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師表

星期天下午,王小勇騎着自行車滿頭大汗地找到我,一屁股坐在我牀上。剛開始我以爲他來找我下棋,後來才明白,他是來告訴我班主任崔大雜碎老師死了。我一聽就高興地拍起了巴掌,隨後,又自作聰明地問:“你是不是來找我放爆仗?”

王小勇把頭一搖:“不對不對,反其道而行之。”我做夢也沒想到,他居然建議與我合送一隻花圈。

“爲什麼?”我大惑不解。

“你想啊,崔大雜碎生前最恨誰?”

“那還用問?當然是咱倆啦。”

“是啊,你想他到了那邊,能不找我們報復?他要是化成鬼,天天纏着我們不放,那多可怕?”

王小勇這樣一說,我的心裡直發毛。儘管我不怕死,甚至有時候還偷偷憧憬。但我想死得好一點,不願被自己不喜歡的人勾去。

王小勇繼續開導我說:“我們給他送個花圈去,表示一個意思,他呢就不好意思再找我們的麻煩了。”

“也是,真有你的!”我向王小勇挑起大拇指,然後就去找爸爸要錢。

我爸爸是臨河城中心百貨站的土產倉庫班班長,說是班長,整個倉庫也只有兩個人。原先只我爸爸一個人,後來又來了個臭美的女人,和我爸爸年齡差不多,叫任紅梅。我們去的時候,一個工人模樣的人剛領了一隻蜂窩煤爐子出去,任紅梅正在低頭織毛衣,我瞥她一眼,屁也沒放。

“你可不是撒謊?”爸爸盯着我看,想從我臉上看出破綻。

“死人的事還能撒謊?”我和王小勇一起拍着胸脯。

“難得你們這麼懂事。”爸爸點點頭,掏出二十塊錢,“一個花圈也就三十塊錢。你出十五。”他指着王小勇說,王小勇點點頭。爸爸又對我說:“剩下的五塊給我拿回來。”

我應了一聲,心想:先花了再說,傻瓜纔給你拿回來呢。

人民醫院後門口有條“棺材街”,這是我給它取的名字,真名倒忘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太平間,這條街上就全都是賣殯葬用品的商店。

我們隨便奔着其中一家去,門口招牌上寫的是“長壽店。”

“出去出去,哪兒涼快哪兒待着去!”長壽店的胖老闆一看見我們,就搖着扇子把我們往外趕。

王小勇把眼一瞪:“我們買花圈!”

“哦?”

胖老闆這才收了扇子,滿臉堆笑,給我們介紹起生意。屋子裡的花圈五顏六色大大小小林林總總,還有紙人、紙馬、紙丫鬟、紙汽車、紙飛機、紙別墅、紙家電……看得我們眼花繚亂。如果我們有錢,一定會給那狗日的多買一些。誰都知道他貪財又好色。可惜我們都是窮光蛋,最後,我和王小勇一嘀咕,對老闆說:“你也別廢話了,三十塊錢能買哪一個?”

老闆一聽,從牆角拖出一隻直徑一米左右的,這是最小的一種,上面還掛着半條輓聯。老闆一把撕了去,沒讓我們看清上面的字。

“你這是不是用過的?”王小勇問。

“怎麼可能呀,天地良心。”胖老闆也拍起了胸脯。

“怎麼上面有土?不是新的?”我拿手指在紙花上抹了抹。

“我的小祖宗,這個又不是瓜果梨桃,要那麼新鮮!”

我們不跟他計較,是這麼個東西就行。誰不知道花圈拉到火葬場,燒一部分,剩下的就再賣給花圈店。胖老闆文房四寶齊全,就是不會寫毛筆字。我便自告奮勇抓過毛筆寫下“偉大的崔有歲同志永垂不朽!”一行不怎麼遒勁有力的大字。崔老師名諱有歲,可我們都管他叫崔大雜碎。“雜碎”在我們這兒可不是一個好詞,是人很下流、差勁的意思。最後那個感嘆號,聲淚俱下直淌到桌子上,淌到了正認認真真地扶着紙邊的王小勇的手上。王小勇反應極快,手像一塊抹布抖了起來。彷彿碰到的不是墨汁,而是一隻死人的手。死人的手,冰冷的手。死人的手,永遠保持一個姿勢的手……

撣去花圈上的塵土,花圈煥然一新。交完錢,王小勇扛起花圈,活像是美猴王扛着一樹水蜜桃。一路花枝亂顫來到殯儀室,殯儀室裡正在發喪,響着難聽的哀樂,一羣男女老少披麻戴孝正抱作一團哭成個蛋。我們一看橫幅卻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你是不是弄錯了?”我問。

“怎麼會?我聽班長說的。”班長乃官方人士,說話應該不虛。

王小勇又加了一句:“不是弄錯了,肯定是死錯了。”

“那是怎麼回事?”

