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張正一,江西人,出生在1977年夏天,詳細的日期恕我出於職業的忌諱,不能說明。
我出生的地方,是江西西北方向的一座,很貧瘠的小山村裡一戶姓張的人家。
據說這個小山村是古時候獵人打獵用來歇腳的地方,後來因爲世道紛亂,很多外地的人逃難來到了這裡,逐漸就演變成了一座有十來戶人家的村子。
我出生的時候,可沒有小說裡面主角出世的各種非凡的異象發生。
要說怪異的,就屬我是七星子,關鍵是,在我媽生我的那天晚上,做夢夢見了我家來了一位連臉都看不清楚的人,站在我家院子裡的槐樹下面,對着我爸媽笑了笑,然後就鑽進了槐樹裡面。
做完這個夢,我母親就醒了,然後感覺腹內劇痛,羊水順着腿流了一牀。
我媽趕緊把我爸推醒,我爸看到我媽疼得一頭大汗,齜牙咧嘴的,可把我爸給嚇壞了,七手八腳的套了件外套,拿上手電筒就跑了出去,他這是去請村子裡,懂接生的生子婆了。
所謂生子婆,其實就是我這裡對“穩婆”的方言。
那個年代男孩子就代表了生產力,有生產力纔能有工分,有工分才能換到糧票、肉票之類的。所以江西重男輕女的現象在那個年代是很常見的,一般農村的人生孩子是去不起城裡或者縣裡的醫院的,那些有生孩子經驗或者有幫人接生經驗的中年婦女就承擔起了穩婆的角色,爲了能生兒子,討個彩頭,所以就把穩婆叫做“生子婆”,取生子不生女的意思。
當然,發展到現在,重男輕女的現象也基本消失了,但是一些農村裡對穩婆叫做“生子婆”的習慣還是沒有改變,而生子婆現在也很少見到了。
然後說說七星子,很多人以爲七星子這個名字聽上去很玄乎,很好聽,似乎和星象有關。
但是其實所謂的七星子,是不足月的,只懷孕了七個月就被生下來的孩子。七星子只是祝福的說法而已,總比早產兒聽上去好聽吧?
不足十月懷胎就出生的孩子,體質相比足十月出生的孩子要弱上很多,按照醫學的說法,是由於先天不足,生命力弱,如果沒有很好的醫療護理,大概率會表現出低於常人的智力。
我很幸運,我雖然是七星子,但是我卻沒有出現上面說的問題。
那個年代的醫療設備相比現在是很落後的,而且就算有現在的醫療水平,我家裡也支付不起費用,更別說那時候的我能受到有多好的醫療護理了。
我除了身體的確是比其他嬰兒要弱點,智力方面卻是絲毫沒有問題,否則也不會之後發生的事了。
好了,回到正題上。夜裡快十二點的時候我出生了,隨着穩婆拍了拍我的屁股,我的第一聲啼哭響亮了整個房間後,我爸大力的推開了門,幾乎是衝到牀邊,小心翼翼地從穩婆的懷裡面把我抱過來。等我爸把我接到懷裡的時候,他連呼吸都變得很輕很輕。
也容不得我爸不小心翼翼的,據我爸後來說,別人家孩子出生他去湊過熱鬧,見過剛出生的嬰兒是咋樣。
只是到我出生,我爸看到我那樣小,一隻巴掌大,抱着我跟抱着一隻小狗似的,我臉通紅,嘴裡還一邊哭,一邊在呼哧呼哧的喘着氣,而且哭的聲音,輕到和蚊子似的。
他生怕稍微力氣大一點點我就會碎了一樣,按照我爸的說法就是,我和一張紙似的脆。
到了這裡,似乎這是那個年代生孩子的普遍情況,我也好像只是一個普通的村裡的一個普通的孩子出世一樣,沒有什麼天降異象來辨識我的非凡之處,只不過比其他嬰兒出生時要弱小一些。
但是我媽在生下我之後沉沉睡去了,接着她又做了那個夢。
這次這個夢和之前做的有些不同。按照我媽後來給我描述的,這次她做的夢,是那個依舊看不清臉的人,他不鑽院子裡的槐樹了,而是直接鑽進了我媽的肚子裡,只有上半身留在外面,和我媽對視着。
我媽立馬就驚醒了,看了看牆上的掛鐘,也纔過去了半個小時而已。
我媽這會兒是真嚇着了!
