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拔一萬多米高空中，有輛空客300往以每小時700公里速度前進。
在它下面幾千米，另一架波音飛機跟它交錯飛過，看方向應該是華盛頓州那邊。
二十來歲的空姐，小心翼翼拉好門簾，不去打擾頭等艙裡特殊客人，坐在椅子上繫好安全帶，眼睛看着對面牆上的紅燈，隨時準備爲乘客服務。
別人在寫書時候，能從中找到平靜。
韓宣卻試圖在書裡找到激情。
往後二十多年即將發生的事情，對他來說已經經歷過一次，就像在看被劇透的電影，是完全沒有期待這種情緒的。
所以現在寫的這部書，與其說是小說，不如說他是在爲自己創造一個世界，讓自己生活變得有些不同，這是誰也不知道的小秘密。
平常熱鬧的人羣，能把他內心掩藏起來。
隨着大片山谷和牧場出現，韓宣停下筆，把本子收進旁邊揹包裡，慵懶伸了個懶腰。
趴在橢圓形窗戶邊往下看，蒙大拿海拔要高些，這裡草的顏色和它鄰居懷俄明州、還有愛達荷州有點不同，長久居住在這裡的人，一眼就能認出來。
隨着飛機逐漸下降，韓宣揉揉臉，想要把獨處露出的真實內心給收回去，恢復那個在蒙大拿出生的男孩，事實上他也做到了，在詢問空姐衛生間還能不能使用時候，已經能夠嬉皮笑臉。
來比林斯機場接他的是瓊斯，幾年前收購奧格斯格牧場那會兒，他才加入進來。
韓宣對這位年輕的牛仔不太熟悉，只知道雪山牧場裡誰都喜歡他。
瓊斯能幹又勤勞，交給他的那些活，無論是刷馬還是打掃牛圈，他都能出色完成，從不像馬丁內茲那樣偷懶耍滑。
韓千山非常清楚兒子性格，特地讓瓊斯開了捷豹xj220過來，好讓兒子過把癮，當他們從出口走出來時候，銀白色跑車邊，正站着兩位機場交警，用屁股想也知道他們不是在欣賞。
瓊斯欲哭無淚，抖了抖手裡罰單，低頭看向韓宣：“你爸能幫我報銷這個麼？”
“活該！誰讓你超出停車線了，自己交去吧。”
“吝嗇鬼。”
……
蒙大拿州昨天夜裡剛下過一場雨，空氣格外清新。
沒有城市汽笛聲，放眼望去都是高高低低的綠色草原。
牛羊膘肥體壯，安靜在地上吃草，牛仔們揮舞着鞭子，把它們往牧草鮮嫩的地方驅趕。
在這廣袤綠色原野上，有野花，有草甸，有森林，有坡地，有山丘，有河流，有雪山，蝴蝶翩翩起舞，落在一朵紅色小花上，吸吮夏日裡甜蜜花粉。
毛茸茸的蒲公英被風壓彎，在它堅強站起來那瞬間，無數小傘飄然飛了起來。
藍天上，飛鳥慢悠悠掠過，韓宣不知道種類，不過軀體非常大，像是金雕之類的猛禽，這東西在蒙大拿經常能見到，是牛仔們口中的害鳥，因爲它們會吃羊。
路面剛翻新過，依稀還能聞到柏油味，筆直而又起伏，一直蜿蜒到遠方。
沒有紅綠燈，可能十多分鐘也看不到一輛車，在一處平坦開闊的路面，瓊斯好好過了把超跑的癮，速度最高飆到240碼纔開始減速，而這離它354碼極限速度還差一大截……
在路上花了兩個多小時，瓊斯一直在刻意控制這匹豹子的野性，穿過森河上木橋，大概是下雨的緣故，森河水位上漲了不少，有些紫花苜蓿小半淹沒在水裡，被急促水流衝擊，頂端紫色花朵搖擺。
轉了個彎開進小路，兩旁薰衣草顏色暗淡，不如往年美麗，苜蓿上長着斑白，一大片、一大片都是。
雪山牧場像是失去了魔力。
瓊斯見男孩臉色難看，嘴裡說道：“這些植物生病了，紫花苜蓿得了霜黴病，今年蒙大拿西北部，幾乎每家都有，我們牧場還算是輕的，老霍爾家牧場那邊好多都枯死了。”
“老霍爾的遺孀怎麼樣，她能打理得過來麼？”
老霍爾去世之後，牧場交給他的妻子照顧，他生前喜歡炒股，剛巧碰上了八十年代那場股災，前半輩子的積蓄大部分隨股票蒸發。
聽人說，老霍爾死後沒留下多少錢，所以韓宣纔會這麼問，碰到年份不好的時候，打理一個大牧場是非常花錢的。
“還好吧，他們家低價出售了一批牛，可惜了，要再撐幾個月，到時候牛肉價格肯定會高上不少，約翰有時候會帶人過去幫忙，農業部那邊也說有了些進展，應該沒事的……”
雪山牧場從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就算88年蒙大拿乾旱，這裡收成也很好。
韓宣總覺得今年發生的這些，跟自己長時間不在牧場有關係，儘管難以置信，卻偏偏十分巧合。
他曾經查探過雪山牧場的牧草生長狀況，驚人發現越靠近自己住得地方的那些紫花苜蓿，生長得越好，情況跟整個太陽系差不多，離太陽最近的水星最熱，離太陽最遠的海王星最冷。
似乎對植物而言，韓宣就是那個太陽，不需要做什麼，只要乖乖待在這裡，它們就能從他身上，吸收某種神秘能量。
草泥馬羣落紛紛擡頭，注視小路上的車，頭部跟隨跑車移動，只有韓宣才能享受到這種待遇，平時高傲的草泥馬，是不屑於理睬別人的。
韓宣望向草泥馬們，越來越肯定自己的猜測，只是不像超人那樣靈機一動，脫下紅內褲穿在外面就能飛上天，或者像綠巨人浩克變身完全換了副造型，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發生在韓宣身上的變化潛移默化，他自己都不太明白，心想到剛好能靠這次機會試驗一下，看看自己回來之後，最近雪山牧場發生的霜黴病，會不會康復。
要是有人現在站在羅塔湖邊，會發現條快翻白眼的紅色大鯉魚，這時竟然輕微擺動起尾巴，漸漸潛入水裡。
旁邊樹林，一棵白樺樹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冒出朵小蘑菇。
在別墅閣樓陽臺邊，肥胖貓咪頭頂耷拉着的耳朵，突然翹起，莫名擡頭看向遠方，撒腿往樓下跑。
跟它一樣的，還有弗拉特黑德森林公園裡某頭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