“要不,我們去病房問問,說不定還在穿衣服呢。”

王小勇淨胡說,可我就相信他,因爲我也不懂啊。

於是,我們又扛着花圈去了病房。路上碰見幾個醫生和護士,看也不看我們,想必是司空見慣了。一進病房樓大門,正好和一人撞了個滿懷,擡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我們可愛慈祥永垂不朽的崔有歲崔大雜碎老師。簇擁着他的,正是班長等一幫舔腚包。

“媽呀!”我們扔了花圈,抱頭鼠竄。

事後我們才弄明白,崔大雜碎那天闌尾炎手術剛好病癒出院。王小勇東西耳朵南北聽,把出院聽成了“出殮”。

這下可把我們害慘了。崔大雜碎重返講臺第一節課,就用紅粉筆在我和王小勇的臉上各打了一個叉,以示槍斃,隨後把我們轟出教室。這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們早已習以爲常。

我們倚在教室外面的牆上,有說有笑,太陽暖融融地照在臉上,別提多舒服。我看見隔壁四班的門口也站着一個學生,而且是個女生,只是她的臉上沒有粉筆叉。

“李珍!”王小勇叫了一聲,那女生回頭來,報以嫵媚的賤笑。她披散着頭髮,一副十足的浪像。

王小勇朝李珍走過去,他們像特務接頭似的說了兩句。然後,王小勇向我招了招手。

我走過去。“劉小威!”王小勇介紹道。

“見過。”那女孩咯咯笑了兩聲,伸手給王小勇擦去臉上的紅叉。我等着她來給我擦,然而這願望很快落空了。王小勇伸出他的髒手往我臉上一抹,李珍又咯咯笑了:“越描越黑!”

她笑起來真難聽,像一隻抱窩的母雞。

我們三個穿過教學區的月亮門,向操場那邊走去。這時,崔大雜碎從教室裡出來,衝着我們的背影吠叫起來。我們懶得理會,這狗日的,早晚小爺找你算賬!

操場上有幾個班在上體育課,打籃球的,踢足球的,摸爬滾打上躥下跳的,很花哨很熱鬧,還有一個身材瘦小的男孩在圍着操場慢跑,他那孤單的身影吸引我不由多看了兩眼。穿過泥地操場,我們來到院牆邊,磚垛缺棱少角,很適宜攀爬。王小勇示意我先上去,然後他託着李珍的屁股,我在上面拉了一把,李珍也上來了。李珍的手很軟,像什麼來着,我還沒找到一個合適的比喻,她已經把手抽走了。裝得像個淑女,可誰不知道她是一個**。李珍又把王小勇拉了上來,其實王小勇根本就不需要她拉。王小勇上來以後,他倆仍然手拉手,雲中漫步般地跟在我後面。他們早就是一對了,可我一直不知道。

我們沿着學校的院牆向南走到頭,然後往西拐到另一堵院牆上,這堵牆裡面就是人民醫院。一條髒兮兮的小河從醫院裡流出,水裡漂浮着各式玻璃瓶和塑料瓶,還有一對胖大肥美的連體嬰兒,像兩根擰在一起的油條。惡臭撲鼻,蒼蠅亂舞。黝黑的水面上照出我們三個人的人影,他們兩個走得小心翼翼,手拉得更緊了。拐過一個直角,眼前豁然開朗,金秋的田野撲面而來,胸懷頓時爲之大開。

我們依次下了牆,又跳上田埂。天空萬里無雲,地上稻浪翻滾。農民們正在辛勤忙碌,收割的裹着紅頭巾,推車的光着膀子,身上淌着汗水。還有一條花狗,興奮地跑來跑去。鐮刀雪亮,稻香清苦。這大好的收穫的季節,唯有我們遊手好閒。這時候,隊形變成了王小勇和李珍在前面,我在後面。如同一個老人跟在兒子和兒媳婦後面,顯得那麼多餘,那麼狗屁不是。走到一座廢棄的低矮的水泵房前,他們停了下來。水泵房破爛的門窗都大開着,裡面有一頭蝸牛似的水泵和一張爛草蓆。他們兩個相視而笑,低頭鑽進泵房,並把門關上。我背過身去,茫然地注視着眼前無邊的稻浪,隱隱聽見鐮刀收割發出整齊的沙沙聲。過了一會兒,身後的門吱扭一響,王小勇提着褲子從泵房裡出來了,嬉皮笑臉地回頭指了指裡面:“該你了!”

