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客廳裡,陳金聽得兒子那一聲痛呼之後,按捺不住就想要進來,但想到當年自己受重傷,白啓林以氣功爲他療傷時所承受的劇烈痛苦,心下稍稍安定,咬咬牙輕聲自言自語道:“我陳金的兒子,一定不會有事的,我,也相信白啓林!”
這般堅定的信念剛起,他就忽然產生了一種詭異的,似有若無的感覺,體內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抽離出去了——渾身上下,每個汗毛孔裡都在往外抽離着。
己身天賦動天機,外有術法引本元……
誰知是誰引了誰?
陳金,皺緊了眉頭,詫異望着窗外,思緒萬千。
已然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要爆炸,近乎絕望了的陳自默,忽然察覺到,天地間洶涌而至的五行元氣,原本是受到修行術法的引導,淨體疏通經脈洗滌身心,卻因爲過量而成了兇狠的滌盪之態,這一刻,有更多的五行元氣開始受護心術的控制,甚至,更像是自發地在他體內每一條經絡外圍彙集纏繞,緊緊貼合,又在其身心各處但凡受到大量本元滌盪的器官中,迅速密集地匯聚,形成了一層又一層的保護膜,而且還在不斷地增強,以壓制住幾乎要撐破身心各處的本元。
內衝外壓,相互作用。
陳自默愈發痛苦,但他卻清晰無比地意識到,自己,獲救了!
絕對不會爆體!
如滔滔洪水般不斷在體內肆虐的本元,受到外面更爲強力的天地之威的壓制,就像被關入了籠中的猛獸,愈發暴戾,但無論怎樣掙扎,卻根本無法衝破牢籠……
轟隆隆!
陳自默猛然聽得意識深處,傳來了震天動地的轟鳴聲,放佛上崩地裂,江河潰堤,泥石流迸發!
洪水和泥石流衝破了障礙,一瀉千里!
但,衝破障礙不是爆裂了身心各處。而是,原先因內傷而導致的經絡阻塞之處,還有,以往根本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修行到徹底打通的任督二脈關隘,還有,各條經絡、脈絡之間的桎梏,三魂五臟六腑七魄和各條經脈之間的卡口,盡數被生生打通!
小週天相互銜接,大周天瞬成!
循環往復通暢無比,隨即,體內所有的本元和術法力量,盡數向體外從容散去。
沒有了桎梏。
也,沒有了保留。
整個人,比之以前天生沒有返祖本元時體內的狀態,還要空空蕩蕩。
赤條條坐在牀上的陳自默仰着臉,大張着嘴巴,瞪着一雙無助卻又困惑的眼睛,看着房頂的牆角處——他的精神狀態,就在那一陣驚天動地的轟鳴聲後,瞬間清醒,比之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醒得多,就好像,以往腦海中的所有混沌,被九天雷鳴徹底震退驅散。縱然他現在還沒有內視察體的修爲,仍然清楚地、可以肯定地感覺到了體內天翻地覆的變化,周天已通,卻空無一物。
是好,還是壞?
以前,他的身體天生不具返祖本元,藉助卷軸靈氣甚或是父親散發的本元之力,就能夠施展術法,是因爲以前身體內的經脈和器官,就像是一條萬萬千千不那麼平整的溝渠,外部氣機進入體內化本元,還可以因爲不通暢所以凝滯存留一段時間,但現在,整個身體內部就像是抹了油的玻璃管道,滑溜溜的有多少氣機都會迅速流出去。
身後,傳來了白啓林氣喘吁吁的聲音:“你,你小子,真是……古怪!”
陳自默扭頭,看到白啓林臉色蒼白,汗如雨下,渾身衣衫浸溼仿若被雨水澆淋過似的,他掙扎着下牀,雙腳落地強撐着站起身就要往外走,不曾想剛邁出兩步,腿一軟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白叔!”陳自默急忙下地攙扶。
躺在地上的白啓林渾身無力,發現陳自默身手矯健地從牀上跳下來,攙扶他時雙臂有力,白啓林愈發困惑——這孩子,真他媽是個怪胎,他,他本該體弱無力,需要靜養休息很久的。
外面,聽得臥室動靜的陳金,再也按捺不住,推開門走了進來,就看到赤條條身材瘦弱的兒子,把臉色蒼白渾身溼透的白啓林,給攙扶到了牀邊坐下。
“啓林,你怎麼了?自默他……”陳金滿臉疑惑。
“不行了,我得好好歇會兒,別打擾我!”白啓林苦笑着搖搖頭,旋即身子一歪,倒在了牀上,半闔着雙目有氣無力地說道:“別擔心我,睡一覺就好了。”
陳金上前摸了摸白啓林的脈搏,平緩有力,這才放下心來,扭頭打量了神采奕奕的兒子一眼,道:“把衣服穿上。”
“哦。”陳自默趕緊穿衣服,一邊回想着自己昏迷之前發生的一切,昏迷之後……他媽的,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昏迷了多長時間?父親,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有沒有發現什麼不該發現的?