倒不是我媽沒有被之前那個夢嚇着,只是驚醒之後我就要出生,轉移了我媽的注意力。
這次再做這個夢,還是那樣嚇人的一個場景,嚇得我媽在房間裡大喊着我爸。我爸原本在外面熬着雞湯,這是他在鄰居那,用兩張三斤的糧票換來的一隻老母雞。
那個年代買糧食是需要糧票的,想吃肉是要肉票的,糧票和肉票都是按照個人生產力去賺工分,然後拿工分去農村社隊裡面進行糧票、油票、肉票的兌換。自從我媽懷了我之後,我爸就開始比原來更努力的賺工分,所以我出生那會兒,家裡存了好些各種票。
本來我爸在外面熬着雞湯,那是我爸叫來穩婆之後就開始熬的,想着我媽生完了我之後,身子虛弱,用來給她補身用。
聽見我媽在屋裡喊,我爸趕緊進了屋,看見我媽睡着不到一個小時醒來,在牀上掙扎着要起來的樣子。
他皺着眉頭,拿身上的抹布擦了擦手,忙上前扶着我媽,低聲吼道:“你咋還起來了呢?趕緊再眯會兒,我給你熬老母雞呢,晚了就熬幹了。”
我爸媽是典型的農村人,沒受過什麼教育,說話都是粗來粗去,聲音大到你以爲他是在生氣,不在農村生活過的人以爲是我爸心疼用糧票換來的老母雞會熬幹湯汁。
但是我媽其實知道,我爸是在關心她,只是農村男人的表達方式不會那麼婉轉。
“老張啊,你快,快去,把生子婆再叫來,我咋感覺我肚子裡還有個孩呢?”我媽可不理會我爸喊她躺下去,她好不容易在牀上坐起來了,一想起那個夢,肚子好像有點不對勁。
嚇得她連說話都有些不利索,加上剛生完孩,元氣大傷,那種有氣無力的顫抖語氣把我爸也嚇了一跳。
“啥?你躺好!”我爸雖然被我媽的樣子嚇着了,但他很擔心我媽的身體,趕緊強裝鎮定,其實心裡又驚又慌,只來得及囑咐我媽躺好後就跑出了門,連手電筒都沒帶。
從我媽生下我,到我媽做夢驚醒,再到我爸跑出門追穩婆,這時間可過去了大半個小時。
等我爸看到不遠處有手電筒的光的時候,他一咬牙,猛地又加了速。他氣喘吁吁地追到生子婆,擡眼一看,還有幾步路就到生子婆的家門口了。
“老張?咋跑個些快?手電筒也冒拿?(怎麼跑這麼快,手電筒也沒拿的意思)”
我出生的時候是夏天,農村又是依山而建,村子裡面的人家雖然不多,但是相隔可有些距離。
我家距離生子婆家,正常走的話是要走大半個小時的山路,要知道,那個年代的山路可不像現在有用水泥鋪成的一條道,那可是正兒八經的,多石子和泥沙的山路!
就這麼一條山路,我爸着急出門,手電筒也沒帶着,完全是靠着口袋裡一盒他好不容易在鄉場弄來的西式洋火柴,一根根的划着走的。
等他追上了生子婆,那盒平日裡他總是隨身,見人就拿出炫耀,但是不捨得用的西式洋火柴只剩下一根了,而原本大半個小時的路程被他,一邊護着洋火柴的火焰,一邊疾跑,生生的用十分鐘就跑完了,可見我爸心裡是有多焦急!
我爸跑到生子婆面前,雙手撐着膝蓋,大口吸氣,肺裡和拉風箱似撲哧撲哧的。我爸猛吸了兩口,硬是憋着這兩口氣對生子婆說話:“桂......桂芳肚子......肚子裡面還......還有一個!”
說着我爸就拉着生子婆的手,一路小跑回了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