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搗鼓,凌小白早就累了,同凌若夕玩鬧一陣後,便趴在她的懷中,昏昏沉沉地進了夢鄉,粉雕玉琢的小臉褪去了平日裡的古靈精怪,更添幾分恬靜的美好,昏暗的燭光將兩人的身影輕輕籠罩着,好似爲他們攏上了一層模糊的淡色光暈,拖曳在地上的黑色影子,被燈火拖長,綿長的呼吸徘徊在空氣中,氣氛寧靜且安逸。
或許是這氛圍太過閒適,連黑狼也不自覺打了個哈欠,睡眼模糊的溜進凌小白的衣襟,爪子勾住衣襟外的金色邊緣,閉眼準備去會周公。
凌若夕輕輕拍着兒子的後背,口中輕哼着安眠曲的調子,溫柔的曲調讓她的容顏愈發的柔和,那雙萬里冰封的瞳眸,此刻只剩下了滿滿的暖意,似一泓碧水清池,讓人恨不得溺死在其中
抱着兒子緩緩從木椅上站起身來,穩步踏入裡屋,食指輕輕一勾,挑開牀榻上垂落的帳幔,凌小白剛被放下,便自覺地滾了兩圈,將身體塞進被窩裡,背對着凌若夕,蜷縮成一團,繼續熟睡。
“噗哧。”他不經意間露出的可愛模樣讓凌若夕笑開了,宛如百花齊放般的璀璨笑靨,極其絢麗,她溫柔地替兒子掖了掖被角,剛轉身,殿門便被人輕輕敲響。
“何事?”她蹙眉問道。
雲旭恭敬地側身站在殿外的臺階上,低眉順目地開口:“姑娘,你安置了嗎?”
“若我睡了,你覺得此刻同你說話的是誰?”她將房門打開,似笑非笑地睨着雲旭,一副他正在說廢話的模樣。
雲旭尷尬的笑了笑,“是屬下失言。”
“到底有什麼事?你直說。”
“少主在後山等你,希望姑娘能賞臉前去一見。”說着,他從袖口中掏出一封鑲金的請帖,遞到了凌若夕的面前。
如此正式的邀請讓凌若夕有些意外,她靜靜看了雲旭一會兒,這才緩慢地轉動着目光,落在他手裡的請帖上,眉梢一挑:“請帖?他又在玩什麼把戲?”
雲旭老老實實的搖頭,“少主的心思屬下不得而知,姑娘前去看看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凌若夕不悅地輕哼道:“他讓我去我就去?他的面子有這麼大嗎?”
她話裡透露出的意思叫雲旭有些錯愕,難道她真的不打算前去看一看?
“姑娘,少主他真的在等你,少主說若你不肯去,他會一直等。”
一直等嗎?凌若夕眸光微閃,眺望着遠方,依稀能從這漫天的月光下,窺視到那座綿延山脈的輪廓,他既然敢這麼說,便一定會這麼去做,那個男人倒是真的做得出一直等她出現這種幼稚的事。
她沉默了半響,這才隨手將請帖從雲旭的指縫間抽出,“候着。”
房門再度合上,但云旭已然沒有了方纔的緊張與忐忑,她的答覆如此明顯,他要做的,便是安靜的等待。
凌若夕換下身上的錦袍,將大氅隨手扔在木椅的扶手上,換上一席全黑的勁裝,腰間纏着一條黑色的緞帶,整齊的馬尾在她的背部左右搖曳,整個人透着一股說不出的利索與乾脆。
“走吧。”她打開房門,馬靴輕點地面,人如疾風,一眨眼已然消失在了這座殿宇外,與這無垠的夜色融爲一體。
正接到侍衛的消息趕往御膳房前去查探‘案發現場’的阿二霍地擡頭,卻只來得及看見一抹黑色的殘影消失在天邊,眉頭頓時一皺,如果他方纔沒有看錯,那人莫非是……
心頭一緊,他急忙吩咐道:“你們馬上前去御膳房,查出是誰潛入,明日回稟本官
。”
“是!”侍衛立即點頭。
阿二這才與他們分道,前往凌若夕居住的殿宇,站在這間金碧輝煌的殿宇外,他釋放出體內的玄力,一點一點在各個角落搜尋着裡面的氣息,只可惜,殿中除了正在熟睡的凌小白與黑狼外,已是空無一人。
那股搜尋的玄力波動讓黑狼從夢中驚醒,身體炸毛似的躍起,跳上窗邊的木桌,從窗戶的縫隙裡窺視着院子外孤身站着的侍衛打扮的人兒。
這人好像在哪兒見過。
它仔細的在腦海中找了半天,總算是找到了有關阿二的記憶,白日同那狗皇帝一起前來的,不正是他嗎?他又跑來做什麼?難不成發現了女魔頭夜會少主的事,特地前來查探?
