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上是一處戰場。
一座城池,巨大、恢宏。成百上千萬的士兵,甲冑鮮明,排列整齊,鐵騎肅殺,揮舞手中戰兵,前赴後繼,自四面八方,正攻打城池。
守城一方,人數卻是少了近十倍。即便如此,面對來勢洶猛的敵軍,這些人個個悍不畏死,奮勇上前,不斷與敵人衝殺在一起。
護城大陣崩潰,城牆倒塌。城內外,城牆上,大街小巷,處處血肉,白骨累累,血流成河。
護城士兵死了,手無寸鐵的百姓揮舞着家用器具,依舊撲殺向前,沒有一人退縮。
高空中,雙方戰將展開殊死搏殺。成千上萬於高空中大戰,直打得天空一片血紅,一具具屍骸渾身染血,掉落下來,在地面上砸出一個個巨坑。
即便置身畫面之外,衛鷹也感受到了那股悲愴、壯烈氣勢。守城士兵眼中的堅定,心中執着的信念,更是深深感染了衛鷹。好男兒,大丈夫,就得爲自己的信念,執着、堅持到底。
自己在飛雲堡從軍一年,曾經歷過無數大戰,但與畫面中戰場相比,就象是小孩子玩過家家一般,根本不在一個層次。
雖然不能看清戰場中人具體面容,大地也是千瘡百孔,但衛鷹還是從那巨城的輪廓彷彿看到了些什麼。
“這城池,我似乎去過。”
活了快二十年,衛鷹進入過的城池卻只有高平城和邊樑城,假如煉獄也算是一座城,也只有三座。
“煉獄,對,就是這煉獄。”
想到煉獄,衛鷹目光再次聚焦到畫面中,從那隱隱可見的街道,與自己腦海中經歷過的煉獄,一一比對起來。
很快,畫面中很多地方也清晰起來,衛鷹幾乎可以肯定,戰場中的孤城,正是煉獄。只是當時的煉獄,並沒有巨大的鬥場。
老者不知何時來到壁畫之前,此時那神秘、實力高深莫測的老者,雙目有些呆滯。混濁的目光定格在畫面之上,枯瘦佝僂的身軀微微顫抖。
看着老者蒼老、蕭索的背影,衛鷹心裡莫名有些難過。
“小娃兒,你看出什麼了嗎?”
許久後,老者回過頭來,看着衛鷹道。
“畫中城池就是煉獄。”
“煉獄,是啊,你如今的名字叫煉獄。不過,你可知道,以前的煉獄,並不是叫煉獄?”
衛鷹搖搖頭。
“當年它叫煉城,五百年了啊!”
老者發出一聲長嘆,語氣淒涼。衛鷹知道老者還有話說,也沒吱聲,默默地站到了老者身邊。
“很久以前,在蠻荒山脈以北,灕水以南這片廣袤地域,還是一片真正的蠻荒之地,這也是蠻荒山脈這名字的來源。
在這裡生活的山民,並未開化,過得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生活。更要與蠻荒山脈內的蠻獸搏鬥,才求得一線生存機會。
大概在千年前,一代強者煉東離,來到這片地域,建造出煉城,庇護山民。教導山民修習武道,教化世人識文知禮。歷經五百年,使煉城變得強盛無比。方圓數萬裡,大小勢力盡皆歸服,無人不服。”
衛鷹雖然沒經歷過那盛世,但並不妨礙在腦海裡勾勒出當年煉城的氣象,心底震撼不已。
“只可惜,開創根基不易,守根基更難。開闢出煉城盛世後,煉東離大人遠去追尋武道更高境界,將偌大煉城留給後人打理。而後來者無論天賦、才華,沒有一人能與煉東離大人媲美。
盛極而衰,煉城經歷最初的鼎盛後,也沒逃出這世間法則。直到五百年前,大唐內亂,朝庭無暇南顧,被安南抓住機會,舉全國之力,一舉攻破煉城,煉城歷史就此終結。”
說到這裡,老者扼腕長嘆。衛鷹並未打擾,靜待老者下文。
“就在城破之際,當時的煉城之主煉雪楓,自知無力守住城池,當即命手下十一名戰將,帶領煉城一批精英弟子突圍出去,保住煉城香火,以圖東山再起。”
“那後來這些人就再沒回來嗎?”
衛鷹忍不住問道。老者並沒有回答衛鷹,轉過身,看向通道另一面牆壁。
“喏,他們在哪兒呢!”
