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醒了?奴婢侍候姑娘洗漱可好?”見我醒來,敘敘忙上前問道。夜晚用了晚點後,我便是再無事可做,索性早早上牀安歇,拿出手機聽幾首下載的歌。也不知我昨晚迷迷糊糊何時睡去的,今日一醒來已是天大亮。我倒不知我一覺竟能睡這許久。
“也不知怎的,近日來是越發能睡了,許是這日子着實太無聊了些。”我對敘敘抱怨着,微動了動身子想起身。以前奶奶說的倒是真理,這越睡,身子是越發覺着倦怠了。
“這冬日裡本就是如此。再後日便是除歲,等開了春天兒和暖些,姑娘去後花園兒走動走動就好了。”敘敘答着,扶我坐到妝臺銅鏡前,便去整理我的被褥。我纔剛拿起梳子,便聽得敘敘一聲喊叫,“姑,姑娘,血,血!”
我聞言走到牀邊,見到褥子上的一處深色,登時明白過來。敘敘嚇得臉色慘白,還未等我來得及寬慰她,她擡腿便跑出屋去:“姑,姑娘您歇着,奴婢給您請大夫去!”
我根本來不及叫住她,只得愣在原地。來大清十多日,每日亂七八糟的想法不斷,竟是忘了自己的生理期。敘敘想來還是個小姑娘,又是生於古代封建禮教中,必是還不知這檔子事兒。
“翛翛,翛翛你可還好?本王從宮裡回來,才進書房便撞見敘敘急着要請大夫,說你病重。”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允禮推門進來走到我跟前,頗有些着急。
“我……”未曾想敘敘會去找允禮請大夫,這下我是真的尷尬了,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本來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實在是在這禮教重於天的朝代,面對一個自小便記着“男女授受不清”的男子,我都變得易尷尬了。“爺,我,我沒事兒。”
“爺您瞧,姑娘流了好多血,還說沒事兒。爺您快命人去請大夫吧。”敘敘指着牀上的被褥急切地懇求道。
“敘敘!快請爺出去。”我低着頭,面色緋紅,頗爲侷促不安。說出口的聲音輕如嚶嚀。
允禮一眼瞥見被褥上那處顏色,又見我欲言又止,羞煞萬分的樣子,必是明白過來,臉上亦暈上兩抹尷尬,鎖住雙眉,忙得別過臉去,竟是出語不成句:“本王,本王……”
“爺,翛翛無礙,是敘敘不懂事,我······”我低首垂眸立在一旁,只想催允禮趕緊出去,好解了這份尷尬。只是話才說了一半,微有些漲疼的小腹忽然似石落懸壁般一陣墜疼。緊接着,如筋攣般,那酸漲絞痛之感愈烈,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右手覆上小腹,擰眉咬住下脣。
允禮聽我話道半截便戛然而止,不禁回頭看我。來不及將方纔的話說完,又是一陣絞抓般的疼痛,我捂住小腹蹲了下去。
“翛翛!”允禮忙跨步上前,蹲下身摻住我,“這是怎的了?”
“女孩子不便之事,爺還是……”說話間,我只覺小腹疼痛愈烈,疼得我雙眉擰聚,直想跪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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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禮從一旁扯下我懸掛着的外衣披在我身上,用力將我從地上拽起扶上牀:“本王一屆男子,到底諸多不便。我將福晉請來料理此事,晚些再來看你。”說着,便起身出屋。隔着窗子,我都能聽到他微提高的聲音,“海總管,立馬請福晉帶嬤嬤來正清殿。”
見允禮出了屋,似鬆了口氣一般,我倒在牀上,蜷着身子強忍着。我素來便是體虛寒的,以前在家時,逢冬日遍容易經痛。此次到這百年前,一來便是躺在雪地中,之後又是着了風寒,想必寒氣侵體,這才“不通則痛”罷?
