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過,落葉飄落,陰影投在在阪東嬡子身上,說完這些話,轉身離開,微閉着眼,顯的幾分寂靜。
這時,一處墓碑後面,轉出了裴子云,月暉灑在身上,他喘息着:“總算趕上了,看來沒有遲到。”
又對着阪東佐知子微微點首:“麻煩你久等了。”
“是你!”站在墓碑前的阪東佐知子沒有詫異,她只是再次輕輕低首,溫柔的將白花擺正,又取出一個小瓶,打開了瓶口,對着墓碑低語:“敬二,你離家時,說晚上要喝清酒。”
“現在,我帶過來了,請盡情喝吧!”
西別府敬二在生前愛好不多,他喜歡下棋,還是業餘業六段,但在阪東家族,能與西別府敬二下棋的人,不是水平高,就是時間緊,因此大多時西別府敬二隻是一人默默的擺着棋譜。
而西別府敬二又一項愛好——喝酒,被阪東佐知子死死控制住,很少讓西別府敬二喝,因阪東佐知子不喜歡醉酒的男人。
想到這裡,阪東佐知子拿着小瓶徐徐而倒,這瓶清酒是“白雪”,也是西別府敬二最喜愛一種清酒。
酒水緩緩的灑在墓碑前,一點點浸入到土地中,很快一小瓶酒就倒完了。
阪東佐知子收了手,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就在這時,一直靜靜冷眼看着的裴子云動了,只見他再次微微鞠躬,接着一道白弧掠過,刀光一閃。
阪東佐知子的人頭飛出落下,屍體直直撲在墓碑上,鮮血飛濺,墓碑上本已清理的西別府敬二的照片讓鮮血染紅。
照片上西別府敬二一臉憨厚笑容,配上這鮮血,帶上了詭異。
裴子云收刀,不看眼前場景,轉身離開,追向着阪東嬡子,而在身側,幾個黑衣人微微鞠躬,向墓碑處而去。
原宿木墓地這時沒有人了,空空的墓地帶着清冷。
裴子云與阪東嬡子並肩緩緩行着,踩在腳下卵石,這一條通往大門的小路,似乎有些長,伴隨着不遠處點點白花,顯得異常寧靜,遠處的燈光,這時映進了裡面,宛是彩霞一樣。
“就算是尋常的景色,只要能觀察,還和夢一樣美,山田君,你說是不是?”
裴子云打破了沉默,沒有直接回答,開口問:“那對阪東家來說,阪東佐知子的事,會怎麼樣公佈?”
“對這一件事情處理,我們阪東家內部,已達成了協議,稍後會說阪東佐知子出了車禍。”阪東嬡子輕聲說着:“並且會有隆重的葬禮。”
阪東嬡子輕輕的側過身,看着裴子云的神態,問着:“山田君,你的心情,似乎有點不開心?”
“對,有點。”裴子云緩緩點了點頭,眼前閃過了不少人的影子,微微苦笑說着:“也許我是自私的人吧,看到了阪東佐知子與西別府敬二這一幕,我有些感觸。”
“我期待的家人和愛人,她們會愛家庭勝過愛別的任何組織,而不是相反,所以我不希望面對這情況,哪怕是作爲外人。”
裴子云聲音有些低沉。
“愛己,愛親,愛鄰,愛鄉,愛國,愛天下!”阪東嬡子說着,想到了什麼,突抿嘴而笑:“哈,山田君,這似乎是對面大陸的道德觀!”
“不錯,的確如此!”裴子云沒有否認,輕輕點着頭:“對面大陸由己愛人之說,深合我意。”
“所以我才說,也許我是自私的人吧,不過我總覺得,也許犧牲必不可免,但口口犧牲的,必是處於下風的人或組織。”
“呀,山田君,這怎麼說?”阪東嬡子睜大了自己的眼睛,眸子閃着星光。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這話出自對面大陸春秋時輔佐齊桓公成第一霸主的管仲之口。”
“我深以爲然。”
“並且不止是人,組織也一樣,一個強大的蒸蒸日上的組織和國家,因有着餘力,所以不會口口犧牲。”
“當以犧牲爲主要方式時,或窮途末路,或決死一戰,終不是正常的組織和國家。”
“以犧牲爲常態,在歷史上看,尚無有百年之運者。”
“別的不說,就拿阪東佐知子和西別府敬二來說,要是她是幕府方面,根本不需要這樣極端,幕府有餘暇用更緩和手段來處理,但在倒幕派,在縫隙裡求存,生死存亡之中,她別無選擇。”
阪東嬡子聽了,不由露出了驚訝表情,沉思了下,敬佩看着:“的確,倒幕軍經常喊着——皇國興廢,在此一戰,諸君盡忠之時到了。”
“而幕府卻很少這樣說,就算動員,也是說——諸君小心,將這些孤魂野鬼一網打盡,如遇強硬抵抗,請呼喚火力支援。”
“這就是強大和弱小的區別,山田君一眼看穿了本質。”
“嗯,啊!啊!啊!!”裴子云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哈欠,對阪東嬡子:“你太誇獎了!”
“現在的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家!”