跟着老者目光,衛鷹看見另外一堵牆,牆上一共有十幅浮雕人像。
九個人,都是中年模樣,姿勢各有不同,或靜坐修煉,或揮兵操練,或凝眉沉思。神態活靈活現,相貌氣質均是不凡,彷彿是活人印在牆上一般。
“他們十人率領這批精英子弟,隱匿百年,勵精圖治,刻苦修煉,精心謀劃,創建了四座城池。
又過了百年,這四座城池雖不及當年煉城,但也是相當繁盛、強大。這十一人有感於時機已到,率四城大軍徹底收服煉城,將安南人逐出了蠻荒山脈。”
聽到這裡,衛鷹心裡隱隱猜到四大城與這煉獄間的關係:恐怕四大城就是當年那批突圍出去的人創建。
“那爲什麼他們收回煉城後,卻沒有重建煉城,卻反而創建了煉獄這麼個地方。”
這一點,衛鷹深感疑惑。
“兩百年內,兩場驚世大戰,兩百年間,安南侵略者在這四周大肆屠戮。煉城四周戰死、枉死之人達千萬之巨。
造就了這片區域無數怨靈與亡魂,這裡根本就是一片死地、絕地。想要再建煉城,談何容易?”
怨靈,衛鷹曾經在書上看過其介紹,說是人與生靈死後,心中執念不滅,天長日久轉化而成。怨靈與兇靈有相似之處:都是隻知殺戮,兇殘無比。
但兩者也有不同。兇靈是真正的只知殺戮,是完全的殺戮機器。怨靈則是隻爲死前不滅執念殺戮,比如五百年前煉城那些守城的士兵,死前心中執念就是守護煉城,死後執念不滅,轉化成怨靈,這些士兵也會守護在煉城周圍,一旦有人靠近,就會激發他們執念,展開殺戮。
與兇靈相比,怨靈更象是死去的戰士,即便是死了,也令人欽佩、敬重。
雖然沒有經歷那個時代,衛鷹也能想象到,當年這裡積聚了多少怨靈。
但是聽到這裡,衛鷹心中疑惑反而更深了:
“如是這些怨靈不死,最後去了哪裡?若是死了,爲何當年那些強者依舊沒有重建煉城?”
似是看出衛鷹心中疑惑,老者指了指地面,道:
“但他們並沒放棄,經過一番協商後,十一名戰將合力在此開創出煉獄,其中的十人,更以自身性命爲代價,集畢生修爲,創建出巨大封印陣法,將怨靈封禁在了地下,最後留下一人在此鎮壓。”
聽到這裡,雖不知老者姓名,但老者身份已經不用猜測,定然是那最後留下鎮守之人。
兩百年隱匿沉寂,三百年孤寂的鎮守,而且鎮壓的還是當年自己的生死兄弟,只爲了他們不害及世人,爲此老者足足承受了三百年心靈折磨。
這是何等偉大的胸懷?衛鷹望着老者,目光肅然起敬。
但,衛鷹隨後臉色逐漸凝重,擔憂起來。
縱然老者修爲強絕,但其已經顯露的衰敗,顯然壽元無多,大限將至。到了那時,誰又有能力代替老者鎮守?一旦封印陣法崩潰,怨靈再現,這片地獄恐將變成人間地獄。
雖然自己現在是一個人,不久就會離開這片地域,但這裡到底是自己的故鄉,而且在這裡還有蕭炎等弟兄,自己又怎能眼睜看着這裡變成人間地獄?
“前輩……”
衛鷹尚未說完,被老者揮手打斷。
“當年,他們十個臨時之前,將自身武道意志刻畫進了十幅雕像,作爲獎勵,每一個進入總榜的人,都能參悟一次。至於能悟到多少,那就看自身悟性與造化。
而你作爲總榜冠軍,獎勵自然與他們不同。你可以參悟十次,除此外,還能獲得這塊令牌。”
老者將一塊漆黑方形令牌扔給了衛鷹,這令牌與衛鷹身上煉獄令牌相似,只是這塊令牌上只刻了一個煉字,除此外並無什麼特別。
“這令牌中凝結了他們十個至強的三擊,你可以在保命之時使用三次。此外,你還能執此令牌,號令四大城十大勢力。當然,收穫總是與付出相伴隨,你得到了令牌,就意味着你必須承擔起相應的責任。這個責任就是:在這裡陣法破滅前,你必須解決這地下怨靈問題。
這個責任重大,你得想清楚了。現在令牌在你手中,接還是不接全在於你。”
說完,老者身形落在高臺上,把時間留給了衛鷹。
以衛鷹現在的實力,對付那些士兵級的怨靈沒有絲毫問題,但那些戰將級的怨靈,恐怕一個手指就能將他滅成渣。
雖然自己有心想要解決怨靈的問題,但當這份責任真的落下來時,衛鷹有些猶豫起來。
“武修的道路,就是一條披荊斬棘,迎難而上,爲斷挑戰的道路。我雖然不會在這裡待太久, 但看這裡陣法穩固程度,至少還能堅持三、兩年,到了那時,我就不信我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想到這裡,衛鷹不再猶豫,神色堅定,看着老者道:
“前輩,這個責任我接下了。”