我就無法盡到地主之誼了!”
其餘衆人:“.”
你這意思,就是說你是文淵閣的主人唄?只要嚴閣老不打你,隨便你說。
然後秦德威就一馬當先的走進院落,又站在“春爲一歲首,月傍九霄多”的春聯前面,對衆人道:“我已經吩咐過,將中堂收拾清空了,專爲閱卷之所!”
衆人算是搞明白了,秦德威混進讀卷官隊伍,不僅僅是爲了虛榮,也是爲了強行刷存在感!
文淵閣中堂的正中間,擺滿了三百來份試卷,衆人先繞過試卷,對着大成至聖先師的牌位拜了拜,然後纔開始準備閱卷。
科舉考試這麼多屆了,很多程序都已經形成慣例。
比如殿試讀卷,首輔一般不參與直接看卷,而是負責總覽和總核。而首輔之外的讀卷大臣,按照品秩排列好,依次開始看卷。
所以今天首輔翟鑾就坐在了東首公案後面,開始主持閱卷。
翟鑾之下,應該就是嚴嵩了。他正要移動腳步,站到第一看卷人位置時,忽然有道紅影一閃,搶在前面站在了第一個位置。
衆人再仔細看去,這個搶了第一個位置的人,不是秦德威又是誰?
嚴閣老登時就勃然大怒!
平時你秦德威爭權奪利也就罷了,但明面上的規矩禮節還是應該遵守的!
他嚴嵩在名位上就是第二號人物,首輔翟鑾之下的第一看卷人位置只能是他嚴嵩!這是絕對不可以讓人的!
你秦德威居然膽敢搶位置,這分明就是公然無視尊卑,破壞朝廷禮法!
“秦德威!你給我出來!”嚴嵩暴怒的喝道。
秦德威詫異的說:“這裡就是我的位置,我又爲什麼要出去?”
嚴閣老叱道:“你別裝傻!位次是按照品秩來排的,又有什麼資格站在首席!”
秦德威突然擡起手,指着自己胸前說:“你說了,按照品秩來排座次,可我是超品伯爵,品秩自然比你們高!”
衆人這才發現,秦德威公服補子與衆不同,不是文官的鳥類,而是一隻麒麟。
所以秦中堂今天穿的其實是豐州伯的公服?
說起來也是坑,武勳公服與文官公服款式是一樣的,猛的看起來都是大紅袍烏紗帽,沒多大區別,所以剛纔大家都沒注意到。
唯獨胸前補子不同,有爵位的勳貴胸前是一個麒麟,既不是飛禽也不是走獸。
嚴嵩差點被氣吐血,你秦德威腦子有毛病嗎!殿試是讀書人的最高等級考試,你秦德威穿個武勳的公服跑過來看卷?
秦德威又對衆人道:“總而言之,我的品秩最高,理當坐在第一位!”
在場人中,品秩最高的首輔翟鑾也不過就是個從一品少保,嚴嵩還只是太子太保,比超品伯爵自然差點。
這也是文武之間的現狀,文官品級比武官普遍要低。
別人其實無所謂了,反正那地方本來默認是嚴閣老的,秦德威搶不搶的與別人無關。只要嚴閣老不打你,你秦德威愛在哪就在哪。
然後又聽到秦德威對嚴嵩說:“難道你不承認我大明的品級制度?”
嚴閣老想了想,殿試讀卷期限是兩日,反正今天第一天只是看卷子,並不排定等次!你秦德威今天佔據了第一位,也沒什麼實際用處!
隨後嚴閣老忍氣吞聲,來到了秦德威之下的位置,然後放狠話說:“你等着被彈劾吧!膽敢穿着武勳公服看卷,必遭天下讀書人唾棄!”
隨後嚴閣老沒有看卷,卻拿筆當着衆人的面寫起了密疏,明目張膽的彈劾秦德威,再然後就讓中書舍人將密疏投進仁壽宮。
衆讀卷官也沒再管嚴閣老與秦中堂之間的博弈,開始看起試卷。
等到太陽即將落山,衆人不得不出宮的時候,纔將將把大部分文章看完。
今天已經太晚了,只等能明日再過來決定名次。
今晚還要去禮部住宿,衆讀卷官剛走到左順門,就看到有個太監正站在門裡面,對着衆人道:“皇上有口諭給秦德威!”
然後對秦德威說:“皇上口諭,你秦德威看卷就不要穿勳貴公服了!”
衆人聞言,就明白這是嚴嵩打小報告得逞了。嘉靖皇帝素來注重禮法,看不慣秦德威這樣亂穿衣也是正常,殿試讀卷穿武勳袍服不像話!
看來秦德威最多也就是今天爽了一把,到明天就恢復原形了,該在哪裡還是在哪裡。
還有人犯嘀咕,覺得秦德威太不聰明瞭,就算想穿麒麟補子的伯爵公服爽一把,也可以等到明天再穿啊!
明天是排定名次的時間,非常關鍵,位置越靠前的大臣,越有話語權!
所以秦德威應該今天低調行事,明天再突然襲擊穿上勳貴公服,用品秩最高的名義搶佔首席位置,纔是一個正確的聰明人做法。
結果秦德威把勳貴公服浪費在今天了,一點用都沒有。就你秦德威那個正三品本官,在讀卷官裡論起品秩完全是倒數了。
一夜無話,及到次日,衆讀卷官在禮部前院集合,準備出發前往文淵閣,繼續殿試審卷工作。
當秦德威出現時,衆人下意識的就去看他穿的服飾。
只是大紅袍沒用,這裡人人都是大紅袍,關鍵還是看胸前什麼補子。
等秦德威走得近些,衆人不用細看就發現了,秦德威胸前補子赫然是兩隻仙鶴!這是一品的補子!
衆人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你秦德威的文官品級不是正三品兵部左侍郎兼工部左侍郎嗎?怎麼穿上一品的文臣官服了?
秦德威耐心的向大家解釋說:“我的勳位除了豐州伯之外,還有奉天翊衛推誠宣力守正文臣特進光祿大夫,這個是正一品階官啊。
所以我也有正一品的文臣官服,只是平常不大穿用,但殿試讀卷這樣隆重場合,我也要隆重對待,故而今日拿出來穿上了。”
全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不讓秦德威穿伯爵武勳袍服來搗亂,他就弄出一件正一品的文臣袍服?
關鍵還是合法的!
說實話,與其看秦德威穿正一品文官服,還不如看他去穿伯爵服!
京城裡公侯伯滿大街都是,但誰見過正一品文官!正一品對文官那是什麼意義?
在大明,文官一般就是封太師、太傅、太保才能拿到正一品,活人基本不會有這種待遇,大都是首輔級別的死了後追贈!
你秦德威竟然穿着正一品出來招搖,也不怕折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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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