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光到, 春風拂開百花,蘇城之中處處團錦爭豔,位於城中心偌大的流虹湖上畫舫漂搖, 岸邊綠柳成蔭, 紅男綠女結伴而遊。臨近傍晚, 霞光夕照映着流虹湖更顯水光粼粼, 一安靜湖畔, 茂密柳枝垂水,隨風撩起漣漪無數,臨湖一座涼亭, 半倚湖山,可見山色佳景。
涼亭之中傅子元正煮着茶, 一旁瀚辰和梵音站在亭邊賞景, 傅子元扇着爐火, “師父,你不是說流虹湖底有妖龍嗎?”這次出門, 難得的自家師父終於想起來帶自己了,傅子元一路上都頗爲興奮。
瀚辰也不回頭,應聲道,“有啊,你要到水底去會會?”
傅子元看了看湖水, “算了, 弟子水性不是很好。”看了看水燒開了, 他拎起水壺將開水衝入茶壺裡, 滿滿的泡了一壺茶, 隨即倒了三杯,“師父, 道長,喝茶吧。”
瀚辰轉回身端起茶喝了一口,“看這春色如許,應該是要喝酒纔對。”他將一杯茶端起遞給梵音,“你看那邊花船秦樓楚館的,不如我們去逛逛?”
梵音接過茶,瞟了他一眼,“爲老不尊。”
瀚辰轉頭看了下傅子元,“果然帶徒弟出門就是比較麻煩,還要顧及做師父的臉面。”
傅子元嘴角微抽,“師父想去的話,不用管弟子,弟子很懂事的。”
“乖。”瀚辰將空杯放在桌上,傅子元乖巧的添滿。
梵音望着眼前湖光,末離之前提起了好幾次想來蘇城喝酒,可惜一直都錯過,到了他離去的時候他們也未來得及來一趟蘇城,若末離能看到這滿城軟柳嬌花綠水,他一定很是開心,這麼多的花船楚館,他只怕也是要偷偷的逛個三天三夜才肯罷休。
瀚辰看了下他還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屈指算來,末離都離開了十年了,這梵音還是老樣子,半死不活的,瀚辰用肩膀輕撞了梵音一下,“我說,我們梵音上神啊,你能不能多說兩句話?”
“說什麼?”
瀚辰眨了下眼睛,“算了,你繼續吧。”
一艘花船緩緩的從遠處划來,泠泠琴聲歌聲很是悅耳,花香和脂粉香隨着風吹來,梵音不由得微蹙了眉頭,兩個粉衣舞姬從船艙裡出來,站在船頭朝着亭子這邊看,待着船近了,舞姬們揮舞着手裡的帕子,“三位公子,上船來坐坐,聽聽歌,看看舞,喝幾杯美酒啊。”鶯聲燕語很是勾人。
瀚辰笑看着她們,迴應的也搖了搖手,“姑娘好呀。”
“公子真是好相貌,上船來呀。”舞姬笑得很是嬌媚。
“不了不了,天色還早呢。”瀚辰有些輕佻的挑了下眉。
舞姬掩嘴輕笑,“公子,到了船上可不管天色早不早呢。”
瀚辰還是搖了搖頭,花船慢慢遠去,兩個舞姬進了船艙,船艙裡很是寬敞,琴師和歌姬在彈琴唱曲,一道珠簾七彩,珠簾之後放着軟榻桌几,一公子斜靠在那裡,右手端着酒杯,風流姿態,眉眼具是桃花魅惑之意。
舞姬上前拂袖一禮,“公子,他們不肯上船來。”
“沒事,晚些時候再去請。”緩緩的聲調,柔中帶着淺淺的笑意,“剛纔的舞不錯,繼續吧。”
“是。”舞姬甜甜一笑,轉身擺了姿勢,循着歌聲再次舞動了起來。
座上公子手腕輕動,晃動着手裡的酒杯,酒輕輕的在杯中盪漾,他轉頭看向窗外,夕陽正徹底的淹沒在山峰之後,夜幕要降臨了。
亭子上,瀚辰有些惋惜的看着花船遠去,“那兩個舞姬看着容貌上等,那琴聲歌聲也是不俗,沒有上去,確實可惜了。”
“你現在追上去也來得及。”
瀚辰笑了笑,“哎,我也不是重色輕友的人,你看都快天黑了,我們去找個酒樓吃飯,然後再逛逛。”
“師父,這壺茶還沒喝完呢,喝完再去吃飯吧。”傅子元忙給他們添杯。
梵音回身過來坐下,“不急吃飯,再坐坐吧。”
離了亭子的時候天就徹底黑了,湖上花船紛紛點亮了紅燈籠,湖畔一圈也亮了燈,倒影湖水也是別有一番繁華景象。瀚辰在湖畔尋了一處頗有特色的酒樓,他們來得遲了,酒樓客滿只能他們在外面等着掌櫃安排座位。
酒樓處在一條很是熱鬧的花街街頭,行人絡繹不絕,不是車馬駛來,馬嘯車璘人避一團熱鬧,梵音站在街邊看着街上行人,看衆生百態,忽的一輛馬車從他面前緩緩駛過,清風輕輕撩起了車窗布簾,車廂裡亮着燈,隱約照出了一人模樣。
一眼驚魂,梵音訝然再看,車簾落下已不見人,梵音腳步往前一踏就想上前,瀚辰一把拉住他,“終於有位置了,我們快進去。”拽着他就進了酒樓,梵音回頭再看門外,馬車走遠已匯入了人羣之中。
燈光微微,應該是他的錯覺吧。
有些食不知味的吃完晚飯,梵音任瀚辰拉着在花街上閒逛,鶯聲燕語聲聲相喚,滿街彩燈明亮,傅子元左看右看覺得頗爲新奇。忽的一個提着花籃的小姑娘擋在了他們前面,從花籃裡挑出了一枝桃花,遞到了梵音面前,“公子,這枝桃花送你的。”
“多謝,心領。”梵音並沒有接桃花。
小姑娘笑吟吟,“不用銀子的,是那位公子送你的。”小姑娘執着桃花的手往右上方的花樓一指。
梵音擡頭看去,只見得燈火相映出,一紅裳公子斜倚欄杆,玉貌無雙,桃花眼媚,紅脣微挑笑吟吟的正往這邊看來,梵音整個人都愣住了。
瀚辰和子元也有些好奇的看去,一個名字脫口而出,“景末離!”