白啓林,有沒有發現什麼?
待兒子穿好衣服,陳金示意他別出聲打擾白啓林休息,繼而轉身當先走出臥室。
陳自默急忙跟上。
陳金沒有停留在客廳,而是出門徑直來到了陳自默的書房,坐到了椅子上,看着精神抖擻的兒子進來,他心裡格外疑惑,同時也徹底放下心來,沉聲吩咐道:“把房門關上。”
在他吩咐的同時,陳自默已然轉身把房門關上了。
看着書房裡散落在桌上和地上的黃裱紙碎屑,石臼裡搗碎攪拌均勻,已經變得黏稠不可用的“糊糊”,陳自默皺眉頗爲不安,看向神色平靜的父親,道:“我昏迷了多久?”
“今天是週二。”陳金回答道,又帶着些調侃的語氣,道:“我剛到家,就發現你昏迷在書房裡。”
“我昏迷一週了?”陳自默駭得激靈靈打了個冷顫,旋即意識到,自己並未昏迷一週時間,而是,昏迷沒多久,恰好父親和白啓林回來了——因爲,石臼裡用來書符的“符劑”並未乾透,只是黏稠得不能再用了。如果一週時間過去,“藥劑”應該乾結成塊了。所以,他搖搖頭,道:“是今天早晨不小心才……”
看着兒子欲言又止,終於沒有說出他的所作所爲,陳金搖搖頭,道:“你書房裡這些東西,白啓林沒有看到,放心吧。”
“哦。”陳自默稍稍心安。
“把屋子裡收拾一下……”陳金吩咐一聲,起身往外走去。
陳自默輕嘆口氣,一邊收拾着屋子,一邊儘可能回想着此番施術的後期,因大意和迫切導致自己面臨瞭如此巨大的風險,差點兒丟了性命。也思忖着之前自己所經歷的詭異非常的狀況——白啓林爲什麼會在臥室的牀上,在我的身後?
看情況,他好像是幫助,或者說,是救助了我?
把屋裡收拾乾淨,陳自默拿了石臼去廚房,將已經廢了的“藥劑”倒掉,還未來得及清洗,就聽着前院傳來了急促雜亂的腳步聲,還有一些老爺們兒老孃們兒的呼喊聲、孩子的哭聲……
陳自默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聽識又敏銳了許多——憑藉外面紛亂的腳步聲,他就能準確地聽出來,是一個人在前面踉踉蹌蹌卻極爲快速地奔跑,後面一堆人在追前面那人。
“王菊啊,你慢點兒,慢點兒……”
“孩兒他娘,等我們,你可別摔着了,哎呀,天殺的這可真是造孽了啊!”
“陳自默,你咋不關上街門啊!”
“媽……”
……
王菊來了?
陳自默放下石臼,皺眉大步走了出去。
剛走出廚房,他就看到披頭散髮渾身髒污不堪,狀若瘋癲的王菊,揮着胳膊踉踉蹌蹌地從圓門那邊衝過來,在院子裡張着大嘴扭頭四顧,神情慌張,憋屈,髒兮兮的臉上全都是淚水,眼眶中更是透着緊張、恐懼和無盡的絕望之色。
看到陳自默從廚房裡出來,瘋瘋癲癲的王菊猛地怔住,旋即張着大嘴想喊卻不敢喊出聲音來,迫不及待張牙舞爪地朝着陳自默跑來。
這一刻,陳自默都有些害怕,王菊不會是要玩兒命吧?
他惶恐後退兩步,緊靠在廊檐下的牆壁旁,一邊怒目瞪視,以眼神警告對方:“王菊,你找死?!”
噗通!
王菊重重地撲倒在陳自默面前的臺階下方,都不敢登上臺階走到廊檐下靠近他,撲倒後隨即起身,直挺挺跪在臺階下,然後重重地磕頭,砰,砰,砰……
三個頭磕下去,額頭上就鮮血直流。
王菊一言不發,作勢就要繼續磕頭時,被急匆匆追來的家人給攔住,拉扯攙扶着往旁邊拽,可王菊憋得臉頰通紅,滿眼哀求和絕望痛苦之色地望着陳自默。
陳自默能夠從王菊的眼神和表情中,看得出她想說些什麼:“我求求你了,饒了我吧,我知道錯了,你想要什麼,我就可以給你什麼,千萬,別傷害我的孩子……”
“王菊,你快起來!”
“孩兒他娘,你別發瘋了,這,這是幹啥呀?!”
“快,快擡回去……”
老李家的那些老孃們兒小媳婦兒,紛紛上前攙扶着勸說王菊。李志斌則是站在影壁牆那邊,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他害怕,老婆是被自己打瘋的。同時,他有懷疑和害怕,老婆之所以成現在這般模樣,可能是因爲……陳自默是老神棍老絕戶胡四的幹孫子,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