“翛翛,這是怎麼了?”也不知捱了多久,耳邊傳來清婉的一聲,睜眼便看見福晉俯身立於牀榻邊,正關切地望着我。
“福晉。”還未等我來得及起身,福晉便制止了我,“都這個樣子了,無需多禮。你這可是……”
“回福晉,只是信期突至,經痛難耐。”我咬着脣回答。
“我猜便是。吟雨吟風,你二人快去燒水衝了湯婆子送來。敘敘,你同去廚房,喊廚子做了紅糖姜煮蛋端來。吉蘭嬤嬤,你去華儀殿將新縫製的布條棉花取些來。”福晉轉頭吩咐,將一切安排妥當。衆人聽了福晉之言各自前去,不一陣便將所需皆送至東廂房。
“翛翛,這女子之物,你先前可用過?”福晉水蔥手輕輕一點吉蘭嬤嬤取回來的布條,微帶些羞澀問道。這些物件於古時皆是女子體己之物,在這男尊女卑之下,連夫婿都未必見得這些,更何況示人了。即便同爲女子,福晉的羞澀卻也是情理之中。
我搖了搖頭:“這雖非我第一次信期,只是我故鄉所用之物於這大爲不同,倒是未曾用過這些。”我蜷着身子,聲線虛弱。
“原是如此。那便叫吉蘭嬤嬤教你。敘敘一同學着去,將來好伺候姑娘。翛翛,如今事發緊急,你便只得入鄉隨俗,若日後着實用不習慣,你便來說與我,我叫丫鬟試着做你先前用慣了的。”福晉同敘敘一起將我從牀上攙起,邊與我說道。
“福晉着實費心了,翛翛已是麻煩了福晉,豈有再嬌縱之理?這便很好,又怎敢勞煩福晉再命人去做?”我輕聲說着,心中似清泉涌動,初陽蒸融。所謂“宜其室家”,說得便是這樣的女子吧?福晉待我實在寬厚細緻,只是於他們而言,我這等身份來歷不明,卻仍得福晉這般相待,她是怎樣溫婉和煦之靜姝啊?
福晉笑着搖了搖頭:“不必在意。我原就說過,你一人在此,人生地不熟,難免寂苦,我自該多照顧些。”
古代女子不便之時,皆是用長布條來裹。宮門王府,用的自然是最軟和的綢緞填塞棉花,且用過便扔。這並不是人人能擔得起的。那些稍殷實的人家,便縫製棉布來填塞棉花。只是那棉花用過便換,棉布卻還是要洗了反覆使用幾次的。至於那些較爲拮据之家,那便是粗布麻條填草木灰或粟穀殼,也許布條一用便是一輩子。
收拾妥當出來,行動也不再那般小心翼翼。福晉已命粗使丫鬟將被褥都換了新的來。我喝下一碗紅糖雞蛋,只覺胃中暖意遊走,再拿了湯婆子貼於小腹之上,平躺於牀榻,那異常痠疼之感終是慢慢淡去。
“翛翛,吉蘭嬤嬤是我幼時奶孃,多年服侍我,最是穩妥。這幾日便讓嬤嬤留在此處照顧你。敘敘尚小,也正好讓吉蘭嬤嬤教導一番。”福晉見我氣色緩和些了,坐在我牀邊緩緩道。
“翛翛怎敢勞動福晉的嬤嬤照顧?福晉無需如此,敘敘聰慧,此番她當曉得如何料理了。”我忙拒絕道。
“便叫嬤嬤留下吧,我與爺也安心些。”福晉拍拍我,話語雖溫和,卻帶着不容拒絕。
“那翛翛便謝福晉費心了。”經歷了方纔的疼痛難忍,精疲力竭的我終也是昏昏沉沉睡去,卻不知福晉是何時離開的。
這一睡睡得極不安穩。古時女子用的月事帶着實是難受。雖說我居於王府之中,已是有幸用到最軟的布料,可到底是厚重,更別提那些小家女子有多難受了。躺着不適,我便起身靠坐在牀榻上,可依舊十分不適。心中有些煩躁,卻也懶待動彈,只是蔫蔫地斜倚榻上。
