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穆昕祺清早悄悄推開書房門,果然看到大哥坐在寬邊扶手椅上,捧着一臺掌上光腦在看,幸好不是和那些將軍們在開晨會,男人獨處時,姿態依然保持端整,滴水不漏,讓最嚴格的教官都找不出一絲差錯來。但一家人共處這麼久,穆昕祺總能分辨出其中細微的差異,大哥的表情很放鬆,換句話說,他此刻的心情還不錯。

三月的暖風從窗外刮進來,帶動窗簾發出輕微的響聲,晨曦灑滿房間的一角,大哥書房裡最具人性化的物品就是這架窗簾了,色調柔和,是二姐親自去挑選的,以前穆昕祺並不覺得有多好,但此情此景,卻讓他感覺這窗簾跟大哥很配,柔化了男人臉部剛毅的線條,令他顯得有點溫柔,神情專注,穆昕祺終於明白,那些女人們爲何會對大哥趨之若鶩了。

他有點好奇地走上前,問:“大哥,你在看什麼?”

穆堯天怔了一下,像是才發現有人進來,他有點懊惱,關閉了光腦,站起來問:“爲何進來不敲門?”

“啊?哦,我是怕你正在和……”

“軍校就是這麼教導你回覆長官提問的?”

“對不起,將軍,下次我一定改正!”穆昕祺端正站姿,行了一個軍禮。

“這個時間點你還待在這裡幹什麼?不去訓練了?你以爲以你現在的水平就可以鬆懈了?”

“將軍,我這次來,就是想和您討論這件事,那個……”

“廢話什麼,還不快去?”穆堯天眼珠子一瞪,再次打斷他。

在男人的咄咄逼人之下,穆昕祺節節敗退,狼狽地從書房裡跑出來,尼瑪,什麼溫情,什麼吸引力,全是他的錯覺,整個一魔鬼啊啊啊~~他被訓得連初衷都忘記了,連滾帶爬地跑去訓練室,有這種大哥真是一個悲劇,到了第二天,穆昕祺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明顯是在轉移話題啊有木有。

趕跑了煩人的小弟,穆堯天再次打開光腦,直播已經接近尾聲了,他有點遺憾地吁了口氣,自己都有點搞不懂自己反常的舉動了,和那些狂熱的家庭婦女一起,一大早守在這裡看直播,這顯然不符合他嚴謹的性格。

但自從上次看過第一堂雪球老師的烹飪課後,穆堯天承認有點被吸引了,結束一天繁忙的工作之後,他總會斷斷續續地擠出點時間來收看,那個廚師從未露過面,但他製作點心時的一舉一動,從容舒緩,手指動作靈活,很優美,令人心情放鬆。

穆堯天覺得,相對於烹飪本身,他更注重那雙手帶來的奇妙節奏感,像是被一種古老的旋律所支配,長久注視之下,背後會酥麻麻的。那只是一雙普通年輕男子的手,儘管指節修長,白皙漂亮,也不過是一雙手,穆堯天隱晦地感覺到自己是不是有點異物癖,但他似乎從來沒對哪個人的手產生過濃烈興趣,出席一些正式場合,必須攜帶女伴,貴族小姐們嬌嫩的柔荑,他也摸過不少,可爲何一絲觸動都沒有呢?

穆堯天不是一個愛鑽牛角尖的人,想不明白,就把它擱下,上流社會中有怪癖的大有人在,自己這點私隱根本不足爲奇,那種通體舒暢的感覺權當做了一次全套的沙龍級SPA,對他並沒有任何壞處。

傍晚時分,艾薇兒從專用電梯進入位於頂層的貴賓停車坪,D國皇室成員一行這周來Z國作友好訪問,下榻於家族旗下的七星級酒店內,作爲行政總廚的老師指名讓她過來幫忙。

艾薇兒用手揉了揉脖子,最近煩心事接二連三地冒出來,令她有些心浮氣躁。老師這人性格刻板,十分挑剔,言談行事不假辭色,即便是她,這幾日相處下來,精神始終處在一種緊繃的狀態,更遑論其他人了,好在今天是最後一天,明知道不應該,她還是不由鬆了一口氣。

艾薇兒想起了早上在辦公室裡見到的那段直播視頻,能讓老師如此怒不可遏的,除了F國的朱利安拉法蘭,也就是這個把月來風靡於網絡的雪球老師了。

但他老人家對這兩者的觀感明顯不同,拉法蘭再是標新立異,特立獨行,畢竟是成名已久的高級廚師,此人著書立說,上流社會中都不乏其衆多的擁躉者,在星球上的地位絲毫不亞於老師,因此他儘管表面鄙薄,行動上絕不敢輕忽。

