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江船廠,連山號。從商洛回到畿內開始,連山號就一直在建造中,現在也還沒有下水。
而站在旁邊就能看到,這艘船要下水的工期恐怕會相當地長。
實際上他並不在幹船塢裡面。爲了減少船臺的應力,連山號早就下了水了,一直泡在水裡。
龍江船廠、龍江基地,都在長江裡面。長江的淡水並不會像海水一樣腐蝕船殼,維護起來要方便很多。
即使是下水不知道多久了,連山號的船殼還是新的——當然,這和經常有人擦拭有關。即使是現在也還有人在擦,進行着例行維護。商洛覺着這玩意兒光是每天擦擦擦,搞不好都往裡面把整艘船給磨小了一圈了。
這艘船現在看起來沒什麼問題。遲遲不下水,恐怕是因爲某些看不到的原因。看不到的話,想要解答就沒那麼容易。
“天子陛下。”戰艦旁邊的舷梯下,一個錦衣衛站在那裡。他的頭盔上用魔術貼貼着一個“一”。
“介紹下,李一,十三太保之首。看守整個畿內最重要的地方。”
“最重要的地方?”商洛擡起了頭,“就是這艘船?”
“就是這艘船。”朱先烯點了點頭,“準確來說,是對朝廷來說最重要的。因爲上下五千年,重要的地方多了去了。但對本朝來說,目前,就是這裡最重要。這艘連山號。”
“爲什麼?”
“李老大,你來告訴他。”
“因爲在必要的時候,這艘誅仙艦可以誅仙。”
“誅仙?什麼仙?”商洛詫異道。
這次是朱先烯做出了回答:“我們要誅殺的,是邪劍仙。”
“邪劍仙?那是什麼?”
“上來你就知道了。道祖在上面等你。”
他示意李一在前面帶路,兩人在後登上了舷梯。
甲板鋪了柚木,打理得和在役的戰艦一樣。走上去沒有任何異響。而通往艦島的門,也有人在裡面提前打開了——這裡沒有水兵,全都是錦衣衛。因爲在交付軍隊之前,這裡屬於皇產,由皇家來負責處置。
“有時候,我的錢總是像無底洞似的,花在許多奇奇怪怪的地方。”一邊在走廊裡走着,朱先烯一邊嘀咕着。
“但是不花也不行吧?”
“是啊,所以我的零花錢都是自己掙的,不走內庫來申請,這樣好歹能省點事。我可不想整天向人家討飯來過日子。”說着,朱先烯忽然回頭,“其實有件事不知道伱有沒有發現。你發現沒有,別人總是叫我‘天子陛下’,這是不是聽着有些怪怪的?”
“誒對啊。”商洛點頭道,“我一直沒問,但因爲我自己沒怎麼叫過,時間長也就沒反應了。但是敬稱的全稱應該是聖天子皇帝陛下?縮減一下是皇帝陛下。天子的話,像是單獨使用的稱呼。但是爲什麼要叫天子陛下呢?”
“歸根到底,是因爲皇祖叫我天子——展開來說,我的長輩都管我叫天子。我媽管我叫天子,我奶奶也管我叫天子。早晨去請安,開口就是‘天子啊,替我買張票’、‘天子啊,替我辦件事’、‘天子啊,去不去湯山泡溫泉’。天子在這裡是代替我的名字來用的,因爲叫我名字怎麼都不太對勁,所以從長輩的稱呼來說,叫天子就是叫我的名字的意思。”
“那天子陛下的意思是”
“就是叫你‘商洛同學’,和這個差不多。因爲工作上稱職務才最正式,‘聖天子皇帝陛下’是我這個職務的敬稱,就像有人叫你‘持世君’一樣。但在不那麼正式的場合,總叫職務就怪怪的,就像你們隊的戚園也不會一天到晚管你叫‘持世君’吧。”
“啊所以叫天子陛下,是折衷的意思是?”
“是的,折衷的稱呼,這樣比較日常。我媽叫我天子,工作上叫‘皇帝陛下’,平時折衷一下,就叫‘天子陛下’。這個一般是錦衣衛,還有閣老們這麼叫,因爲一天到晚和我進行口頭交流的就是他們了——當然了,口無遮攔的就只有朱靈一個,只有她叫我哥。”“我記得是‘哥哥哥哥哥’.”
