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以爲起碼要明天才能放假,幸福來得太突然。唯獨可惜的是贊助商不報銷機票了,很多拖家帶口制定旅行計劃甚至已經買好機票的老師欲哭無淚,只能咬牙扛着。
食堂裡除了一鍋土豆絲炒肉和一鍋青椒炒肉外沒有其它的,食堂大媽早就摸清老師們的習性,放假前一天老師們喜歡在門口小攤坐着吹牛,不會光顧寒酸的食堂。這學期他們失算了,居然有兩名老師不按套路出牌,方奈和韋涵。
因爲他們都找不到自己的小夥伴,各懷心事。另一個人心事更重。
校長辦公室裡沒有開燈,窗簾拉了一半,光線很暗,朱震揚靠在椅子上休息,耷拉着眼皮,葛蘭馨敲門進來,嚇一小跳。
“朱校,這是老師們的存檔總結……你和方老師談了嗎?”
“我是不是很過分?”朱震揚自言自語,“對方奈。”
葛蘭馨想了想:“你的做法不過分,可能對年輕人來說難忍受,畢竟他們年輕氣盛。但你也不用太擔心,督學的格局與遠見與普通人不同,不會意氣用事,只要我們做得好,一定沒問題。”
“如果黃督學要護短呢?方奈能來這裡不就靠她的關係嗎?”
“這……”領導一心要鑽牛角尖,葛蘭馨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了,“評估是大事,我們做了很久的準備,如果不過,我們也要弄清楚是哪裡做得不夠好對吧,不如趁這幾天拜訪一下黃督學?”
“我們結識郝老師就託不少關係,現在想把手伸到市教育局,難啊。”朱震揚嘆氣,認命了般,“早知這樣我又怎麼會針對他,難道真錯了嗎?”
方奈把自己住校用的生活用品打包完畢,宿舍裡空了一半,剩下都是姜成傑的鍋碗瓢盆,和凌亂不堪的牀。
一整天都沒有見到室友吶。方奈沉思,眉頭皺起,莫非出了什麼事?應該是回暗局報告工作。
下班時間快到了,忙碌的一個學期總算結束,老師們都異常興奮,喋喋交流自己的假期行程安排。
方奈像打了雞血一樣,提着編織口袋在人事辦公室幫蕭弘任可收拾東西,這傢伙早不走晚不走偏偏今天臨時出差,害得他還要拿兩份離職報告簽字。
“方老師,我一天都沒聯繫上姜成傑,你知道他去哪了嗎?昨天還約好和我吃飯,今天人就不見了。”到了下班的點,校門口打卡機排起長隊,韋涵來到美術辦公室。
辦公室裡就方奈一人,地上堆了三個大口袋和牀單褥子,他正扯着牀單對角打結,跟逃荒似的。
“沒見着啊,發信息也不回,曉得去哪鬼混喝得酩酊大醉。”
“他昨天沒在宿舍嗎?”
“他……沒在。”
“也就是說從昨晚就失聯了?”韋涵突然緊張,“一定出事了,他不會無故消失。你昨天最後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怎麼向韋涵解釋他們昨天半夜還一起打怪?但收尾不至於連信息也不回吧?難道妖怪又折回來了?方奈語塞,大拇指輕挲符戒,符戒正是紅豔豔的顏色!
“時間不早了,韋老師你先回去,我再聯繫他,有消息馬上通知你。”方奈握緊拳頭,心不在焉的環顧四周。
韋涵見方奈神色有異,不便多問,應允:“那我先走了,今天放假除了保安學校沒其他人,你也早點走。”
腳步聲越來越遠,這層樓應該沒什麼老師了,方奈拉上窗簾退到門邊,做出拔腿跑路的姿勢:“纖塵,是你嗎?”
辦公室裡短暫的寂靜後,志邦穿着沙灘服現身:“不是,我是志邦。”
方奈知道他和纖塵是一夥的,但沒那麼熟總歸有點發怵,強笑着打招呼:“今天是你值班呀。”
“不是,我來跟你告別。”志邦的聲音冷冰冰的,心情應該好不到哪去,“纖塵不會來了,她魂飛魄散了,我們這羣鬼算是散了,以後沒有我們暗中保護,你和老大保重。”
“怎麼會?發生什麼事了?姜成傑呢?”
志邦雙眼放空,機械的回答:“今天早上七點薑母出車禍,纖塵附身在司機身上操控轎車,一頭撞進旁邊五金店,司機當場死亡,薑母輕微刮傷,勘查局的捉妖師抓到纖塵以危害人命的罪名打散她的魂魄。”
方奈受當頭一棒,十根手指霎時冰涼,哆嗦着想說什麼,志邦繼續:“中午老大的父親被惡意傷害身亡,兇手也抓到了,是個精神病。我知道老大和他父親一向水火不容,但畢竟至親離世打擊應該挺大的,他沉浸在他的傷痛,可憐纖塵爲了他魂飛魄散,卻得不到半點緬懷,甚至無人知曉。只剩我了啊,我很迷茫不知該何去何從,也許繼續遊蕩,也許轉世投胎吧。”
喉嚨像堵住了一樣,方奈嘴裡發苦,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是該悼念纖塵還是該同情姜成傑?或者馬上回家和父母吃頓晚飯?