至於雪球,艾薇兒當時即提出,是否要去調查一下此人的來歷,被老師拒絕了,他只吐出一句評價,“跳樑小醜而已,何必自降身價。”這已經明確地表示出了他的態度。

話雖說得刻薄了一點,但在艾薇兒看來,其實並沒錯,雪球再紅,追捧他的大多是一羣連土基蔬菜都吃不起的平民,100Z幣就能驅使他在衆人面前賣力表演一番,可見這人的檔次有多低,任何一個有點尊嚴的廚師都不會把精力放在這上面,簡直自毀前途。

艾薇兒也看了兩節課,雪球做的點心確實博人眼球,噱頭十足,但一個優秀的廚師並非靠點小噱頭就能贏得尊敬和地位,點心瞧着好看,跟假的一樣,吃起來指不定是什麼味道,那些平民吃過什麼好東西?又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壞?

點心?那就是圓桌上的配角,僅僅止步於此,料理就是要踏踏實實的來,貨真價實,耍些花招只能矇騙那些外行人,真上得了檯面,誰會躲在後面賺這點小錢,連真容都不敢露,還不是怕丟盡了師門的臉面。

艾薇兒坐進飛行器,並沒有馬上啓動,她想了想,打開通訊器,接通的一瞬間,女人臉上溢出笑容,“堯天。”

“艾薇兒?找我有什麼事?”穆堯天有點埋怨二妹多事,把自己的私人通訊號隨便亂髮。

“今天有空嗎?想請你出來吃頓晚餐,我親自下廚,哥哥送了我一支986年出產的紅酒,聽歆悅說,你很有興趣。”女人誠意相邀,話語中並不掩飾自己的刻意討好。

紅酒麼?穆堯天挑挑眉,他確實不反感,但要說到熱衷,純粹是二妹誇張,作爲一名合格的軍人,他不可能沉湎於酒精之中,閒極無聊時纔會品評一番。不過,他也不想斷然拒絕艾薇兒的拳拳美意,自己已經三十二了,雖說沒人敢逼他,但婚姻大事遲早會擺上議程,穆堯天希望自己的人生軌跡都在計劃之中,每個階段就做每個階段應該做的事,艾薇兒無疑是個不錯的人選。

“那好吧,但我最多隻能留給你一個半小時,希望你能體諒。”他鬆口道。

艾薇兒喜上眉梢,“不必擔心,東西我都準備好了,那堯天,我馬上過去接你。”

這個夜晚,對艾靈頓家族的小小姐來說,算不上美妙,只是一場紳士與淑女之間的簡短會面,不過突破卻很大,艾薇兒敏銳地察覺到了穆堯天在給她機會,他甚至在迎接她時,輕輕碰了一下她的手,艾薇兒覺得,前些日子的種種不快立刻飛走了。

可讓她沒料到的是,第二天去艾靈頓餐廳,迎面而來的又是一件煩心事。

“你說什麼?切配工換人了?事先爲何不通知我?”女人擰着眉質問道。

小工請辭何時要輪到主廚大人審批啊,彼得心裡暗自叫屈,他抹了一把汗,小心翼翼地解釋說:“李喵喵說他馬上要開學了,可能沒時間繼續打工,我想他這份工作頂微不足道的,誰都能替上,便按慣例來操作了,小小姐這幾天又在忙,我就沒給您添亂,您的意思是,讓他再回來?”

彼得表現出了適度的好奇,他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態度雖然恭敬,卻讓艾薇兒挑不出任何刺來。

“算了,你出去吧。”女人不耐煩地吩咐道。

彼得走後,周滿跟着就請示:“師傅,要不要我找人去修理他一下,這小子太不識時務了,看來,張永的下場還沒有給他一個教訓。”

艾薇兒思慮片刻,擡了一下手,制止了,老師說的對,不能爲了個別下等人,就沾染一身腥臊,要讓外界知道,自己接連找兩名小工的麻煩,很難保證不被人看出端倪來,他們這種人,身邊稍有點風吹草動,都是焦點所在。

“不必去理會他,他那點小花招我早就搞明白了。”說到這裡,似乎有什麼在心頭一閃而過,女人話音一頓,隨即又好笑地搖了搖頭,自己也太疑神疑鬼了,她清楚地聽到過,李喵喵告訴張永,他不會烹飪,這話她絕對信,若是會的話,一個廚師怎麼可能作踐自己,跑來應聘小工。

艾薇兒手指不斷在案臺上敲擊,幾分鐘後下了一個決定,“周滿,告訴洋平,從今天起,你們都要學會自己處理食材,他那裡保存着一份以前拍下的資料,都給我勤快點學,但這事暫時對外保密,尤其要瞞着老師,嘴皮子嚴實點!”

“啊?”周滿苦着臉,心中大罵李喵喵,“這,這合適麼?”

“怎麼?你也來質疑我做的決定?”

周滿迫於女人凌厲的目光,趕緊低下頭,“我知道了,師傅。”

乃們看着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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