一聲驚醒梵音,他眨眼再看,那公子依然在那,不是幻覺。
“三位公子,請吧。”剛纔見過的兩個舞姬到了他們面前,引着他們進入花樓,直上二樓到了一處雅間。
踏進雅間,梵音一顆心呯然跳動得不寧,目光焦急的尋找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只見得軟幾之處,那紅衣公子斜靠美人,美人素手端杯直送到公子脣邊喂着他喝酒,好不愜意舒適。
“七長老,你怎麼會在這裡?”傅子元有些目瞪口呆看着那紅衣公子放浪形骸的風流模樣。
瀚辰倒是冷靜了些,輕拉了下梵音,“他是凡人。”
梵音這才注意到,這紅衣公子渾身上下一點妖氣仙氣鬼氣也沒有,渾然是一個凡人,只是那張臉與末離一般模樣。
紅衣公子輕一擺手,“三位不必拘禮,隨意坐。”
瀚辰仔細看了看他,“還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紅衣公子展顏,桃花眼微眯,“失禮,在下姓離名篁,離人的離,幽幽碧篁的篁。”
“蘇城人士?”
“路經此地,遊玩數日,湖上一見三位,覺得頗有眼緣,故而相邀。”離篁坐直了些,讓美人給他們倒酒。
瀚辰大方的坐下,傅子元看這場面奇奇怪怪的也跟着坐了下來,梵音還是盯着離篁看,以末離容色穿這一身紅裳更顯絕色風華,看着公子應該有雙十年華,末離一去方十年,就算輪迴也不該這麼快。
“這位公子,請坐呀。”離篁笑看着梵音,這笑容惑人,梵音慢慢的坐下。
“看公子二十歲?”瀚辰繼續問着。
離篁略一點頭,“不錯,公子好眼力。”眼波流轉,“在下也曾是見過世面,往日所見容色竟都不及三位風采,嘖嘖,莫非你們是仙人謫凡嗎?”
“哦?公子對仙人感興趣?”瀚辰一笑,“要不在下推薦個好去處讓公子去修行?”
離篁擺了擺手,“這就別了,我一看那經文道義的就頭疼,修行清苦,不適合我這般浪蕩公子。”離篁拍了拍手,一時間廂房裡琴聲起歌聲轉舞姿翩翩。
瀚辰已經觀察了這離篁半天,看他形容雖像末離,可舉止輕狂妖惑一點也不像翩然溫柔的末離,看面相靈臺皆是凡人樣,“他不是末離。”
梵音的目光也沒有離開離篁,瀚辰不曾知曉爲妖時候的末離,他倒是很清楚的,初識的末離的時候,他就喜歡在這秦樓楚館裡喝酒聽曲,風流文雅並非下流好色之輩。
縱然看清了眼前人是凡人,可梵音還是覺得隱隱不對,除了這身紅裳,這離篁,其實像極了當初的景末離。
他端起了酒杯,杯中酒香濃,不是青竹酒而是玉紅釀,“公子喜歡喝青竹酒嗎?”
離篁搖了搖頭,“青竹酒太薄,我喜歡喝更醇厚些的。”
“那公子,可喜歡牡丹?”
離篁略一思量,“牡丹嘛,倒是還好,這花我是沒有特別偏愛的,”他輕聲一笑,“美人的話倒是有,我喜歡好看的,越好看的越好。”一雙眼輕輕的在梵音身上轉了一圈,滴溜溜的極是輕佻。
“我這樣的?”梵音更是直白的點出了他的意思。
離篁爽快一點頭,“嗯,你這樣的就很好。”
傅子元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硬是給忍了回去,雙眼瞪圓,今天道長是怎麼了?現在這場面,到底是這離篁在調戲道長,還是道長在調戲這離篁啊?
瀚辰翻了個白眼,拉了拉梵音的衣袖,“他不是末離,你別認錯了。”都魂飛魄散的人了,就算有機緣,也沒有這麼快就回來,還這般風流別致的模樣。
梵音目光不離這離篁,一字一頓的說道,“我叫梵音,也叫鳳歸奚,你可知道這兩個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