“姑娘醒了?可有好些了?”敘敘聽得動靜,忙的過來問候。
“好多了,今日嚇到你了。”我淺笑道。
“姑娘可是嚇壞奴婢了,若不是奴婢沒法子,也不會,也不會去,請爺過來。”聽了吉蘭嬤嬤的提點,敘敘總算是明白這些,早上的作爲,倒是羞煞她了。
才提到允禮,吉蘭嬤嬤便入內道:“姑娘,爺來了。”
話音才落,一抹風姿卓然的身形便走入房內。吉蘭嬤嬤和敘敘見了禮後皆退自一旁,噤聲恭立。
“翛翛,如何?”允禮在我牀側坐下,頗爲關切地問候。
“多謝爺記掛,我已無大礙。早晨,是翛翛失禮了,聽聞你們男子,是極忌諱這些的。”想起早晨那般,我不自覺將頭低下,一點羞澀映上還蒼白的雙頰,目光低垂,不敢直視於他。允禮聞言亦垂下眼眸,掩去眼底一絲窘迫:“無妨。”再擡首,我依舊明眸低垂,羞色尚未褪去,添於面容上,卻如同芙蓉初開般叫人憐。一頭青絲披散,順兩肩滑落,幾叢細發貼在臉側,襯出病中般的倦怠與微微虛弱,倒叫人目光難移。許是與一男子談論此事的羞怯,許是因那所纏之布條的不適而顯露的微微窘色,那似嗔非嗔,似羞非羞,欲言還止的迷茫樣落入允禮眼中,便是又叫他眼底那份憐愛涌現。
“你無需掛懷,我大清雖重禮教,本王卻也不是那拘泥於世俗陳規之人。禮法自在人心,若爲顧及禮法而不施以援手,那便是迂腐了。”允禮抿嘴一笑,寬慰我道。
聞得他這番話,我不禁擡起雙眸往向他,卻從他的眸中看到了我自己。他便只是隨意坐在那兒,也是一身的溫雅矜貴,溫潤中又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他輕笑,一笑便如同月華璀璨。流光潑墨,傾瀉而出的清雅柔和輕縈於他周遭,卻俘獲多少芳心?那第一次聽得他名字的心跳感撲面襲來,我念念不舍的那個幻想中人,果真讓人見之難忘。
“可用了早膳了?”似閒話家常般的詢問,卻讓我不知爲何暖意迭起。
“還未曾用膳。”原本這特殊時間我便容易胃口不佳,加之劇痛才過,隱痛仍舊切切,還有身下那讓我幾乎坐臥不適的棉花綢條,我又如何還有意用膳?
“敘敘,快傳膳。”允禮回頭命敘敘道。
“不,不必,我不想用膳。”我輕聲阻止。
“如何能不用膳?”允禮俊眉微蹙,“可是飯食不可口?這般,你想用什麼,本王命膳房去做便是了。”
“真的不必,飯食很豐盛,我只是,不想用膳。”我輕嘆了口氣。
“爺,恕奴婢多嘴,姑娘此刻正值不便之期,沒有胃口也屬常事。奴婢去給姑娘熬一碗薏仁紅豆紫米粥,倒能補氣開胃。”吉蘭嬤嬤上前道。
“甚好,你便下去做。”允禮點點頭,又對我道,“便是身子不適,總也要用膳,可曉得?”
不自覺的,我點了點頭。眸光相視,映着上下躍動的火苗色,柔和了他眼中的清明和不容置疑。目光流轉間,我忽然從他眼中捕捉到一絲關切,讓我不由得有些恍惚。這是一種我身邊最關心我的人們常流露出的真心的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