若是狗皇帝在知道此事後,知難而退,少主就能抱得美人歸了,這麼想着,黑狼便打消了前去通風報信的念頭,陰陰地咧開嘴,笑了兩聲,爲自己的聰明才智默默的點了個贊。
凌若夕絲毫不清楚在她離開後發生的一切,腳尖在枝椏上微微一點,借力再度飛出,藍階巔峰的力量發揮到了極致,從皇宮一路奔馳,半刻鐘不到的時間,她便已抵達後山的山腳,本該泥濘不堪的山路,此刻卻掛滿了紅通的燈籠,紅綢綁在大樹的枝椏上,一路從山巔蜿蜒而下,地上鋪着一條紅氈毯子,紅彤的燈火映照着整片天空也變得明媚起來。
凌若夕神色複雜地站在山腳,面對着眼前這一幕,有些啞然,有些吃驚。
“姑娘,請,少主在山巔等你。”雲旭落後她好幾步才趕到,剛翩翩落地,他便躬身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微微抿緊脣瓣,凌若夕躊躇了半響,才慢吞吞地擡起腳步,踏上了這條通往山巔的紅色道路。
清脆的蟲鳴聲不斷地在耳畔起伏,晚風陣陣,燈籠在這微風中左右搖擺,她走得極其緩慢,目光似在張望着夜幕下森林中難得的清雅景色,又好似什麼也沒看在眼裡。
紅毯的盡頭幾乎看不到,彷彿可直達蒼穹。
凌若夕從最初的錯愕,到惱怒,再到此時的平靜,她已猜到雲井辰搞出這麼大動靜的理由,心情有些複雜。
明明靠着她的修爲可以一眨眼便上達山巔,但她卻詭異的選擇了步行,似是不願讓他的這番準備白白浪費,又好似想要將他所佈置的夢幻場景牢牢記住,半個時辰後,她才堪堪到達山巔,本該碎石淋漓的山頭,如今卻是滿地的平坦,漫天的粉色花瓣將此處堆積成了一處花的海洋,在那花瓣上,用兩排紅色的矮蠟燭鋪出一條寬敞的道路,道路的盡頭,是兩張攥刻繁瑣圖紋的桌椅,桌邊,一道搖曳的人影席地而坐,紅色的錦袍與這粉色的花海交相呼應,朦朧的乳白色月光與紅通的燈籠漸次相連,他精雕玉琢的妖孽容顏,似也在此刻變得更加的邪魅動人。
凌若夕站在道路的彼岸,看似平靜的凝視着他。
“你在搞什麼?”她故作淡漠地問道,但只有她自己清楚,這副平靜的模樣她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才維持住。
雲井辰輕輕伸出一根手指頭,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袖袍輕輕一揮,一把六絃琴凌空吸入他的掌心,放置在他的雙腿上,袖手撥弄琴絃,讓人眼前一亮的美妙音符在他的指頭下緩緩傳出,曲美,美得動聽,美得讓人不自覺沉醉其中,可更美得,卻是這人,這景
凌若夕不知何時竟閉上了眼,靜靜地站在原地,衣訣在涼風中被吹得獵獵作響,合着這美妙的琴音,她的心難得的放了空,彷彿置身在浩瀚的宇宙中,平靜且安逸。
最後一個音階落地,她仍有些流連忘返,直到前方傳來一陣細微的風聲,那股熟悉的氣息近在咫尺,她這才警覺地睜開了雙眼。
雲井辰雙手揹負在身後,與她比肩站定在這花海之上,眉眼含笑,三千墨發在身後隨風搖曳,他深深地凝視着她,彷彿在看着自己的整個世界,專注且認真。
“你……”凌若夕惱羞成怒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他的食指按住了嘴脣。
“噓,你看。”火紅的袖袍微微清輝,他的話音剛落,從山腳騰昇而起的星火之光直衝雲霄。
“砰!”
“砰砰!”
漫天的煙火將這無垠的夜空點燃得極其絢麗,便是這繁華的星光也在這煙火中失去了自身的光彩,奼紫嫣紅的光輝,從頭頂上落下,星星點點。
凌若夕微微一怔,嘴脣有些顫抖,她不是沒有見過煙火,可是,這種感覺是什麼?這種連靈魂彷彿也在顫慄的喜悅感,這種難以遏制的心悸……彷彿有什麼,正在破土而出。
忽明忽暗的燈火將她的容顏映照得晦暗不清,唯有那雙眼,愈發烏亮。
雲井辰輕輕伸出手掌,小心翼翼地湊近她,直到將她的手腕牢牢地握住,他纔在心底狠狠鬆了口氣,緊接着,便是一股前所未有的狂喜佔滿了他的心窩。
“喜歡嗎?”他眉開眼笑地問道,那從心尖一路點燃上眉宇的歡喜,是那般的明媚。
凌若夕蹙了蹙眉,她隱隱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失控,細長的睫毛遮擋住了她臉上的複雜,耳畔,是這漫天煙火的爆炸聲,眼前,是他這張足以令世間女子飛蛾撲火的妖孽容顏。
許久後,她才勾脣一笑,“啊,很喜歡。”
千言萬語,也抵不過她這一聲喜歡,雲井辰覺得,這或許是他生平聽到過的,最美好,最動人的一句情話了。
“生辰快樂。”他這般說着,便像是受到了蠱惑似的,一點一點湊近她的面前,容顏在凌若夕的瞳孔中放大,她不是不懂人事的傻子,怎麼會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理智告訴她,她應該拒絕的,可是,心底卻又有一個聲音,在反駁着,讓她無法做到抗拒。
只能眼睜睜看着他緩慢地靠近自己,直到脣瓣上傳來溫熱的觸感,直到他的氣息排山倒海的將她徹底淹沒。
眼緩緩閉上,她似乎聽見了理智徹底失控的聲音,聽見了心底那道心聲正在說着:“承認吧,凌若夕,你拒絕不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