“無論是媽媽的飯菜,還是直美的飯菜,都能安慰我的心。”
“所以,就不再繼續耽擱您的時間,我先回去了。”裴子云說着,低首致意,轉身離去。
看着裴子云遠去背影,阪東嬡子笑意變淡,口中喃喃:“由己愛人,犧牲只是弱者不甘的反抗——你是這樣想嗎?山田君!”
阪東嬡子沉思,不遠處一輛深黑色的停着,看見阪東嬡子過來,立刻就有人打開了車門,她進去了,立刻說着:“去,現在立刻去鹿角館!”
“嗨!”司機恭敬的應了一聲,車子緩緩開動。
鹿角館
這是一處寧靜祥和,綠樹叢蔭的山區,在夜幕中穿過公路,上班族還在加班,而穿到了某個區,獨棟增了許多,公園和美術館、圖書館也不時可見。
車行飛快,漸漸地勢變高,盤山公路蜿蜒,燈光盡處,一片公館出現,空中鳥瞰,將觀察範圍擴大會發現,這一棟山館面積很大,實際是阪東家一處重要聚點,現在是阪東家的上任家主阪東匡志隱居之地。
抵達時,雙扇鐵柵門緩緩開啓,轎車緩緩駛入。
夜色正深,幾個窗戶亮着光,阪東嬡子才下了車,一箇中年女僕站在門口,穿着黑白相間的服飾,鞠躬問候:“您回來了。”
阪東嬡子點頭:“河口桑。”
進入了裡面,前廳、光滑大理石地面,奢華水晶吊燈等自不必說了,女僕河口默不作聲的引見,抵達二樓的走廊的盡處,裡面的房間,沒有過多裝飾,阪東匡志正盤坐着。
阪東嬡子推開了門,鞠躬,說:“爺爺,我回來了!”
“喲,嬡子啊。”一個蒼老聲音迴應,阪東匡志在半年前,雖白髮蒼蒼,但精神抖擻,體格硬朗,現在卻顯得蒼老,眼皮聳搭,老人斑越發的多。
阪東嬡子心裡微酸,又無可奈何,全世界都有退休病,但越手握重權者,越是退休後往往會大病一場,阪東匡志還算調劑得當了。
這時阪東匡志睜開了眼,緩緩問着:“佐知子,去了?”
“嗨,是的!”阪東嬡子應着。
“哎!”聽到這個,阪東匡志不由嘆了一口氣,眼神中本有一絲渺茫的希望頓時熄滅,整個人神情又暗了幾分,他似乎想說什麼,但沒有說出口,就突然喘氣。
阪東嬡子早有準備,立刻大聲:“醫生,醫生!”
兩位醫生就衝了進來,其中一位觀察了下阪東匡志的瞳孔,又一個測試了下脈搏,暗鬆口氣,打了一針,用手擦了擦額上汗水,說着:“請放心,大人沒有什麼事,只是心情波動大,導致有些氣喘,並沒有大問題。”
“現在打了針,一會就可舒緩過來。”
果然過了會,阪東匡志緩過來了,阪東嬡子有些擔憂說着:“爺爺,你沒事吧!”
阪東匡志苦笑一下,說:“放心,嬡子,我經過的風浪多了,哎,佐知子,去了也好,去了也好。”
連說兩句,阪東嬡子也暗歎:“終是自己女兒,雖理智上決心已下,但不可能沒有痛惜。”
“唉……”果然,阪東匡志輕輕嘆息,問着:“嬡子,你怎麼處理晃平?”
“西別府晃平是姑姑的兒子,姑姑車禍了,他的父親也去了,可所謂失去了雙親。”阪東嬡子突然想起了剛纔山田信一的話,緩緩說着:“但晃平還是我們阪東家的人,雖現在年小,但理所當然繼承家產——祖父大人,不如由您親自監管下?”
“晃平還有十年就成年,我相信以祖父大人能把他看管的很好,這樣的話,無論是佐知子還是西別府,想必都會放心吧!”
“很好,嬡子,你說的不錯。”阪東匡志臉上露出一點欣慰,原本有些擔心,西別府晃平會被阪東嬡子趕盡殺絕,聽了這話很高興。
年輕時,阪東匡志殺伐決斷,對待親人也毫不留情,但是現在老了,格外戀舊,他真正親人已不多了。
阪東佐知子去世了,女婿西別府敬二也走了,外孫西別府晃平是真正的親人,自然捨不得西別府晃平落得一個悽慘下場。
更重要的是,現在阪東家已經是財團,更需要一個強硬又不失人情的領導者來團結家族,原本阪東匡志還想教導下阪東嬡子,沒想到,阪東嬡子這樣完美的處理,這種氣度實在難得。
“還好,沒有出現最壞情況。”阪東匡志想着,本還想問問山田信一,他和自己孫女太近了,但這時心中滿足了,不想多管了,輕輕說了一聲:“你長大了,嬡子,把阪東家託付給你,我很放心——我累了!”
“嗨!”阪東嬡子起身:“爺爺,不打攪您休息了!”
說着,阪東嬡子在房間中緩緩退了出去,同時把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