我腦子裡沒反應,呆頭呆腦地進去。李珍閉着眼睛,雙腿叉開,氣喘吁吁地躺在草蓆上,上衣捋到胸部,露出白花花的肚皮和半截**。光線突然變暗驚動了她,她條件反射地睜開了眼。我的心一陣狂跳,剛想彎腰看看她雙腿間那團蝙蝠似的陰影到底是什麼,她卻猛地雙腳蜷起,衝着我的胸口來了一招兔子蹬鷹:“滾!”我沒防備,被直挺挺地蹬出門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啃了一嘴泥。

王小勇哈哈大笑起來。李珍也笑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咯咯亂叫。

“呸!姦夫**!”我破口大罵。

李珍穿好衣服,也到放學的時間了。我們三個往回走,還是他倆在前面,我在後面。有人在收割後的稻田裡放起火來,濃煙裹着稻香瀰漫了半個天空。我癡癡地望着上升的煙火,彷彿自己整個人也被帶走了。我覺得我迷戀這一切,是因爲這裡面有值得我迷戀的東西,雖然我說不清楚那是什麼,但絕不是一團火一團煙那麼簡單。煙火嗆得我眼睛和嗓子火辣辣的,很難受,又很舒服。一邊很難受,一邊很舒服。

我們沒有再回學校,而是穿過醫院後門直接來到大街上。又一羣死者的家屬正在號哭,簡直是噪音。望着那些悲傷可憐的人們,我忽然領悟到了一個道理:原來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會有人死去。於是,我便茫然起來。我在心裡暗自祈禱:但願我死的時候,沒有人對我這樣大喊大叫。讓我安靜,讓我隨煙火上升,讓我雲一樣飄動,歲月一樣搖曳着遠去。

“拜拜!”王小勇對李珍說。

“拜!”李珍扭扭屁股走了,屁股上兩塊溼溼的泥印。我狠狠地吐了一口痰。

說起王小勇和李珍的相識,才叫有趣。那時候每當課間休息,男生們喜歡在廁所裡舉行尿牆比賽。廁所牆上畫滿了淫畫,寫滿了淫詩。男孩們在小便池上站成一排,個個踮着腳,撅起屁股往上滋尿。廁所的紅牆鹼化得很厲害,一脬尿浸上去,眨眼工夫就幹了。沙沙響動中,磚粉簌簌地落下。有那麼一個孩子,我忘了是誰,反正不是我,是我也不承認——一激動尿了自己一臉,引得一陣狂笑。我記得自己最好的成績,大約尿了一米六高。王小勇最厲害,站在小便池上,一咬牙一使勁,尿流居然忽忽悠悠隨風越過了兩米高的山牆。接着,就聽見隔壁女廁所那邊“啊”的一聲尖叫,這邊的男生嘎嘎亂叫,一鬨而散。

只有王小勇做賊心虛,躲在裡面沒敢出來。就聽見外面一個女生問:“媽的,誰幹的?”

一羣男生異口同聲地回答:“王小勇。”

王小勇心裡那個氣,真恨不得鑽到茅坑裡。這時,他又聽見外面那個女生喊:“死不要臉的臭流氓,有本事滾出來!”

男生們起鬨:“王小勇就是牛,一尿尿到牆外頭!王小勇就是牛,一尿尿到牆外頭……”

“當裡個當!”我也跟着湊熱鬧。

“聽不見,罵不着,罵着你媽的小**!”王小勇捂上耳朵,愣是死活不出來。

那女孩急了,瞅瞅旁邊有個空空的大花盆,彎腰抱起來衝着廁所入口牆上大大的“男”字就來了個司馬光砸缸——轟隆一聲,缸沒破,年久失修的單層牆垛卻塌了一個大窟窿,王小勇提着褲子驚魂未定地出現在人們面前。

一個顯然發育過早的女孩怒目圓睜地望着他。這個女孩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李珍。

“是你尿的我?”她瞪着一雙杏核眼,一隻手捋着溼漉漉的頭髮,還不停地放在鼻子上聞聞。

饒是王小勇藝高人膽大,當時也結結巴巴:“不是我,牆……牆怎麼倒了?”

“不是你是誰?臭流氓!”

“你看見了?”

李珍把眼睛一閉,使出“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功夫,“就是你就是你……”一口氣說了十六個“就是你”。

“好男不和女鬥!”王小勇從碎磚頭上邁過來,轉身就走。

“站住!你賠我!”李珍嚷嚷着,她也不知道賠什麼,只是覺得自己吃了虧,不能就此罷休。

王小勇在前面跑,李珍就在後面追。“嗷——”觀衆們繼續起鬨。兩個人一前一後跑出了學校,王小勇穿黑,李珍穿紅,兩個人就像一黑一紅兩匹小馬駒,四蹄翻開,蹁躚並馳,漸漸消失在薄霧初透的城西平原上。

到了放學時,兩匹馬駒回來了,安詳而友好地排坐在學校門口的小攤前,肩膀靠着肩膀,親親熱熱地合吃一碗涼粉,那樣的戀棧。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瞠目結舌,向着王小勇暗挑大拇指。看李珍那副小鳥依人的樣子,王小勇一定是已經“賠”了她,至於賠的什麼,別人就不得而知了。

這就是王小勇,我心目中的英雄。

然而王小勇很謙虛,他從來都不把自己當英雄,相反,他總是提起另外一個人。

他說:“趙義武才叫英雄,趙義武膽子大!”

