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愈在重建錦衣衛北鎮撫司後，就已經暗中派人查清楚了，是齊泰齊先生，進宮，說服了陛下，選擇他作爲起用錦衣衛的長官，擔當這一重任。
是啊，齊泰有些自嘲，若是不信任，不能說服自己，恐怕當初自己也不會進宮了，這個曾被割掉獠牙的龐然大物，又要向世人伸出它新長出來的獠牙了嗎？
“陛下知道嗎？”
他在想象着朱允炆的想法，因爲那個年輕的皇帝，揹負了太多太多，削藩的對與不對，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燕逆起兵造反已經是既定事實了，現在更有可能顛覆整個朝堂，讓陛下下個罪己詔，似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不過這將是帝王生涯的一大污點，可能終身都洗不掉。
“知道，我已經和陛下討論過了，陛下答應，會下罪己詔。”中愈很是肯定的回答，不說服朱允炆的話他也不會在這裡。
齊泰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這個年輕人，自己沒有想到的事情，都讓他想到了，還有這樣那樣的想法，甚至已經雷厲風行的做了，可是自己還是要問一句：“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知道。”中愈很是坦然的回答道。
“既然知道，你還要這樣做，那對他，並不公平。”
中愈知道他說的他是誰，但他沒有答話，只是笑了笑，看着齊大人的目光有些奇怪，先生是頭暈了嗎。
齊泰看着這麼奇怪的目光，有些愣了。
稍後他又反應過來，生在皇家，既是最大的公平，也是最大的不公平。
相對於那些生下來可能就生活在社會底層的那些人來說，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建文帝，已經享受了很多人一生也享受不了的好東西。
既然做了皇帝，在那個江山上吃喝玩樂，總要有些承受能力的，公平一詞，不適合用在他的身上
“算了，算了，年輕人，你很好。”
齊泰是心裡已經將這個年輕人視爲大明朝廷的妖孽，只是，不知是好還是壞，或許自己那時不該做出那樣的舉薦，現在的情況似乎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那，先生是同意了？”中愈還是有些高興的，他舒了口氣。
齊泰捋了捋自己的鬍子，“明天，我會按照你的提議，提出諫言的。”
“謝先生。”中愈起身一拜，很是恭敬，對於這樣的純粹的人，不由得他不尊敬。
在自己的目的達到以後，中愈告退，齊泰站起來目送他離去。
在就要離開的時候，中愈扭過身來，說道：“先生，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大明若是撐不住了，一次罪己詔，又能怎麼樣呢？”
齊泰默默地念了這句話，他聽懂了中愈暗中的意思，若是朝廷勝利了，罪己詔的功用也就是正面的，污點不過是個笑話，若是朝廷失敗了，罪己詔只不過是失敗的一次事件罷了。
那要是真的沒有勝利呢，齊泰不敢往下想，這一夜，齊泰翻來覆去，沒有睡着。
回到今天，建文帝正向齊泰行禮，齊泰趕忙阻止。
“陛下，何故如此啊，難道朝廷真的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嗎？”他不敢相信，就算是中愈昨晚給了他肯定的回覆，他還是想從建文帝口中確認一下這件事情。
似乎並不在意齊泰的問題，“先生，你看到這幅圖了嗎？”建文帝指着牆上的大明混一圖，問着齊泰。
“臣知曉，京師市面上有很多版面更小的地圖，現在兵部大堂中也有一幅，所有兵部的屬員都有一幅小的，大家經常在一起討論。臣，也時常參與，不得不說，小方大人的手藝真是不錯。”在恰當的時候，他還是表揚了一番中愈，這樣的人，在他的眼中，還是值得誇讚的。
“先生，朕之前只知道大明的國土很大很大，卻不知到底有多大，現在在這幅圖上，看到應天府的位置，才發現，原來，這國土竟然如此之大，還有這化外之地，這一片片，都有着各種不一樣的人和事物。”
他指着那一塊塊區域，看着那版圖，想象着人們對它的描述。
似乎又想到了些什麼，朱允炆，扭過頭來，看着齊泰，“可是，這一切，可能跟朕再也沒有關係了。”
“陛下何出此言？朝廷團結，百姓安寧，前線將士正在浴血奮戰，陛下萬不可動此雜念啊。”
齊泰被嚇着了，從來沒有看見過建文帝如此的失落，是的，那種孤寂，失望的情緒，透露的極其明顯。
建文帝也有些自嘲，沒想到這大好河山，竟然要在自己手中斷卻，唯有這一點讓他耿耿於懷，深知對不起皇爺爺和皇父。
“好了，你也不用驚慌，朕也只是有感而發，朕，還有這大好江山，朕還想有機會去看看，去走走，說不定哪一天，朕還能北上，去瞧瞧，四王叔，爲何不願意待在北方，爲何寧王叔願意跟他一起，卻不願意支持朝廷呢？”
又停了一下，他看着擔憂的齊泰，心裡也頗多感嘆，“先生，朕能告訴你的是，朝廷現狀真的不好，燕王叔突破徐州方向後，沿線的衛所起伏較大，說不定他們有可能連觀望的心，都沒有了。”
“這……”齊泰聽着有些難受，本來是帝國的君王，如今卻只能在這裡感嘆，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
主辱臣死啊。
“陛下，小方大人既然能想出這個辦法，想必已經有了應對之策，只是，小方大人口風很緊，不願意透露一分，臣內心焦急，陛下可否說上你一說？”
齊泰試探着問道，倒不是非要知道，只是中愈昨晚最後的那句話，溝的自己是內心煩躁，就好像非要那樣弄不可，所以，他的心很亂，亂的他自己都受不了，所以，忍不住，就問了出來。
“先生問我卻是問錯人了，中愈有什麼想法，卻沒有跟朕說。”說實話，他也很想知道，奈何中愈始終不張嘴，不鬆口，一點風都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