“她這麼一叫我聽着就頭疼。但總而言之,你可以看到,我雖然是工作上是天子。但其實,大家都是自己人是吧?沒必要這麼嚴肅。但是,爲什麼呢?”
他望着商洛。
“因爲.是自己人?”
“嗯,就是這樣。自己人,沒必要太約束。像我們家裡都是爹孃,哥兒姐兒這樣喊。往大了說,大家都是自己人。什麼‘聖天子皇帝陛下’,聽着我也肉麻。朱靈要是叫我‘大兄皇帝陛下!!!’,那她搞不好是捅什麼大婁子要讓我收拾——但是,我們這麼做,是因爲禮制本身是用來明辨上下尊卑的。我們現在沒有必要明辨,是因爲家中是安全的。”
“.”商洛琢磨了一下,“所以工作上,要稱職務。意思是工作的時候要講紀律,才能把事情辦好,要緊張一些。平時不工作的時候,大家可以活潑一些?”
“你看你看。”他和前面的李一說道,“這就是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就是方便。”
“那麼.”商洛接着問,“所以能夠讓我們所有人進入工作狀態的,讓家裡也變得不再安全的,那個最大的威脅就是邪劍仙?”
無聲地,朱先烯點了點頭。也擡頭看了看前面,前面是個電梯。
“這船上竟然還有電梯的?這裡是旅館嗎?”
“餐廳還有冰淇淋機呢,走之前去嚐嚐好了。”進了電梯,朱先烯自己按了去往三層的按鍵。
三層是裝甲司令部的位置,四面都有裝甲板防護。而在司令部之後,一個和司令部差不多大的房間位於艦島的正中央。
朱先烯掏出了鑰匙,李一掏出了另一把。兩把鑰匙同時開鎖,門開了。
門從側面開,門裡有檀香的味道。坐北朝南放置的,是一座神龕。神龕前的牌位上密密麻麻寫着一長串神號,以“萬壽帝君”爲結尾。神龕背後的牆上,掛着一白袍老者的背身像。老者背對衆人,坐在精舍之內,金臺之上。
跟着朱先烯向神龕敬了禮,朱先烯轉過身來:“這是你第一次見到皇祖的神龕吧?”
“嗯。從來沒在玉熙宮之外看見過.所以,這裡是.”
“皇祖說來之前,讓你看先看看對面這幅畫。”
“對面?”商洛回頭一看,神龕對面的牆上確實掛着一幅畫。但不是什麼典雅的畫,倒像是畫報上的宣傳畫。黑漆漆的畫面中間有一個圓孔成像,圓孔中間是十字準星,像是用炮口在瞄準什麼東西。而準星的正中間,有一人影。
那人影,白髮紅瞳,穿着黑色制服,腳下踏着一道流光。再仔細一看面容——
“這是.我???”商洛愕然,“邪劍仙竟然是我?”
“是另一種可能的你。”朱先烯也看着那幅畫,“你對你自己的力量有數了嗎?你想想如果你把你自己的力量拿來對付朝廷,這難道不是朝廷最大的災難嗎?但是,你沒有真做——如果你做了,那你對我們來說,就是邪劍仙。如果你不這麼做,你就是以劍仙道統帥玄門的持世君。”他指了指腳下:
“這艘誅仙艦,就是在你降生的同時,我們還沒搞清楚你是誰的時候建造的。她和你同歲。如果皇天不佑,你站在我們的對面,我們就不得不用它來轟你。當然,這未來不會發生了。”說着,朱先烯腰上解下來一把小小的金劍,遞給商洛:
“現在,她是你的了,這是連山號的鑰匙。你是打算給連山號另外起個名字?還是就叫這個?都隨你。道祖的玄壇也可以撤回去了,擱在這還挺礙事的。李一不走,還在這船上辦差,這艘船有事情找他安排,或者你想換別人來當十三太保之首也行。另外如果你想的話,你可以把這個房間改造成雷部的活動室。反正你自己決定就好了,接劍吧。你準備好就可以下水了。”
“等下,下水?這船不是已經在水裡了嗎?”
“不是這個水,下水是個比方。”他指了指天上,“連山號會飛的。要試飛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