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漢看林柯頗有讀書人的氣質,再加上水龍龜口吐人言,所以猶豫了。
“這位公子,實不相瞞,我家大兒前些日子也去了江寧府,至今了無音訊。”
吳老漢嘆了一口氣:“他與咱們村好幾個小子夙來有練拳腳,想去幫忙,至今未歸。”
“我們看你如此年輕,就怕你滿腔熱血卻只落得個客死他鄉。”
吳老漢搖了搖頭,不過面上倒是沒有多少悲傷之意:“我家兒子多,能夠傳宗接代,大兒子想要以義行事,我就沒有阻擋……我看公子你也是忠義之輩,那我也就不阻攔了。”
他看向旁邊另一艘漁船:“鄭十六,你不是保存好幾張地圖麼?快拿一張出來給陳公子。”
旁邊漁船的乾瘦中年男子愣了愣,下意識撓了撓頭:“我沒有啊,我怎麼會有地圖呢我……”
“行了。”誰知吳老漢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家老大的地圖,不就是你給的?以爲我不知道呢!”
鄭十六嘿嘿一笑,然後道:“我看你家吳大一腔忠勇,實在是不忍拒絕……”
“好了好了,快帶陳公子去取地圖。”吳老漢擺了擺手:“我家老大,那是這個。”
他豎起大拇指。
看得出來,吳老漢對自己的大兒子引以爲豪。
於是,林柯隨着衆人一起去到岸邊,然後收了水龍龜,跟隨鄭十六去家裡。
膏鱉村不大,看起來總共似乎只有三十幾戶人家。
此時很多人家都在生火做飯,岸邊捕魚的男人們回來了,正好吃飯。
看上去還頗有一種寧靜祥和之感。
“陳公子,咱們膏鱉村每年七八月份的大鱉最鮮最好吃,那鱉肉彷彿肉膏一樣嫩滑爽口。”
一路上,陳十六都在給林柯介紹膏鱉村的情況。
這膏鱉村背靠雲夢澤,以出產鱉類爲主,每到夏季,外面經常有商人來收購。
不過平日裡這裡頗爲平靜,也沒什麼事情發生。
算是典型的大魏聖朝的普通村子。
而且因爲是大魏聖朝的子民,所以非常具有自信心,平視甚至俯視雲夢澤的妖族。
而云夢澤的妖族也有自卑心理,覺得自己天生不如人族。
這一來二去的,這些村民都不怕妖族,甚至於在很多時候還對妖族充滿好奇心。
所以村民們遠遠的看到水龍龜這樣的存在就想聚攏過來。
嘴上說着是想請林柯鎮守村子,實際上就是好奇啥妖族那麼大,駕船過來一飽眼福,甚至有的人想借種。
而上岸後,這些漁民一個個都往家裡趕,只有吳老漢這個類似村長的人,跟着林柯一起鄭十六家拿地圖。
“也不用等到七八月,老漢我家裡有備着的鱉膏凍,公子你可以帶着路上吃,下飯吃很好吃。”吳老漢笑呵呵道:“你們先去拿地圖,我去去就來。”
說着,吳老漢就往家裡走。
林柯對這鱉膏挺好奇,也不拒絕。
待拿了地圖和一小個土罐裝的鱉膏之後,林柯也沒什麼事了。
他被吳老漢一路送到了村外。
這吳老漢雖然擔憂林柯,不過連自己兒子要去行俠仗義都允許了,更何況其他人?
只不過林柯對吳老漢還是很敬重。
大多數父母其實都很在意子女的生命和健康,但是一些比較有思想的父母知道,自己子女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吳老漢和他的妻子深知自己兒子很有可能一去不復返。
但是,他們沒有過多勸阻。
吳老漢內心有着自己的思想和道德水準,所以知曉一件事。
子女沒有作奸犯科、沒有做壞事,而是去踐行自己的理想、實現自己的抱負。
不管生死,他尊重自己兒子的選擇。
這讓林柯不得不感嘆,這種開明的父母即使在前世也少見,更別說現在了。
當然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說明了大魏聖朝的販卒走夫也通曉仁義,孔聖、孟聖等的教化功不可沒。
大魏聖朝之人,如果人人只知道苟且偷生,只知道私利,見不到宏觀利益帶來的私利,那就太可悲了。
當然了,只知道私利固然不行,但是不知道更不行,要在知道私利的情況下考慮整體利益纔是厲害的。
吳老漢無疑就是這樣。
眼神中透露出精明,顯然平時裡沒少和人爭奪利益。
畢竟……
膏鱉村那麼多年沒有村長,吳老漢卻能成爲名義上的村長,只靠德高望重是不夠的。
要知道膏鱉村的魚獲可是不小,更別說夏季出鱉的季節,那種資金流水更大。
這樣的人,如果沒有點手段,早就被人玩死了。
而這樣的人,自己兒子將生死置之度外,他也支持,並且那引以爲豪也不是作假。
這樣的人,林柯還是很尊重的。
着小利,但未忘大義。
比前世某些把“後富”拋之腦後的“先富”們好多了。
特別是此時,吳老漢手中拿着一個包裹,裡面沉甸甸的,顯然放了幾十兩銀子。
“陳公子,老漢我養鱉捕魚三十幾年,自小也沒錢讀書,待有錢之後也讀了《春秋》復刻殘卷,更是知曉關二爺之義氣。”
“他老人家將義看得比生命還重,着實激勵我幾十年,我也以此來教導我的四個兒子。”
“此番既然公子有不遠千里聞訊趕去誅妖之義舉,老漢見狀心有所感,可惜一把老骨頭走不出多遠就會自己沒入土中,想來想去也只能以銀子來貢獻一點綿薄之力了。”
說着,吳老漢遞過懷中鼓鼓的包裹,感嘆:“只可惜我膏鱉村雖頗有餘財,但讀書人一直看不上我們這些下九流的賤籍,直到那位林柯林公子廢除舊禮纔有希望。”
“否則要是早個幾十年,說不定老漢也能攜一卷《春秋》,走遍天下,殺殺那些壞人兇妖,老漢的兒子們也就不用帶刀劍,而是攜帶書卷上路了。”
林柯聞言也頗爲感觸,卻也沒有拒絕,而是坦然收下了。
見林柯坦然收下,目光中也沒有絲毫貪婪、愧疚之色,吳老漢目光更異。
“時也命也。”林柯搖頭嘆息一聲,而後直接從空間戒指裡拿出在大荒島弄出來的木桌木椅,還有文房四寶。
“我雖有財寶在身,但是懷璧其罪之理相比吳叔也知曉,思來想去也不知道如何回報這包銀子,便留一幅字吧。”
“我先前創有字體,但是一直未將其發揚光大,如今便以此字體書寫。”
“此字體,便名曰‘林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