“怎麼個膽子大?”

“他差點就坐了牢。”

雖然是差點,但已經足夠讓我崇拜的了。

“等見了你就知道了,”他說,“改天我領你見見趙義武。”

王小勇至少這樣說了七八遍後,終於有一天,我們正走在大街上,他一把拽住從身邊過去的一輛自行車的後座,大喊一聲:“義武哥!”

車子停下了,一個身穿方格襯衫喇叭褲,留着長頭髮,身材瘦瘦的小青年回過頭來。看樣子有二十歲左右,嘴角還留着兩抹小鬍子。

“這是劉小威,這是義武哥!”王小勇忙着給我們介紹。

“義武哥,你好!”我熱情地伸出手去。趙義武冷漠地點點頭,他的手很冷、很硬,像一截生鐵,一觸即已閃開。我立時對他肅然起敬。

趙義武是東方鑄鐵廠的鑄造工,他們廠裡專門生產一種麪包形狀的鐵錠。據趙義武說,鐵錠是煤礦上用的。趙義武白天上班生產,晚上下班就把鐵錠裹在工作服裡往外帶。一斤生鐵兩毛八,一塊鐵錠十公斤,能賣五塊六毛錢。據說趙義武最多的一次賣了一百塊鐵錠,王小勇羨慕地對我說:“你算算能賣多少錢?”

“五百六!”那個年代,這可是一個天文數字。王小勇習慣性地誇大其詞,我都沒聽出來。一百塊就是兩千斤啊,趙義武怎麼弄得動?

“你就別管了,”王小勇嘿嘿一笑,“雞不尿尿,自有它的道!”

不光趙義武一個人,他們廠裡百分之八十的工人都這麼幹。廠裡發現以後,管理得更嚴了,公安局抓了幾個,開除了好幾個,給趙義武弄了個留廠察看。這樣一來,趙義武的工作只好轉移到地下。

王小勇代表我們倆提出入夥的請求,趙義武未置可否。

王小勇把我叫到一邊,我們兩個給趙義武合買了一盒兩塊五的“雲門”煙,他才勉強同意。

“趙義武這傢伙心黑,也忒狠,他爸爸就是被他打死的。”王小勇私下裡跟我說,“無論什麼事,都不要和他對着幹,沒好處!”

趙義武從小沒有母親,父親是臨河城裡出名的酒鬼,喝醉了酒經常揍他,一邊揍嘴裡一邊還振振有詞:“下雨天打孩子,閒着也是閒着!”拿皮帶抽,拿棍子打,高興了還拿菸頭燙,弄得趙義武身上整天青一塊紫一塊。有一次打得趙義武實在沒處躲,彎腰抄起一個板凳回敬了過去。那板凳是棗木做的,又硬又沉,板凳角不偏不倚剛好砸在他爸爸的太陽穴上。老爺子咯噔一聲就倒下了,跟電影裡的假死似的。那年,趙義武還不滿十五歲。

趙義武有一次喝了酒,苦笑着對我們說:“他打我無數,我只不過打了他一次,就成了大逆不道的不孝之子!誰想到他媽的那麼不經打!”

我們三人的分工是,趙義武把鐵錠放在車間後面的地溝裡,我們從東牆外的地溝口鑽進去取。所獲利益,他自己分一半,我們倆分一半。

“義武哥仗義!”王小勇討好道。

趙義武沒理這茬,而是對我說:“你別覺得虧,鐵是誰的?不是我的嗎?”

“我沒覺着虧!”我感到很委屈,叫起來,“我什麼時候覺着虧了?”

“老實點!”我的臉上捱了一巴掌。

“你!”我捂着生疼的腮幫子,敢怒不敢言。

“算了,義武哥!”王小勇趕緊打圓場。

我知道趙義武不喜歡我,他曾單獨和王小勇說起我:“我看你這朋友不行。嘴脣薄,不厚道,文縐縐一副書生氣,將來要是犯了,他一定先投降!”

這讓我更覺冤枉,他不知道我能把水滸一百單八將的綽號全部背下來,他不知道我最崇拜的就是殺富濟貧、忠孝節義的英雄好漢。

我們第一次合作共得十二塊八毛,趙義武獨分六塊四,我和王小勇各得三塊二。王小勇花了三塊錢去給李珍買了一個紅色的人造革錢包,李珍噘噘嘴:“怎麼是空的?”氣得王小勇要跳河。

我又添了一塊四毛錢買了一套自己早就想買的《封神演義》。

“你這個書呆子!”王小勇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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