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村這種偏僻地方,一年到頭都不見得有多少外來人。
就拿玄微來到大山村時爲例,當時引起了不少的騷動,甚至還有一幫孩童趕來圍觀。
之前大牛家的傻妞之所以會被拐走而無人察覺,主要還是因爲傻妞自己跑出了村子,否則村民們驟然見到外來人,肯定會引起警惕,不會輕易給其下手的機會。
“玄微道長,俺娘已經做好飯了,俺來喊你回去吃飯。”一道雄渾的嗓音忽然從村口傳來,分明是狗蛋的聲音。
大山村沒有手機、電話這種奢侈玩意兒,村民們有時找其他人時,往往就會直接扯開嗓子喊上一聲,隨後過個幾秒,另一邊便會傳來對方的回喊聲。
說起來,這也是鄉村的一大特色了!
不多時,狗蛋來到河岸邊,對着玄微說道:“玄微道長,俺見您一直沒回去,便猜到您肯定在這!”
經過這段時間相處,狗蛋也是瞭解到玄微的某些習慣,譬如偶爾會莫名地陷入發呆,喜歡在河岸邊上散步等等。
眼見着到了飯點,卻未見玄微回到自家吃飯,狗蛋第一時間就想到玄微或許在村頭的河邊溜達,這不,一人一狗果然在岸邊!
待得狗蛋走近,他這才瞧見,在玄微的身前,居然還有一個陌生的男人。
“你,你是?”狗蛋仔細看了男人一會兒,似乎越看越有些面熟。
男人亦是盯着狗蛋看了許久,陡然,他瞪大了眼睛,稍顯激動地開口道:“你是張家的狗蛋?”
滄桑的面龐之上流露出幾分懷念之色,男人的眼神之中蘊藏着複雜的情緒。
“您是趙坤叔?”狗蛋猛地一拍腦門,終於將眼前男人的面容與記憶中的畫面對了起來。
旁邊的玄微心頭一凜,看來他之前並沒有猜錯,這個人果然就是趙大爺家的三兒子。
在狗蛋認出趙坤的剎那,趙坤下意識地擡起手,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臂突兀地停頓了下來,並緩緩地放回到背後。
“坤叔,您可算是回來了!走,趕緊回家,趙大爺就等着你回去呢!”狗蛋相當激動地迎了上前,欲要拉起趙坤就往村裡走。
趙坤聽到狗蛋提及趙大爺,臉上浮現出掙扎與痛苦的表情,佈滿血絲的雙眼顯得愈發通紅。
狗蛋伸手拉向趙坤的手臂,然而這一拉之下,竟是拉了個空。
趙坤的長袖之下居然空空蕩蕩的,入手的僅有一層布料而已!
狗蛋一臉驚愕地回過頭,他顫巍巍地伸手朝上摸去,駭然發現趙坤的右手失去了手肘以下的所有部位!
“坤叔,你的手?”狗蛋惶恐地鬆開手,對視着趙坤的雙眼問道。
趙坤不以爲意地將右手隱藏在身後,平靜地說道:“早些年發生了些意外,右小臂截肢了!”
狗蛋嚥了咽嗓子,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據他的瞭解,趙坤這麼多年在南方做小生意,勉強發了筆橫財,否則也無法每次寄信給家裡時都捎上那麼多錢。
可現在親眼瞧見趙坤後,狗蛋開始懷疑這些是否屬實。
趙坤此刻身上穿着的是一套深色工裝,勉強還算乾淨整潔,但仔細看不難發現袖子和衣領處已經洗得有些褪色發白。他背後負着的是最常見也最廉價的編織袋,無論怎麼看,這身行頭都不像是一個小老闆應有的樣子。
此外,明明才三十多歲的趙坤,卻顯得頗爲蒼老,整個人看上去像是有四十近五十。或許這還能用工作繁忙導致早衰來搪塞,可趙坤明的乾瘦體型一看就有些營養不良,哪裡像個吃好喝好的成功人士?
最可疑的還在於趙坤那空蕩蕩的右袖子,爲什麼之前趙坤一直未曾在信中提及這事,並謊稱自己身體健康?
“父親他,他現在情況如何?”趙坤側身望着河流,聲音微微顫抖道。
“趙大爺怕是也就這一兩天了,坤叔您現在回去,至少還能見上最後一面!”狗蛋嘆道。
趙坤苦澀地笑了笑,將腳邊的一顆石子踢了出去,他不無彷徨地說道:“其實俺一直在懷疑,這次是否應該回來?俺還有沒有資格見上父親最後一面?哪怕俺現在已經到了村口,俺還是沒有勇氣繼續往前走!”
“坤叔,您在說什麼胡話呢!趙大爺是你父親,你說你應不應該回來?你都到這裡了,難道還準備掉頭走人不成?”狗蛋罕見地生了脾氣,有些犯衝地說道。
他是真的搞不懂趙大爺家的幾個子女,一個兩個都跟變了個人似的,完全和兒時記憶中的印象判若兩人!
狗蛋見趙坤沉默不語,正欲繼續說些什麼,旁邊的玄微忽然伸手攔住了他,緩緩搖了搖頭。
“唉,真是急死俺了!”狗蛋煩躁地跺了跺腳,直接背過了身。
玄微抱起小灰,對着趙坤說道:“這位居士,貧道多少猜到居士有一些難言的苦衷。不過,貧道希望居士能考慮清楚,莫要等到天人永別後空留遺憾!”
言畢,玄微便是拍了拍狗蛋的背,意示他回家吃飯。
等到玄微和狗蛋兩人走遠後,趙坤茫然地望着被夕陽染成橘紅色的河水,思緒飄飛。
……
“父親,母親,等俺賺了大錢回來,俺給你們二老蓋新房子,給你買一羣的牛羊!”十幾二十歲的趙坤離家前如此說道。
“俺在外面一切都好,老闆很看重我,上個月纔給我漲了工資。俺寄回家的錢,你們拿去給小弟買些新衣服,他在外面讀書不能被人瞧不起。”債臺高築的工地老闆跑路,被捲走一年血汗錢的趙坤含着淚,在路燈下寫着家書。
“父親,俺最近跟着朋友做了筆小生意,小賺了好幾萬。照這樣發展下去,過幾年就能買車買房,討個漂亮媳婦!”醫院中,因爲工地事故而慘遭截肢的趙坤臉色慘白,用左手一個字一個字寫完信,趙坤將自己獲得的賠償金係數放入了信封之中。
“聽聞母親身體不太好,兒子很想回家探望,奈何這邊實在難以脫身。如果小妹有空閒,務必讓她陪着母親去鎮上醫院好生檢查一番,醫療費如果不夠的話,俺下次再給寄一些回來。”咬着冷饅頭,就着白開水,體型憔悴許多的趙坤尋思着該去哪裡多接一份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