“你居然還想着吃?未免太冷血了吧。”志邦嫌棄的看着他,“也是,你和纖塵才認識多久,和老大父親也素不相識,沒有悲痛之情太正常不過了,沒有感同身受又怎知他人哭,唉。”
要是平常方奈會毫不留情嗆回去,但他現在心情實在沉重,雙手捂住臉搓幾下勉強打起精神。
志邦無聲離開,就像他的存在一樣,沒有驚動別人。
“老媽,我今天回家吃飯,記得多煮點。”
方奈一反常態,飯後拉着方洋黃雅琴看電視,還親自剝柚子遞到二老嘴邊。
方洋向夫人使了個眼色,後者茫然搖頭。他悄悄吩咐宗夜:“全員戒備,奈兒有逃婚的徵兆。”
“爸咱倆接着喝,討論討論市場經濟,老媽你喝可樂,不夠我再給你倒。”
“媽媽敷面膜時間到了幺兒,你爸陪你喝。”
方奈餘光掃到符戒,銀色,又摸了摸。如世人相傳,家裡是最安全的地方。
別看父子倆叫囂得厲害,還沒過子夜,微醺的二人愉快的散了,各上各牀酣睡。
好久沒這麼輕鬆的熟睡過了,不用擔心上班,不用擔驚受怕,不用和學生吵架,縈繞在耳邊的寧靜,身體像躺着輕飄飄的雲層舒適。
可憐黃雅琴陷入失眠,想不通兒子哪根筋沒搭對。
霧濛濛的清晨,還不等鬧鐘響方奈搶先醒來,感覺渾身輕鬆精神十足。他想了想,決定把姜成傑的情況告訴韋涵,一起去看看。
“方老師,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姜老師媽媽不太舒服,他這段時間要在家裡照顧,你今天有沒有空?我們一起去看看。”
“行吧,等我吃了早餐來找你,但我不知道他家在哪……”
“這個我知道,我發給你,我先去買點水果補品,一點見。”
你怎麼會知道?方奈差點脫口而出,好在他忍住了。要說熟也是他和姜成傑更熟,都不知道他家住哪啊!
“趙姨,辛苦你一會兒買幾斤排骨,我回來做辣子排骨,你今天就別下廚了。”
“小老闆你要親自下廚嗎?”阿姨簡直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
“對啊,毒不死人。我有點事先出去一趟。”
方奈和韋涵來到一個老式小區,小區的入口是公共廁所旁邊僻靜的小路,稍不留意就錯過了。老式的青磚房牆壁爬滿綠植,三棟孤零零的單元樓被學校和高聳入雲的寫字樓包圍,狹小的公共區域擺滿各種推車:板筋蓋飯、麻辣小龍蝦……而韋涵居然輕車熟路的找到這。
老居民樓沒有電梯,樓梯間堆放着花盆、缺腳的椅子、蜂窩煤……方奈側着身體走得小心翼翼。終於他們在七樓停下,韋涵輕敲靠左的防盜門。
“這麼偏的地兒你都能找到?沒記錯吧?”
“我來過。”
方奈神色頓了頓。
“來了。”聲音的主人似乎很疲倦,姜成傑打開門見到兩人,露出詫異的表情,隨即更多的是窘迫,“是你們呀,快進來坐。”
屋子不大但暖暖的收拾得很乾淨,玻璃上有薄薄的霧氣,姜成傑的母親是位和善的老婦人,看上去五十左右,正坐在火爐邊剝豌豆。火爐上還熱着咕嚕嚕冒泡的豆米湯,爐邊有三個不知道烤沒烤熟但外皮焦黃的紅薯。
家。方奈腦袋裡立刻冒出這個字,這纔是人間煙火,這纔是歲月靜好,此時此刻完美的詮釋了家的意義。
“家裡來客人了,快坐火邊來,暖和得很。”姜仟離想起身,但動了動身沒能起來。
“阿姨您客氣了,我們來和姜老師做課題研究,順便看看您,您的烤番薯香味都出來了,我能嘗一個嗎?”
姜仟離笑起來,神色也自然了些:“當然了,熱乎着呢,甜得很。”
姜成傑把熱湯的鍋擡到一邊,給他們倒了溫水。
幾人閒聊,韋涵較勁腦汁編出鄰居家的家長裡短和薑母聊得火熱,姜成傑和方奈偶爾也能接上幾句,氣氛不那麼尷尬。
姜成傑平時也常跟姜仟離聊天,但除了說點學校裡發生的事頁沒什麼話題,總不能討論哪個菜場的菜便宜或誰家姑娘離婚了。難得見到母親心情愉悅和一個人這麼聊得來,他心裡對韋涵感激不盡。
“韋老師,你和我媽邊看電視邊聊,我和方老師談點工作上的事,沙發上鋪得有電熱毯。”姜成傑偷偷衝韋涵使眼色。
韋涵心領神會,扶薑母去客廳,兩人還不停歇的吐槽偷拿鄰居牛奶的業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