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華夏,像這種違法的磚廠,其實並不少。
因爲地處偏僻,經濟發展緩慢,行政官員出於財政收入的壓力,便有了權衡思想,是以法令執行力度軟弱。
同時,這種地方的民衆也相對法律意識淡薄,甚至許多人壓根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爲是否觸碰到了法律界限。
這就導致了法令普及開來將需要一個漫長的過渡期,絕無一朝而就的可能。
“師傅,我們要不要舉報啊?”明夜有些爲難道。
玄微並未立即回答,而是神色複雜地看了眼同在山腳下,挨着磚廠不遠處的小村落。
說是村落,其實就十來座低矮的土坯房稀稀落落扎堆在一起。
“明明旁邊就坐落着一個磚廠,可這些房子卻並未使用哪怕一塊紅磚。”玄微答非所問地說道。
明夜聞言,頓時明白了什麼。
毫無疑問,使用實心紅磚搭建出來的房子會更加穩固、美觀,絕非這種簡陋的土坯房可以相比。
顯然,並不是不想使用紅磚,而是不捨得!
哪怕磚廠門口堆砌了數不勝數的紅磚,但那些都是用來販賣交換生活所需物資的,因此纔不捨得用作私人使用。
“可是,燒製紅磚會嚴重污染環境,這些黑煙未經任何處理就直接向外排放,不僅會影響到周邊植被和莊稼的存活,同時還不利於居民的健康。此外,侵佔土地大肆違法取土,導致耕地破壞,大量土地資源流失,這並不符合可持續發展!如此惡性循環之下,這地方的發展只會越來越艱難!”明夜抿了抿嘴,猶豫了一會兒這才說道。
也無怪明夜一本正經地說出這麼番話來,他出生在燕京唐家這種權貴之家,從小耳濡目染,很多時候看待事物的眼光自是與同齡兒童有所區別。
僅管明夜稚嫩的外貌說出這些大道理會顯得有些奇怪,但衆人不得不承認,明夜說的話幾乎無從辯駁。
磚廠固然給居民帶來了收入,使得他們的生活得以維持,然而代價卻是耕地被破壞,環境被污染,甚至居民的身體健康將面臨巨大威脅。
耕種愈發艱難,又沒有其他發展經濟的方法,這裡的居民唯有繼續燒磚謀生。
可山有挖空的那天,土地亦有耗盡的時候,從長遠來看,這無疑是殺雞取卵,不利於後代子孫。
“所以說啊,很多事情都是一步錯,之後步步皆錯。走上了一條岔道,哪怕明知道走下去是死衚衕,卻也只能硬着頭皮繼續。”玄微輕嘆道。
“阿彌陀佛!即便舉報了磚廠違法,如此偏僻的地方未必好管!罰些款,取締掉磚廠,居民大可換個地繼續搭建起新的磚廠,完全無法杜絕根本。反倒是行政官員若是執法力度過激,等同於將這些居民逼上絕路,屆時或許反而會出現雙方都不願樂見的情況。”普濟有些悲天憫人地說道。
誠如普濟所說的,像這種地方本就不方便管理,行政官員若要杜絕非法磚廠,就得想辦法解決掉民生問題才能一勞永逸。
但難就難在這,除非將居民係數搬遷出去,或者長期地給予接濟補助,否則沒有了磚廠的收益,這裡的居民基本無法生存下。
不好去管,管了甚至還會鬧出大麻煩,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聽之任之!
“別想太多,這種事情不是單純靠一張嘴皮子就能解決的,先去找戶人家要口水喝吧。”玄微輕拍了下明夜的腦袋,柔聲說道。
“弟子明白了!”明夜點了點頭,情緒有些低沉地應道。
一行人很快便是走進了村落,近距離觀察之下,彷彿上幾個世紀建築的土坯房遠比之前遠望時看到的更低矮,更寒酸。
發白的木門皆是緊閉着,村落中同樣不見人影,甚至聽不到任何家禽家畜的叫聲。
“這裡真的有人居住嗎?”青蓮皺眉道。
確實,單就衆人眼下所看到的景象,這個村落更像是一個渺無人煙的荒村。
若是再配上那麼一段陰森詭異的背景樂,妥妥就恐怖電影的真人體驗場景!
驀地,木門吱嘎一聲敞了開來,昏暗的室內走出一道佝僂的身影。
“什麼人?”蒼老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透着幾分警惕和牴觸的情緒。
明夜整個人爲之一抖,小臉慘白,幾個靈禪寺的年輕和尚亦是被嚇得眼皮一跳。
得虧眼下還是青天白日,若是擱在晚上,他們沒準就是幾張符紙外加一段佛經,直接把人影當做鬼魂給超度了!
人影邁出門扉,衆人這纔看清了他的模樣。
引入眼簾的,是一張幹皺的蒼老面孔,稀疏的花白頭髮,渾濁的雙眼,皮包骨頭般的顴骨……
若非老人杵着柺杖,嘴裡時不時傳出輕咳聲,如此形同枯骨般的模樣委實令人頭皮發麻,禁不住升起懷疑,面前這究竟是人,還是?
“阿彌陀佛,貧僧等人路經此地,可否向施主討要一碗水喝?”普濟上前一步,宣了聲佛號,緩緩說道。
不得不說,普濟一言一行間皆是透着高僧的風範,尤其是那悲憫慈善的神情,很容易讓人覺得親近。
老人盯着衆人看了數秒,眼中的警惕之色登時消退了許多,態度亦是肉眼可見地軟化了下來。
不過很快,老人便再度臉色一沉,揮着手凜聲呵斥道:“這裡不歡迎外人!”
“無上天尊!貧道等人修行在外,這一路上卻是未曾見到人煙,此刻多少有些飢餓口渴,還望居士能夠行個方便!”玄微躬身一禮道。
“老朽不管你們究竟是哪裡來的,要到哪裡去,總之這裡不歡迎你們!”老人激動之下,劇烈地咳嗽起來。
本就駝背的身軀,此刻咳嗽起來更是予人種風中殘燭的感覺,彷彿他隨時都會倒地不起一般。
足足過了好幾分鐘,老人這才停止咳嗽,稍稍直起身來。
“走!離開這個村子!再往前走上幾公里就是鄉鎮,你們要吃要喝就去那裡!”老人語氣生硬地說道。
說完,他便是轉身走進了屋子,並且緊緊地關上了木門。
被拒之門外的玄微等人不由面面相覷,完全搞不清楚老人爲何一副看待土匪山賊般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